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寻毒源兄妹黑水寨惊魂 设陷阱杀手老祖屋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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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寨虽是党项族人聚居之地,但因久处宋境治理,一切风物人情皆已汉化。三川口宋兵战败之后,西夏又将黑水寨纳入到自家地盘。只是这地方虽成夏境,但百姓心却还是宋心。
野利兄妹二人初入黑水寨,便换了汉装,二人装扮成被俘的兄妹相貌,脸上抹了两把香灰,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你道这野利兄妹怎会入这黑水寨?
自元昊中毒以来,两天之内,竟然陆陆续续捉了五拨前来取元昊项上人头的农人。农人不识深浅,尤其是党项族人,久居山林,都道是取了元昊之头有赏银,谁还追究这其中深浅。
但在禅房内捉得的兄妹二人倒是引起了南鸢的注意。
这对兄妹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齿内藏毒,被捉时还计划咬毒牙自尽。这显然不是农人之举。野利南鸢是何人?大夏国翊卫司指挥使,居庙堂亦知江湖事,这种齿内藏毒的伎俩哪里是普通农人的行径,分明就是江湖杀手组织的举动。
“指挥使认识这不是普通农人?”张元耐着性子问南鸢。
“自然不是,而且这五拨人我们审问下来,都矢口否认是其下毒。这我倒是信的。想这海宝塔寺戒备森严,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来,哪里来的火炽蚁?而这普通农人又怎会想到火炽蚁下毒?分明是有人利用了农人,带进火炽蚁,再将消息放给这一干农人,让他们来取大王首级。”
“何为利用?”
“对方知晓火炽蚁毒性易解,亦担心大王性命无虞,于是骗农人前来取首级,也能试探消息。”
“指挥使的想法颇有趣,这样是否有些大费周章?”
“对方不见得就想大王死,或者知道此行艰难。便骗了农人,搞得大夏朝纲混乱,人心惶惶便是。”
“五拨农人来自何方?可有凶手线索?”
“巧得很,五拨农人虽说不是一处,但多多少少都跟宋夏边境的黑水寨有点关联。尤其是那对兄妹,再三审问,终于说出点有用的话来,他们来自一个叫黑金的杀手组织,组织总部便位于黑水寨附近。”
“黑金?”
“这个组织我遣人打探过,不过是宋夏边境的武夫不堪连年征战,自行组织起来的一个简单的组织。我说是杀手组织都算是抬举他们了,不过就是干一些所谓的劫富济贫,实则偷鸡摸狗的事情。”
“黑金组织下的毒?”
“非也。据兄妹二人供述,有人指使。”
“指使者谁?”
“他二人亦不知。”
“这黑金组织首领是谁?可有供述?”
“无。称平时都是在一家名曰聚云庄的客栈联系,而取大王首级之事,也在此联络的消息。”
“真是软骨头,拷打一下便将组织都供了出来。”张元有点不以为然。野利南鸢笑道:“倒还真跟骨头没关系,若是国师您,可能扛不住南鸢的三招。这兄妹已经扛过五招才招供,已经不错了。其他几拨农人,仅一招,便吓得尿了裤子。”
“你如何使得?”
“唐时李商隐有诗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什么最痛?抽筋、剜心和剥皮,不过如此,让他哭到流不出眼泪。”
张元一个冷战,如此残忍之事,竟然被这年轻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还能用如此婉约的诗词描述,实在是蛇蝎之人。
“你是否确定下毒之人在黑水寨?”
“不确定。”
“那如何捉拿凶手?”
“顺藤摸瓜。这下毒之人,必定浴佛节当日混在参拜的百姓里,那些百姓都围在寺外看热闹,而大王跟娘娘车撵经过街道时,亦有百姓观瞻,此时将火炽蚁放出来,盯上大王,亦是可能。”
“指挥使言之有理。只是这火炽蚁为何只叮了大王,他们就不怕叮错人?”
