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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回 前螳螂未防黄雀在后 庆天贶未防时乖命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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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明了,众将散去。

大约酉时十分,阿坏率兵马自狗头山归。徐硕引其入帐,阿坏面有愧色,言语间更是失望万分。徐硕问明究竟,放知阿坏率500兵马前去狗头山米家庄时,庄内一片衰颓之景。而那米氏父女家,乃至米家庄几户与金明寨军营颇有往来的人户,均人去楼空。

阿坏入了米家庄的一户人家问其究竟,竟然无人知晓。怕是这几户人家是连夜搬迁的。那阿坏毕竟是混迹乡里,不按正理出牌的人。先安置了军队,弄了一套农家装束,前去一探究竟。

最后,庄内米氏族长在其引诱之下才道出实情。这几户人家一年前搬来,听说这里是米家庄,也便随了这里的人家改了米姓。

“他们具体姓什么,我也不甚清楚。”那族长业已老迈,言语间思路亦不甚清晰。

“你不甚清楚,你就让他们入了祠堂?”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们这方圆几里的人家,不少都是因战乱流落至此的难民,莫说我米家庄收留了外姓人,你去问问,那黄家庄,那付家庄,还有山顶的孙家祠堂,谁没收留几户外姓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又不是衙门,难不成我还一一核实人家的来历不成?而且,这些人来,也没对我族人做什么歹事,大家其乐融融,有何不可?”

“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阿坏一拍大腿,急得眼睛都红了。

“怎么着人就被害死了?”那族长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阿坏叹了一口气,心知与那族长也说不清楚,心内惆怅,这是徐硕第一次着他带兵,不想就此铩羽而归,实在不甘心。

“那些人家临走,可有留下什么没有?”

“我哪里知道。反正没有留给我。要不,你去他们的家里搜搜?”

阿坏一跺脚,复又去了搬走的数户人家处,命人里里外外搜了一个遍,最后,在那米氏父女的住处,床褥之下,搜得一封书信,书信用蜡封好,信封上书:

徐致澄启

徐硕营帐中,阿坏双手一摊,“喏,这就是我此次行军的唯一收获。”

“也好,总比空手而归的强。”不用问,徐硕便知那书信乃北笙所写,同时亦知,此次米家庄内庄户撤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徐硕言罢,忙摒退左右,拆信即阅。

硕哥哥:

见字如晤!

此次一别,不知相见何日。哥哥此时想必已除却心头大患,却亦有疑团未解,其一,嵬名真珠遁逃之谜。

妹请哥哥见谅,那嵬名氏乃与我野利世代交好,嵬名真珠与北笙亦有兄妹情结,当日在你营帐,我躲于暗处,辨出其声,后与其相认。我知其潜入你金明寨之用心,亦知晓哥哥你心思缜密,不可能不对其起疑。那嵬名真珠自小生于公侯之家,未经波澜,心智一派天真澄明。绝非哥哥对手。

那日他与我道哥哥要夜袭博乐城,我便知乃哥哥圈套。我无意坏哥哥大事,但亦不能让哥哥伤及真珠性命。北笙几次观金明县到博乐城之路径,只有盘陀山隘口地势狭窄,山形陡峭,是绝佳的起兵地点。且隘口距离金明寨不远,在此了结真珠一行,哥哥再杀一个回马枪,回到金明寨,是一个上好的计划。

我为救真珠性命,事先在那隘口盘查,发现山壁处有一洞穴,可容三人入内。我料哥哥你急于返兵支援金明寨,且当日夜色茫茫,无法辨识那山壁大石,更无从察觉洞穴。我便事先在洞穴处布好树枝、大石等掩护,待哥哥起兵,与那嵬名真珠挑明真相,短兵相接,一团混乱之时,我趁夜色掩护,寻得机会将嵬名真珠引入洞穴,用大石封好洞口,待你兵马走远,我们再出来。

