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司徒相学上梦子惕澂氏婳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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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丽的阳光出来时,浮笙便巡了盐回来。
率州郡背靠的便是海域,率州郡制盐原是先帝在位时便定下,只是朝里官员皆披了皮来,哪懂甚什制盐之类?
盐工们的劳银出不来,盐运也草草停了,如今的率州郡,是真真不食用盐了,就是用,也多是商户贾家从外里运来卖,却也无甚可收。
浮笙也会制盐,却不是海盐,而是那藻盐,藻盐是海中海束草,(即中与海带形状相类似的海生植物)用滚水烫了磨作粉将其溶在井盐里再蒸发制成藻盐。
浮笙自主带了府里千余士兵在海域作了盐田几亩,今日便是收盐之日。
才进了晓月门,兰湘便迎上来,“右相走了么?”
“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婢子原来叫了饭食在旁候着,不想右相连漱用都不消传,好似很急一般匆匆进了轿,故而只装了食饭在盒里,嘱咐那侍从取了。”
“那酒醇厚,可问过是哪里来的酒?”
浮笙倚在榻里,半阖着眼问。
“问过了,是昭京老字店里的,只说是右相自己买的,细的问不出来。”
兰湘从昨日便迷得昏沉沉的,全然知不明白为何主公在右相这件事上如此隐晦。
“嗯。”
浮笙又将眼阖了,便不再回答。
制盐可不是随意的几个过程便可的,浮笙心里无旁的物事。
只记得那盐粒杂着细细的绿纹,在她心里粒粒的数,在定事县的土摊子上摆的满当。
兰湘在一旁看主公眼角又是泪,连忙取了锦帕上前为她拭泪,主公很安详,那是她睡了。
兰湘默着不说话,只起身为她取了薄毯来盖在身上。
似是大了,兰湘看主公在毯里小小一团,心里嫌她空有一副骨架。
今早兰湘为浮笙收掇东西理床铺时发现那锦枕上一片濡湿……
东省邺城那枯老的树终于有人在其下躺了纳凉,东省外的人都晓,京都坐镇的天子惹怒天帝,把个繁华之地盖上茫茫白雪,已经无人在城外闲在纳凉。
那树是青松,千年来在这土地上生了根,苦痛哀伤,甚什不清楚?
只是他留着性子,依旧不肯离去,在一方小隅,看尽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却也不厌烦,冬夏复来换去,星辰倒翻流转,唯一只他在此站了千年。
树下那人意识地动了动,将手往怀里摸了一摸,怀里空空,甚什也摸不到。
那人惊得蹬起来,睁着眼四处找,吓得双目通红。
终是在身后见到了那东西,原来是一本厚实的书,上头便题大字两个《九尚》。
那人忙抓了抱在怀里瘫在地上。
这人便是陈另。
陈另自幼便含了金汤匙出生,出游也是随子惕一起。
看似一个翩翩公子,却路痴得很,转转兜兜竟在东省各城打转,更不知哪里是
出路。
心里揣着苦,只能腆着脸向路人寻问,他见那些个路人睁着眼看他。
就如他震惊一把草禾垛子能煮出一碗粥一般。
也有骂他做顽的,烦了便将他一把挥在一边。
陈另怀里揣着书,怔望着那些人来来往往,蓦然知晓了什么是炎凉世故。
愈是如此,便愈是想念子惕,与子惕在那小小的村落里,什么都是平等。
就是一碗汤,村里人都要与子惕数清楚——便是与他一样的肉片。
那时陈另还嫌肉食肥腻不肯食用,子惕却欣喜的接受,并教授他们如何将肉食与素食相杂食用。
后来子惕便与他讲道,穷苦人家日里活计多。
需要气力,瘦肉自是买不起,肥肉价低,虽油腻了些。
可人家一年不见得有两三斤油。
陈另于树底下纳气儿凉,身上衣裳却杂满灰尘土屑,满脸的疲累。
陈另心里做了打算,如今他身无所寄,身上好歹揣着三千两银票,银票是他在子惕先前住的客栈里寻到的。
子惕离开前,将二十六面笏板连同匀帝、汇帝、竟帝三帝私史嵌在客房竹锦屏风内,连同那一千两银票。
待陈另赶去时,却剩三千银票在屏风中躺着,只一封信夹在里面,外加赵社手抄的《九尚》整篇。
那信里空白一片,只在下角落款“赵子献许陈子慎。”
赵社知晓他,便留了济资,足以教他将国土都领游一番。
陈另眼里见到那苍青松树,再远便是昭京方向,陈另理了衣冠,面着昭京便拜。
日头上顶,陈另背了书箧,深一步浅一步往前走,风吹了陈另的衣衫猎猎的响将泪徐徐吹干在风里没了踪迹。
鸢鸟腾在半空里,只一展便越了山,陈另在鸢鸟目里,做了一粒小小米粟,一沉沉在满是绿的树里。
“听说右相回京了?”