“国师您有所不知,这火炽蚁喜黄色,而厌红色。大王身披黄色锦袍,虽皇后娘娘亦有黄色锦袍加身,但是却头戴红色凤冠,那火炽蚁叮咬大王的几率相较于娘娘,要大得多。但是,对方自然是担心叮错了人,所以才会遣农人取首级,来刺探大王是否已死。”
“只是揣测,还望指挥使速速将此案落实,捉到下毒凶手,否则,我大夏国人心惶惶。今天是火炽蚁,明天可能是大马蜂,这可如何是好?”
野利兄妹虽入了黑水寨,但亦忐忑。这寨子里上上下下几千人,总有熟识兄妹二人者,若是被人认出假冒,势必节外生枝。那被假冒的兄妹二人虽党项人,却皆汉姓,陆。兄曰陆瑚,妹曰陆珊。
按照二人供述,父母皆去世,只剩兄妹二人。居于黑水寨东侧祖屋内。野利南鸢逼其手绘出黑水寨地形图,并圈出祖屋位置。野利兄妹按图索骥,于夤夜潜回祖屋。
说是祖屋,北笙观其形,尚不如天都王府中一个下人的居所大,像战奴那样有头脸的家奴,在天都王府都独门独户,还有左右小丫头伺候。这兄妹二人所描述的祖屋,竟然只是一间方寸大的居所。
甫一进门,北笙便被一阵刺鼻的味道所熏。
“这男人好生不爱卫生,满屋子都是这体臭之味。”北笙思忖着,点燃油灯,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屋内颇凌乱,观那屋东角是厨房,横七竖八扔着碗筷,锅内还有些剩下的汤水。厨房往南,是一间厢房,北笙伸头一看,那刺鼻的体味犹在,房间内似是那妹子的衣物堆在一角,有个台子,上面有些花儿粉儿的盒子。厢房走过,是厅,厅角一块地方被帘子隔开,想必是那兄长的睡处。往那帘子方向走,那熏人的味道就越大。
“哥哥,妹子好生奇怪。”
“如何?”
“那次我们在海宝塔寺禅房捉了这兄妹二人,那男子并没有如此大的体味。这屋子怎的如此熏人?而且我观那妹子也是个整洁之人,跟哥哥一同居住,怎会让屋子如此凌乱,还充斥着这种味道?”
野利南鸢一个皱眉,“方才我观那厨房,碗筷俱乱,那锅子里的残汤……”
“残汤竟然没有发臭?”北笙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哥哥打断一下。妹妹,你下次不能笑,笑起来的梨涡太好看了,暴露了你的身份。”
北笙一个皱眉,“都什么时候了,哥哥恁是没个场景,只知道诨说。”
南鸢收起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低声道:“妹妹小心,我疑这帘后有鬼。”
“嗯。寻常人即便睡这里,白天起床之后都会把帘子撩开透气。”
“而且越靠近这帘子,那熏人的味道越重。”
兄妹二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但见北笙自怀里掏出数枚精巧银箭,玉手一台,银箭“唰唰”飞入帘内,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即见一人自帘后跌出,而另外一个身影“倏地”自帘顶飞出,北笙趁着灯光扫了那身影一眼,便是心下颤抖,此人身形教常人更高大,身形宽似一副小的床板,虽体型庞大却行动机敏,从帘顶窜出以后,那人空中一个翻滚,欺到北笙面前,那股逼人的体臭扑面而来,北笙强忍着心内的酸恶之意,自腰间迅速抽出银鞭,只见一道银色光影,将那大汉缠入鞭阵。
那大汉之所以出了帘子直逼北笙,是欺她是个女子,且体态柔弱,料定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想不到北笙反应极快,银鞭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将那大汉缠得是应接不暇。