其二,米氏父女身份之谜。

哥哥能看得北笙此信,说明我已领米家庄米氏父女等人顺利遁逃。妹早听说,宋臣夏竦有过豢养农人杀手之计策,这农人杀手威力不弱,曾伤我大王于无形,幸得抢救及时,才无性命之虞。而在大夏,人人皆兵,包括党项农人,皆为大王所用。米氏父女等人便是大夏农人。非但如此,那米小小在救起我之后,日日与我相处,亦成知心姐妹。我从她处得知,她与那张世光有过一段情缘,她原本南疆苗女,因战乱家族迁徙,入我大夏境内,几经磨难,几欲丧命,为张世光所救,她与她爹爹才能在兴庆府郊外农耕安居。小小自此芳心暗许,但两者身份悬殊,张世光亦无娶妻纳妾之心,她便随了张世光门下,为其效命。我知哥哥你此番对张世光志在必得,尤其那日笨鸟林中,数十颗心脏,北笙心内惊惧万分。更知那张世光蛇蝎心肠,歹毒万分,哥哥取其性命,北笙无从阻拦。

那日哥哥扮做方士下榻米家,小小有招蛊陷害哥哥之行为,我瞧见哥哥将蛊一一化解,心才放下。同时,告知小小莫要再做傻事,伤及哥哥。我深知那米小小追随张世光,害你金明寨兵士,但米氏父女对北笙有救命之恩,危难在即,请哥哥体谅北笙一片苦心。

哥哥看此信时,北笙已领米家庄数庄户返回大夏。哥哥胸中有家国,北笙胸中亦有家国。

大宋与大夏,何须尔虞我诈,何须相互倾轧。待笨鸟林中一片澄明,待祁连山脉月华如璧,哥哥与北笙二人一马,共看银阙朝霞,可好?

明月千里照平沙,梦醒相望隔天涯。

玉关祁连山上雪,正似东京林中花。

昨夜携手城门外,今晨兵起战疲马。

玉帐分垒三更出,烽烟燃尽十万家。

九衢灯火尘欲暮,壅凉飞叶惊寒鸦。

何时南枝随北燕,共看银阙暾朝霞。

北笙泣下

徐硕看罢,心中波澜顿起,这野利北笙果非寻常女子可比,我螳螂捕蝉,她黄雀在后。更是借我之手,除了那张世光。早就听说大夏朝内,汉臣与党项族臣纷争不断,而那张浦一族,备受李元昊重用,张氏一门风头无两。更有大夏相国张元与其联手,令野利、嵬名等党项臣子颜面无光。此次,我金明寨坑杀了张世光,亦是为她党项族臣除了一害,这一招借刀杀人,再厉害不过。

“何时南枝随北燕,共看银阙暾朝霞。”徐硕复又玩味诗中深意,嘴角不觉扯出一丝笑意,“南枝随北燕”——到底是她野利大小姐,一点也不吃亏的。

东京,尔英殿。

官家赵祯已经连续三日未曾合眼。案前两封密信,均系徐硕亲笔。这宋夏边境之事,真真是不省心,而金明寨之奇案,看得更是令官家心惊胆战。

第一封密信,徐硕主要言及金明寨之奇案。西夏奸细遍布大宋各个角落,

“……官家托臣办之收复金明寨一事,臣业已肃清金明寨内西夏奸细数人,此次收复金明寨,探查奸细,金明寨部都监李驭疆并其内侄陆飞扬都办案有功,且李驭疆对大宋一片忠心,对阵西夏,肝脑涂地,一心报国。臣请官家留李氏叔侄继续主持金明寨……”

官家将信置于一旁,双眉紧锁,观这徐硕字里行间,除描述金明寨案件详情之外,便是替李氏叔侄请愿。

这金明寨到底是不是该继续姓李?谁曾想,这封信带来的顾虑在数日之后,便被打消了。

按照徐硕第二封信中所描述,那差不多是平息了西夏奸细旬月之后。

金明寨依旧李驭疆主持大局,徐硕行练兵之责,倒也相安无事。按照徐硕的计划,密信已经明确回禀,李驭疆可堪重任,而他徐硕还是承袭父职,回他们的庆州去,任环庆路安抚使一职。从旁协助范公改革兵制,可与金明寨共同御敌。