“是啊!司徒相学这个老道,肚里一汪汪的秽水藏着,面里对咱百姓慈目善眉的,谁不知那雪是他同天子闯下的?”
几个人在楼里沏茶吃,顺道将右相的事提了一嘴。
楼里风向立即变成右相放纵天子闯下大祸,左相大人雪日进谏的美桩。
众人点头,都撺掇领头开口的那书生开个讲,那书生将脸一扬,真真晃着头上了兰台。
众人都自行挑了座位,却见一个卖瓜子的老妪从门外进来,挑了一扁担的瓜子,老妪将两眼眯了在堂里胡乱一扫,只一句“一文一袋”将堂里人都引了过去,都买瓜子。
其间圆领的书生抓得快,丢了文钱取了便在凳上坐。
两眼在台上一看,那书生早已绝了气息,颈子上是血红的勒痕,那出眶的双目里尽里恐惧。
那圆领书生吓摔了物什,两眼朝上一瞪,晕死在地上,众人一见,皆四处逃散,唯剩台上那书生让一剑刺挂在墙上,颈上汩汩流着血液。
及那挑着扁担的老妪,老妪将地上的瓜子拾进筐里,又挑了担徐徐出去。
“少卿大人,陛人传召您呢。”
太监长莫名溺死在池里,倒是将他的干儿子全成公公提了做太监长,众侍奴原以为能消了灾。
却不想全成一声也不吭,一个计策把太监长的死托在鬼魅杀人身上,以宫规不严束又缩了宫奴的银俸。
并将事与天子道明了,天子默许了全成的做事,也不甚管理。
他心子里里外外都是长生的计算,直把后宫一并交予了全成与皇后管理,自己在丹房里日日坐禅念法。
“哈!陛下真是难得见下宫呢!”
少卿大人在一匹枣红的马上坐着,顶上束一枚白玉冠,身上一件青色长服配绿颜色的对襟直裰,只用一条祥云纹翻绣金丝滚边纹绶(文臣配用服饰,非功臣不得使用)束好在腰里。
全成看他一副拈了酸的模样,连忙行了礼,自把一张嘴开了夸道:“少卿大人年少高得,奴才哪里敢与大人计事?
陛下日里忙,夜里忙,鲜少在闲光里走,少卿大人也是知道的,这几日那右相回京述职,陛下又在操劳其他的政务,实在拨不出手来。
这才请少卿大人来共同谋个计策打算么。”
少卿勒了马绳,倒把手在马头上摸了两摸,一对晶亮的桃花似的眼眉上扬了扬,“这右相不过是在率州郡留了十几日罢了,怎的这么大排场?”
全成知晓这少卿大人是个好说话且爱财的,便含着谄笑作了一礼,“这怎能一样?右相大人同您一样,也是陛下的宠臣,陛下爱臣子,您是知道的。”
“噢!”