南鸢本想帮衬妹妹,但观这阵势,妹妹丝毫不落下风。因这房间呈狭长型,大汉体态庞大,丝毫施展不开,倒是北笙体态娇小,而银鞭又柔软,反倒是应了以柔克刚的说法,将那大汉死死局限在方寸之内。
南鸢腾出时间,观那自帘后跌出之人,一只银箭钉入其胸,箭身没入皮肉,只剩寸许箭柄在外。难怪那人惨叫连连。
惨叫之人见南鸢靠近,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翻身站起,顾不得身上伤势,试图往外逃窜,不想南鸢就地一蹲,一个扫堂腿踢出,那人本身带伤,行动迟缓,亦无力气,被南鸢扫了一个正招,就地跌落,再也爬不起来。
那一厢北笙与那大汉交战正酣,大汉仗着体态庞大,虽落下风,却每每自鞭中逃脱。北笙心中暗暗着急,毕竟是女儿家,这体力决计是比不上这男人,更何况,这大汉从未有过的高大,形同巨人一般,每每出手,好似泰山压顶。
“这样耗着亦不是办法。”北笙暗道,“这大汉出手毫无章法,也不像是专门的练家子,即是如此,索性丢开武术章法,给他来个见招拆招。”
想到这里,北笙一提气,自阵中飞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然后稳稳落下,落下之时,只见那大汉如同一座大山遭遇泥石流一般,倾塌在地。
就连观战的南鸢都心下一惊,未见妹子出的什么招式,而这大汉就轻易倒地。待上前细看,大汉颈部两侧各插一枚锐利银箭,鲜血汩汩流出。
原来北笙腾空之时,趁在大汉上方,掏出两枚银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大汉颈部两侧。那大汉哪里料到小丫头会如此不按招式出手,更未料到她身上还有暗箭。
“真是大老粗,让本小姐这么容易就得了手。”
此刻,地上躺着两个呻吟的人,一个干瘪瘦小,一个硕大无朋。看起来着实滑稽。
“哥哥,交给你了。”
南鸢笑笑,对着地上两个呻吟的人说道:“听过大夏国野利南鸢的手段吗?”
那二人惨笑,自是不语。
南鸢刚要出手,北笙玉手一抬,“哥哥,莫急。”
“怎么?”
“我方才跟此人打斗,忽的有个感觉——他并非真的占了下风,而是一直在拖延时间。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哦?”南鸢一惊。
地上大汉听闻北笙此言,颜色一变。
“哥哥,不若我们将这二人捆绑于此,来个守株待兔。”
夜,更深了。很深的夜里漫天星子,风里似乎还响着哨子。
仲春深夜,风还有些许的凉意,又夹杂着春天特有的气息。郎辉与黑水寨东南部的角楼上焦急地望着东侧的一排房子,忽的发现,一间屋子内有火光闪了一闪,然后亮灯的屋子瞬间便黑了下来,就好像喧嚣的街市瞬间安静了一般。
郎辉手一招,“走!”
北笙靠在草垛上,望着天空中闪烁星子,不由地想,这么美好的夜里,与哥哥竟是在做如此凶险血腥之事。不知这两国交战何时才有个尽头,自己跟硕哥哥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在这深春夜里,躺在这样的柔软草垛上,望着这漫天的星星。
若有这天,那该有多好。
正思忖着,身边南鸢扯了扯北笙的衣襟,“来了。”
只见一队人马自浓重的黑夜中慢慢窜了出来,马上之人皆手持火把,北笙粗粗数了一下,约略有5人。
祖屋很黑,想必张混与张蛋已经得手。郎辉心中暗喜,老大料事如神,明察秋毫,打陆瑚和陆珊上路便料到那西夏有此一手,还真的应了那句有备无患的话。
郎辉带着手下兄弟丁甲、丁乙、丁丙、丁丁得了张混张蛋的暗号,便急急往祖屋赶来,五人手持火把,急速向祖屋靠近,那郎辉一脚将祖屋大门踹开,屋内很安静,在火光之下,人影晃动,郎辉心下先是一惊,然后立即平静下来,意识到见到的晃动身影乃是自己的。
“大哥,张混他们人呢?”