不觉间,已至天贶节。

话说这天贶节,还是当朝官家的爹,宋真宗传下来的习俗。真信佛且虔诚,有一年六月六,真宗声称上天赐给他一部天书,并要百姓同祝,乃定这天为天贶节。

这天贶节原本佛家节庆,并无太多习俗可言。但军中将士一年到头日子过得清苦,徐硕偏生想到好不容易遇到个节庆,前不久又打了胜仗,那是得庆祝一番。

军中伙夫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但是其手脚倒是很利索。这伙夫是李驭疆的家将,给李家做了十年的伙夫了,此次李驭疆授命至金明寨,也将其带了来。自打这伙夫入了营,军中的伙食颇有改善。倒不是说食材有什么变化,而是做出来的花样和口味都好了不少。

天贶节这日,大家都吃了胖伙夫包的糕屑,糕屑用面粉掺和着糖和油,做出来的味道还真好。那胖伙夫有些本事,将寻常糕屑做出了有好几种口味,豆沙的,枣泥的,还有蜂蜜的,最后端出一盘酥滴鲍螺真是把大家伙儿都给馋坏了。

李驭疆和陆飞扬告了个假,端午节在家陪了夫人、姨娘等女眷过,其实,这李驭疆不来,大家吃的更舒坦,他那一张脸,总是不苟言笑,令人觉得不自在。

晌午,营寨里大家正吃着糕屑,忽的见那陆飞扬惊慌失措的跑了来,后面的值班侍卫撵都撵不上。

见了徐硕,那兵士一脸难看,“徐将军,陆节级他……”

徐硕见状,向那兵士一挥手,示意其退下。“飞扬,你慢点,怎么回事?”

“徐……徐大哥,不好了,叔父他,他,他被人杀了!”

李驭疆是死在书房的。

作伏案状。甫一进房间,徐硕大惊,这场景好生眼熟!

李驭疆没有头,坐在案几前,前面摊开的是一张西夏地图。李驭疆怎么看都像是正在伏案的操劳将军,唯一不妥的就是没有那颗宝贵的项上人头。

徐硕上前细观,李驭疆的颈脖处,断口非常整齐,就好像是被人一刀裁下的纸张一般,没有一点毛边,切口平滑。而且伤口周围没有太多的血迹……这与数月前洪钊的死状何其相似!

金银线,又是金银线!

金银线,多用于江湖,看起来像普通丝线,多缠于腰间,不易发觉。但其为金银材质,金属,柔韧,具有延展性,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多为高手,手臂力量大,内气浑厚,金银线没如血肉,瞬间切割,莫说是这项上人头,就是这血肉之躯,都能切割得七零八落,伤口平滑,因为动作极为迅速,这鲜血都根本来不及涌出,全部封在这伤口内。

徐硕因有洪钊之死在前,再看到眼前景象,虽震惊,却未有太大慌乱。但引路的陆飞扬,并同行的阿坏、日木达等人已经被这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谋杀洪钊的凶手至今没有捉到,而今,李驭疆之死金银线再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更可怕的是,徐硕对凶手的来历一无所知,他到底是大宋之人,还是西夏之人?若是宋人,为何要残害同僚?若是西夏人,为何又要将洪钊的头颅悬挂于延州城门之上?实在是闻所未闻。

又或者,这金明寨内还有另一股潜伏的西夏势力?但是,他们杀李驭疆是为何?李驭疆与那洪钊不同,当日洪钊乃冒名顶替,身上背负多重身份,并且是西夏奸细,不论宋还是夏,杀了他,都是有理由的。但是李驭疆不是,他出生于大宋望族,金明李家一直偏安一隅,效力于朝廷亦是当仁不让,与那麟州杨氏、府州折氏、丰州王氏、金明李氏还等豪族齐名,谁有这个胆子潜入偌大的李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金明寨守将!

徐硕一面命阿坏守住现场,日木达前去衙门请金明县县尉带官差和仵作来李府调查。另一面,安抚好陆飞扬,在李府官家李忠的带领下到前厅休息。

甫一坐下,便听到那李夫人的哭声,徐硕心头一紧,他最怕这女人家啼哭,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妇人,那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令他思维混乱,头皮发麻。他正要命人将李夫人带回,忽听得李夫人抽抽搭搭说道:“肯定是蓝玉那个小蹄子,我早就该提防她的。”

徐硕心头一凛,“蓝玉?就是李将军说起来过的那个劝其降夏的烧火丫鬟?”