少卿大人将腰间的佩刀抚了一抚,见那太阳还光耀耀照在身上,是青盈盈的颜色。
少卿将眼放在自己的衣袖上,淡淡的道:“原来是同本官一个道上的。”
“是,是。”
全成抬了头时,那少卿早将缰绳一扬,带起一片灰尘进了宫门。
全成见他离远了,将两个小眼瞪了瞪,把个拂尘甩了甩,跨了步子回宫里。
宫里骑行特权前朝本不多见,在章帝期位时却多了,故而多添了两桩马桩子。
那少卿大人将马绳在马桩上拴了,见上头刻的竟是费大仙讲经的情境。
卿大人眼里冷了冷,自顾骂了声“狗皇帝”,将鞍上的匕首取了藏在靴里,才将鞍下随意夹好的瓷瓶取出来,拣了草叶编成一根细绳在瓶颈缚住,拎着草绳便往宫里走。
请徽殿乃历任皇帝处理政事接见使臣之地,在少卿眼里,便只剩那宫殿还算作威严的,其余都是荆棘般的酸气。
章帝正在殿里云檀木榻上打坐,下首司徒右相执了笏板在一旁站着,方才做了述职事,却不知晓那在榻上悟天道的听了没有。
右相心里恼恨他,便将两个宽袖一抖,执了笏板直身下跪,一口恼恨便作了声,“陛下,臣在率州郡执监探访,见那郡守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便与陛下稍禀一番,臣有意与他做个人情,不知陛下有何金言?”
“了不得的人物?”
章帝自己一身浅白颜色长衫袍,顶上束一只莲花玉冠,俨然一副道士仙人模样。
“那是个什人物?”
章帝阖着眼,眼下尽是青色的淤痕一样的,像是操劳了许久的模样。
“招览贤士是二位国相本职,朕信你二人,自是不消通与朕知晓。”
右相一惯冷静,见章帝恹恹的晃着脑袋打坐,便扬了声,“启奏陛下!”
这倒是尽了气力,直将章帝吓得一抖,连忙端正身形坐正,咂着嘴睨着右相。
“那郡守萧堂子惕原来师从江清真人座下,是伭兒祖师(虞凌山天尊)的徒孙侄祖辈中最富才华得道最高之人。
只是他入俗事考了状元做了官,于成仙之事只道不急。
臣认为此子桀骜不羁,自己胡乱造个谎与臣说笑,便不信他,他也不恼,臣以为此事便作罢了不提。
但臣回京之时,他着人与臣说,‘右相大人大可着人细查一番’
臣原来不信,便着人查探一番,果真见了端倪,萧堂氏幼子出生便抱去观里教养,直到那萧堂氏灭族江清真人才将人从观里放出,只道是一场灾劫,天命所定。
此子心里不快,斥责了江清真人,化作一团云雾不见。”
那章帝听见云雾之类云云,心里有了计较,忙下榻来,鞋也不顾及去穿,只抓了右相臂膀。
含了一抹得了好处的笑问,“那右相爱卿认为朕该与他甚么职位?”
右相知道章帝痴迷于修仙长生之道,却不想章帝反应如此剧烈,心里更不快意了,却也不好显露在面上,便装作思索的样子,将笏板揣回抽里。
作了一番斟酌,才道:“那小子虽有身世做佐,也不好全信,若是与他做个权臣,更不好掌控。
便与他一个翰林院正之职,只叫他挂个名权且察看他一番,陛下觉着如何?”
