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约翰内心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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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的心事瞒不过妮可。进了办公室,他们都到了。约翰懒洋洋地打了招呼,便坐下把机器打开,妮可一阵风似的,从我后面闪过,不一会儿端了一杯咖啡放到约翰的手边。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回自己的写字台前。
看了昨晚的电视吗?评选美国小姐?约翰不知道她在问谁?没有答话。
麦克说,这些小姐笨得要命,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
妮可说,我更喜欢第二名。约翰你说呢?她拿着报纸走过来,指着照片要约翰评论。约翰朝她勉强笑了笑,谢了她的咖啡。
妮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歪着头调皮地问道,请你吃午餐,三文鱼沙拉,如何?
好的,我们去吃沙拉吧!约翰点点头答应了。
一边工作,我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却怎么也理不清为什么最近有那么多怨气?搬家搬得挺高兴的,现在,约翰却不想回去。两家人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本来理当亲如一家。但是,现在却隔楼如隔山。只要高坤在家,约翰便不愿意上楼。约翰的空间在楼下,除了晚饭到楼上吃。而吃晚饭的时候,高坤总是不在。
约翰每天听见她和珊珊在楼上的亲热谈话,却从不见她下来打个招呼。她曾经对约翰那么热情和客气,她那真诚的眼神、端庄的体态、从容的语气,至今历历在目,如今竟然几个星期不见,好像彼此都不存在。最感动约翰的是,她说盼望你们搬进来住,盼了好久。难道只是为了在晚上给她看孩子?给夏华高坤提供到外面过夜的机会?约翰同情她的孤独和软弱,对她特别关注,难道是约翰多情?如果真的要见她,我可以通过去书房的途径,和她说说话,但是,约翰就是不愿意她在的时候上楼去。
我们不是要请高坤吃饭吗?吃还是不吃?什么时候吃?约翰得有个准备。憋了好久,没有回话来。约翰期待着她下楼来向我解释一下,感谢也好,抱歉也好,应该有一种说法呀!
没有!什么也没有!好像我没有邀请她一样。有一天,约翰终于忍不住在米娅面前发了牢骚。
约翰说,看上去她挺客气的,其实架子却不小。你真的问了她吗?
我骗你干吗?
她当时一句话也没有吗?
没有!只是笑了笑。
她不是喜欢西方文化,要你教孩子说中国话吗?怎么不欣赏中国烹饪呢?
米娅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的,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约翰呵呵地嘲笑自己。想想也对。从中国买一些艺术品,穿东方的衣服,甚至教育孩子也按照中国方式教育,非常容易。就像中国人学习西方一样,到处造高速公路和摩天大楼,却改不了大声说话的习惯。约翰真希望自己像米娅一样糊涂,毫无敏感之心。
那天约翰到家,看见米娅牵着珊珊的小手,下楼来迎接约翰。他把珊珊一把抱起来,开心地说:叔叔今天买了许多中国菜,烧给你吃,好吗?
珊珊已经和约翰很熟了,咿呀咿呀地说话,听不清楚什么意思。
米娅翻译说,她喜欢好吃的。
好!今晚叔叔做给你吃。珊珊搂着约翰的脖子咯咯地笑。约翰想,高坤如果在客厅里,应该听到我们的对话。
米娅说,珊珊能够自己走楼梯了,约翰你来看!
她们从走廊向楼梯走去,约翰却进了睡房,把门“乒”地关上。约翰听见刚付款大声夸奖自己的孩子。后来,她就走了。
约翰买了两条大黄鱼,一大把葱,一盒豆腐,一块姜,还有罐装的冬笋和蔬菜。黄鱼挺贵的,以前他们从来不舍得吃。米娅把鱼洗干净了以后,乐呵呵地在楼下的厨房里开油锅,煎黄鱼。不一会儿,葱姜酒香缭绕。
想起来是那样遥远
仿佛都已是从前
那不曾破灭的梦幻
依然蕴藏在心间
是谁在默默地呼唤
激起了心中的波澜
也许还从未感觉
我们已经走过昨天
啊,一年又一年
啊,我们走向明天
约翰唱着老歌,正干得欢,被米娅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打断。她好像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上身的衣服都变了形,一个肩头从袖管里露出来。
你怎么不开抽风机呀?整栋房子都是鱼腥味儿,葛莱西雅回来怎么办?
哦,约翰笑嘻嘻地说,我是老土,忘了。
你啊,哎,叫我怎么说你?