李夫人抽噎着点点头,“就是她。当日老爷诈降,与那蓝玉虚与委蛇了数日,也套取了一些消息,我也道老爷是真心投降,毕竟当时都以为飞扬被将军您无辜砍杀,心内愤愤,还望将军海涵。”

徐硕一挥手,“夫人何来此话,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现在的关键是这蓝玉到哪里去了?”

“那日西夏兵夜袭金明寨,老爷诈降,飞扬诈死,事件一一解开,待老爷和飞扬回府要找那蓝玉,这才发现小蹄子已经跑路了。”夫人又是一阵啼哭,“我就说那小蹄子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说跑就跑了,这几天我眼皮一直跳,睡也睡不好,就是怕那小蹄子杀个回马枪,对老爷和飞扬不利。”

徐硕此前听过李驭疆细说过这蓝玉的来历,知其亦是大宋官宦人家小姐,经历颇为曲折,若说是这蓝玉下手,倒也说的通。其目的和动机都有,但问题是,蓝玉乃一女子,真有那么大的腕力使这金银线将李驭疆的头颅砍下?

现今江湖,使用金银线的人少之又少,且没有听过有女子用这金银线杀人。

“现如今,老爷一死,我李家更是人丁稀疏,这金明县哪里还有我李家做主的份儿!”那夫人不知深浅,一边哭,一边絮叨。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徐硕一个闪念,猛地激灵!徐硕强打起精神,命人先将夫人扶到后院休息,以免她在县尉面前言多有失。

夫人刚走,便见日木达引着县尉并仵作一行人入了府。那县尉与仵作何曾见过这阵势,当即便被李驭疆尸身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徐硕见状,忙上前抚慰,那县尉向徐硕稽首道:“徐将军,您先到一步,有何见教?”

徐硕见他毫无头绪,只将自己先行观察的内容说了一个大概。那仵作,虽胆小,未见过世面,但见徐硕等一干军人在此,又碍于是李府将军尸身,哪里敢怠慢。于是强打起精神,围着那尸身打转。

阿坏瞧见那仵作笨手笨脚的模样,便是有些不耐烦,“你倒行是不行?”

那仵作惧他是将军随行,不敢作声。徐硕见状,示意阿坏莫吵,“我瞧他倒是专注,兴许能发现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可曾能看出此人死了多久?”徐硕发话道。

“就尸斑看,约是寅时到辰时之间。”

“除却颈伤之外,还有何处伤痕?”

那仵作摇摇头,但是并未答话,只是凑近了李驭疆尸体,将其衣襟解开,眼神一凛,随即指着尸体背部高声叫道:“将军,您看!”

徐硕上前,顺着那仵作的手指方向看去,在尸体的大椎穴、左右膏肓穴处,有三点略青的印记。李驭疆在被害之前,应该是被点了三处穴道。

李驭疆乃将门虎子,常年征战,戒备心极高,是什么人能够在其背后,封住其三处重要穴位。既然用了金银线,何必要点穴?或者说,既然能点穴,便可将其致命,又何须金银线?

徐硕陷入了沉思。

李驭疆的死状与洪钊何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这点穴与金银线,似有造作之嫌。难道是有人知晓那洪钊之死状,有心模仿,但李驭疆并不是洪钊,功夫不弱,只有先封住其穴,再行斩首。

但观其情状,能在极短时间内封住李驭疆三处穴位,功夫必定极高,又何必先封穴,再用金银线?

徐硕再度观看那金银线割头处的伤口,伤口平滑,但是与先前洪钊的颈部切口比,稍有粗糙,而在李驭疆衣领处,也有数点血迹。

应该说,凶手的金银线功夫还称不上炉火纯青。

到底是不是与谋杀洪钊是同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有心模仿?

谁对洪钊的死状如此熟悉?满朝文武皆知洪钊之死,但并不知洪钊如何死……

官家细观徐硕密信,心头一阵凉意。这李驭疆一死,倒是也除却了一个心头大患,金明李家,估计是再也不能逞强了。

官家揉了揉阵阵发麻的太阳穴,心内就像有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此时,大太监陆怀熙在门外细声细气地启奏,“官家,龙图阁待制洪钊求见。”

“传!”

官家一声轻喝,却有千钧之重!

李驭疆殒命,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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