“都好,都好!爱卿主意多,就爱卿主事,另外同陈左相也透个气,你二人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章帝默一会,又回到榻里坐了,手里捻了御用宣纸,在上写了“悟”字,垫在玉枕下。
龙头一转,又道:“那赵尚书的儿子是个好苗子,但两个赵氏在朝中始终不是件休成(好事),爱卿找个由头在汤里搅上一搅,将他的取份降一降罢。”
“是。”
右相揖了礼,带着笏板徐徐出去。
只在那殿门外与赵劭卿(专职接管六部合掺事件,掌大部参事印鉴。)碰了面,司徒右相眼里印着少卿俯身与他行礼的模样,右相知晓,这便是赵尚书家的独苗赵社,赵小公子。
右相颔首示意他起来,赵社却扶住他,低声道了句“谢司徒世伯助我父亲。”
便放开他喊了句“小心”便拎了瓶子进殿门。
殿里的赵社扭了头在外看,两脚在里走,小心扶了木柱才回头对章帝行礼作揖。
章帝见是赵社,便唤人服衣,下人福身进来,一个殿门里赵社竟没地落脚。
正要躲在一边偷个闲放放怨气,却见章帝招手要他过去,赵社吓了自己一吓,拾了张笑脸上前。
章帝在他肩上拍满两拍,端着一张慈爱的脸。
看赵社将草绳向上提在他眼前,便乐得用双手将捧在手里,赵社笑僵着脸,又在章帝面前唱起赞辞云云,章帝听得舒心,赐了赵社一条足金的金蚺纹绶带。
率州郡府于夜里闪出几许光亮,兰湘竹默两人守着书房的门,挨着说话。
打更的王常任又来府前转了一转,又来催更了。
“这是几回?”
兰湘往门里看看,见灯都还亮堂,转了头便问竹默。
“第四回。”
竹默在左,兰湘在右,两人隔着石磴话,兰湘说,竹默答,一时间,将能问的都问了个透底。
书房里都听得见兰湘的声音,浮笙蹙着蛾眉,挥了衣袖将房里的灯都熄了个干净。
兰湘自知又关不住嘴了,便拉着竹默匆匆行了礼,飞着步子出门去。
竹默不满,欲与兰湘讲个礼规,却让兰湘用手里的花糕满了嘴,说不出话来,只睁着大眼任兰湘拉着。
两人一走,房里便滴水可闻,浮笙在榻里看散在帘上的清白颜色,便忆起那诏狱里那四寸的小窗里皎洁的月钻进狱里,印在子惕那破烂的炕上。
浮笙怔怔看了许久,渐渐将眼阖了。
月在她皙白的脸上卧着,清冷杂着哀伤。
好似声声古钟靡音,在婳笄耳里响了三声,婳笄轻翕动羽睫,竟见自己在一方平如砥的青石上卧着。
四里皆是凤凰花瓣,就是身上也铺满凤凰花,花如啼血一般,满目血红。
婳笄用手撑在石上起来,身上是层层叠叠的月纱(如月光颜色的仙间昂贵的纱料为缬蚕所吐成织就)长服,洁无纤尘,在满山血红里尤外明亮。
婳笄自顾打量,长服在身,白发如瀑,风眸勾勒清泠绝艳,烨然一个降落凡尘的天人。
婳笄自觉嘲讽,甚么皎洁?
不过是衣服掩住的黑暗而已,怎能兀自做清白人?
便下了青石,赤足在凤凰花上踩着,丝丝冰凉沁入脚心。
好似涟波微动,婳笄于林里无目地的走,这是个仙境地界,却除满目的凤凰花、凤凰林,竟一个生物也无,静的死沉。
婳笄直走,凤眼里清明如镜,果真碰到一方结界,婳笄木着脸,将手在透明的障子上放了。
‘子惕,我一生不敢安于宁静如死水的地方,心里惧怕的很。
这里让我安乐平静,能使我暂时忘却你,忘却疼痛,忘却那藏在骨里的脏秽,可是子惕,我在那冷冰冰的人间看到了你,看到了与夫子那般识想的凡人。
他们小如尘埃,却不甘苦痛荒灾,敢与天神作争。
他们小如沧海中一粒米栗,在海中翻腾飘荡,处处受限,任海运袭卷而无力抗驳。
子惕,你也是那粒粟,可你敢!’
婳笄扬起满林凤凰花瓣,集着往一处攻击,面上尽是晶莹泪水。
她不甚理管,淡然望见那屏障寸寸开裂,终于尽数化成云烟散去。
掌心里的凤凰花瓣,散着馨香,却渐渐在手里匿了踪迹。
只待抬头,四里皆是乌沉的土壁。
只一窗四寸大小,在壁里高高嵌着,窗外是月光,透进窗里,映在炕上。
“子惕!”