米娅以救火般的速度开了抽风机,转身扑向厨房的窗口,然后像条鱼似地在走廊和房间之间窜来窜去。她把楼下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到楼上去做同样的事情,约翰只听见她沉重的脚步声,蹬得天花板怒气冲天。不一会儿,小楼里寒流滚滚,锅盖一揭,热汽如白雾一般,刚冒出来即被风扑灭。约翰不得不穿上夹克衫。
我们三人准备在楼下的厨房里吃晚餐。约翰到楼上去把珊珊的儿童餐椅扛下来,走完楼梯,仿佛进入冰库一样。客厅,厨房和起居室之间无墙无门,任凭冷风通过窗口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肆意妄为。约翰顺便把窗户都关上了。
一顿美味的中国晚餐,吃得大家眉开眼笑。珊珊到底是中国人的后代,特别爱吃豆腐。豆腐是用酱麻油拌的,佩芬用小匙喂她,她一口一吞,速度奇快,好像在吃冰淇淋。约翰想到实验室里的三个美国人都不愿意和豆腐交朋友,忍不住笑了。米娅爱吃鱼头,约翰吃鱼尾巴,鱼腹给了珊珊,约翰也很久没有吃黄鱼了,你推我让,希望对方多吃一点,最后他们把两条黄鱼吃得干干净净。
好一个温馨的夜晚,约翰累得心甘情愿。约翰幻想着将来哪一天,买了我们自己的房子,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天天过上这样的生活。我把炉灶收拾干净,擦干净地板,然后再清洗水池子里的脏碗盆。那首老歌又在心里唱起来:
想起来是那样遥远
仿佛都已是从前
那不曾破灭的梦幻
依然蕴藏在心间
娅在楼上发脾气,约翰根本没有听到。
你是聋子啊你?冷不防从背后传来她的责骂,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为什么把楼上的窗户都关上了?她气呼呼地站在约翰的面前,好像要打架似的。
我怎么啦?约翰怕你们俩冻着了。你不怕珊珊感冒,再打开好了。
你知道美国人为什么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中国人和印度人吗?就是因为受不了厨房的油烟味。
他们签了什么协议了,嗯?不能油煎,不能吃鱼?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你不想米娅失去这份工作,也不希望被赶出去吧!
约翰哑口无言。她的口气那么大,口口声声美国人如何如何,高坤如何如何,简直把约翰当乡下佬看待,约翰恨不能对她大吼一声:见你的鬼去吧!
这一晚,楼下的窗户开到半夜,他们之间也像冰冻了一样,互相不说话。约翰把毯子蒙在头上,一动不动,好像睡在太平间里一样。理亏的是米娅,约翰希望她向我道歉,可是米娅却呼呼大睡。
学校的对门有一家自助餐厅,品种很多,价格不菲。约翰开始习惯吃沙拉了,但是对沙拉酱很挑剔。只认酸甜的,别的都不行。他们边吃边谈。妮可对我,与其说情人,不如说是我的心理老师,什么话都能对她讲。她的心肠好,而且不妒忌。
约翰说,自从米娅自公车上拿到那张所谓上帝留给我们的报纸,找到这份满意的工作,她的变化太大了,大得找不到边际。她穿吊带背心,宽松短裤,脚着露趾厚底鞋,脚指甲涂得鲜红。我们的洗手间里除了她以往的护肤和化妆用品以外,还添了许多其他东西。比如女式的剃毛刀,电动的蒸气面罩,等等,她一进去就是老半天,一出来香气扑鼻,让约翰感到洗手间应该归她所有,自己成了多余的一员。
她的口味也起了变化,生食和乳制品在她的消化系统里畅通无阻。幸亏高坤夫妇经常通宵不归,否则,她去楼上做早饭,便一起跟着吃,留我一人在地下室喝米粥和汤面。虽然,高坤非常好客,总是邀请约翰一起就餐,但约翰不爱吃那些玩意儿,谁愿意在大清早吃鸡蛋和咸肉片?约翰只好推说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从餐馆出来,我们沿着林阴大道散步。早上秋雨绵绵,中午却出了太阳。草地还是潮的,水泥地上水迹滩滩。校园如被清洗过一般,特别明亮。
妮可说我怀念以往的大丈夫主义。约翰觉得不完全对。为什么在妮可面前我像个孩子似的,而要在米娅那里做大丈夫呢?你确实像个孩子,撒娇的大孩子。妮可笑着说,恐怕因为我们不是夫妻。
不是吗?妮可跨上一步,挽着约翰的胳膊说,别忘了现实的世界属于男人。
约翰笑着说,这就是中国人形容的纸老虎。
纸老虎?妮可大笑,一边说,你们曾经说过美国也是纸老虎,是不是?她说得那么认真,水灵灵的眸子流动着真诚的目光。
约翰是老虎,约翰需要你的保护。约翰开玩笑说。她哈哈大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学校里要数这棵树最古老,得有几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他们曾经在这棵树下吵架,今天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是啊,我搬家了,住在人家的眼皮底下,再也没有机会和妮可合为一体。说什么废话?虽然不是我心里要的,却是约翰的选择呀!
这时约翰想起了麦克的理论。俗话说,碰鼻子转弯。
就这样,和妮可在一起,吃一顿饭,有几分钟的相处,约翰非常满足非常快乐了。
苍劲古朴的老树啊,只有你知道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