说话的是丁甲,他是丁家兄弟里的老大,胆子要大一些,还敢说话。后面三个,见到空屋,都有些瑟缩。
正忐忑间,但见昏暗之中“嗖嗖”几支弩箭齐发,五个人心内一急,慌忙闪躲,只听有人“啊呀”一声,想必是中了弩箭,郎辉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分辨到底是谁被伤了。
“老大,我们中计了!”这次说话的是丁丁,言语急切,似有胆怯。
郎辉眉心一皱,“天杀的番人,竟然欺到本爷爷头上!”
这郎辉倒是有些来历的,不是普通农人。他是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夏竦麾下部将,夏竦甫一上任,便着了郎辉集结一帮边境农人,建立起民间杀手组织,意在扰乱西夏朝纲,在其民间扩散危言,令其自乱阵脚。
郎辉本是渭州农人出身,党项族人,行伍出身,孔武有力而智慧不足,倒是能跟边境农人打成一片,只是关键时刻,这脑子岂是野利兄妹的对手?听了丁丁的话,郎辉情知是中了计谋,也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但凭着一腔勇猛,郎辉亦没有将对手放在眼里。
郎辉一个响指,招呼丁家兄弟,身形一闪,那祖屋忽的一片安静。郎辉并丁家兄弟五人竟然没了踪影。
屋外野利兄妹看得分明,本想来个请君入瓮,想不到这“瓮”中别有机关,五个大活人,竟然瞬间没了影子。不过,兄妹俩都料定那五人还在屋中,否则,那手中的火把岂会瞬间熄灭,屋内忽的一片漆黑。定是屋内另有出路,或是密室或者密道,否则,那火光怎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迹象了。
北笙十指一伸,扼准那张混咽喉,“他们去哪儿了?”
“不……不知。”
“屋内有何机关?”
“不知。”
北笙笑笑,“既然你不知,拿你也没用了,哥哥,割了他的舌头吧。”
“不用割,直接将舌头自口腔内扯出来就行了。”
“那不太合适,有时候扯得不熟练,能将心脏一并拉扯出来,反倒不美了。”
“这倒也无妨,咱们就来试试,能不能将他的心脏一并扯出来。”
“哥哥,妹子怕,你来动手。”
那张混本是黑水寨农人,世代躬耕,哪有听过这等言语,先就魂飞魄散。心内惊惧。暗自想到,当初郎辉只说共同抗击西夏人,取得元昊首级能拿赏银,哪有提过这等阵势,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这祖屋有何机关,张混真是不知,郎辉数人平白消失,他也惊惧,这到底是怎么搞得,郎辉事先也没跟他和张蛋通个气,现在为了这个心脏都可能会被扯出来,死得如此之惨,岂不是冤屈得很?
饶是那张混一个硕大无朋的汉子,却也是未经世面的农人,想到自己这么一死,家中新婚的娘子,还有七旬老母,而且血拉拉的模样,不禁放声大哭。这一哭不打紧,倒是令野利兄妹乱了阵脚,这哭声震天,无异于暴露了行踪,本是想敌人在明,自己在暗,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谁曾想,这敌人忽的没了踪影,而自己又为哭声所暴露,完全倒了个儿,北笙脚一跺,伸手往那张混脖子上一拍,哭声戛然而止,那大个子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北笙又好气又好笑,这到底是什么灯草芯子做的,那么不禁打。
在旁本就受了北笙弩箭的张蛋见哥哥这情状,不禁心内忐忑,怕是哥哥这一晕,自己便成了目标。
果然,北笙目光流转,在那张蛋身上打着主意。
张蛋长得精悍,眼睛咕噜噜转,似是比那大个子更有主意。
北笙心下一动,对南鸢道:“即是这祖屋别有机关,那一干子人找也没法子找到,我们拿了他们也没用了,不若就一把火把这个屋子烧了。这俩人咱们拿着也没用,只管往屋子里一扔,管他们是死是活。哥哥你看可好?”
南鸢不禁笑道,“就依了妹子。横竖也没个结果,不若一了百了。”
说着,南鸢伸手便将那精悍瘦小的张蛋一把拎了起来,像扔一只鸡似的要往屋内扔。
欲知张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