婳笄见到子惕在炕上躺着,面目苍白,唇口泛紫,她失了声,再也喊不出子惕的名字,也无法动弹。
只泛着珠泪,心中一声声哀戚悲凄的喊。
子惕蓦然从梦里惊醒,垂眼便是青白的指骨,蜷了蜷,还有些气力,子惕正了眼,见身上照着清冷的光,循迹而看,是那四寸大小的窗格射下来剑刃般的月光。
子惕怔着眼,便迎着剑刃一般的光,看了许久。
这般的子惕,冷静、绝望、沉寂,可又是解脱,最后,悉数比成不舍。
定了定神,偏头便见桌旁远远的一盆炭,就里比外头冷,故而烧着炭火,子惕看那熄了火的炭,心里做了计较。
撑着身挣坐起来,炕没有榻高,子惕翻身便摔在地,地上皆枯草聚在一堆,伴夹着烟灰。
子惕身有洁癖,平日里一件衣裳须洗了又洗,才肯穿在身上。
这一摔,却是钻心的痛,原来就让药物摧得肚烂肠穿一般,如今这痛,添与不添好像也无甚区别。
好不容易挨到火盆旁,子惕无声笑了笑,桀骜如他,竟有朝一日,落得一个以炭作笔,以墙作纸的窘困境地。
定是狼狈的狠了。
子惕的发束都乱了,发丝散在脸上,唯一还有生气的猩红的眼,倔强又欣悦,悲凉又不舍地看那射下来剑刃般月光的四寸小窗。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
子惕识海里都是平日里所见所得所背,子惕气力不支他所向,只能拖着炭盆,匍匐摸索着向前挪动。
身上衣着仍是先前的青色儒袍,只是脏乱了。
长袖做的宽,如今却似破烂的麻布,只在身下拂扫着尘埃,有意无意间,阻着子惕。
子惕贴在墙上,徐徐起来。
右手握了漆黑的炭块,额抵在墙面扶累稍歇。
子惕已觉身无气力可用,可识海一片清明,净是他所望愿。
便执了炭,与褐黑的墙上留了字迹,是绵软弯曲的小篆体,好似小儿随意深鸦的东西。
一写,便是三日三夜。
子惕用尽盆中炭,咳尽心中血,举步如似千斤,腹里万箭穿肠,抽皮刮骨般苦痛。
发里尽是冷汗,都湿了衣襟。
一张脸由惨白转成青黑颜色,唇口青黑更甚,指骨惨白如铅华粉末。
除执炭的几根指骨,当真透明如无。
自子惕在炕上摔下,婳笄便使力挣脱束缚,但却如千均重压在顶。
泪不能意婳笄之痛,遂做了玉简,子惕写一字,婳笄便使灵力刻一字。
三个日夜流转,如梦似幻,焦灼无力,都付与在这玉简上。
第四日的漏声将近时,子惕早失了力,瘫着身子在墙角,手里还握着指盖大小的炭块,无意识的写。
婳笄目里空无一物的死寂,三个日夜,将她磨的冷漠了。
子惕的家国大义,利弊权谋,生死存亡皆,是与自己无关的。
婳笄心中愤然,他置自己于何地?
是否,也未曾想过她。
故而不曾留下一封书信与她?
可她又得觉合理至极,甚于子惕的矛盾。
“子惕……”
婳笄蓦然明白,她与子惕,是一样的。
注定成不了那依偎的雎鸠鸟,也成不了生世双花。
婳笄望那乌沉的墙角下子惕瘫在其间,像是围住了他的命。
泪意不自制住,“对不起……”,便幻出冰冽的箭运着灵气穿透心脉。
婳笄蓦地一震,冰冽箭果真是天地间至寒之物,竟将痛一并消去。
婳笄口中溢出鲜血,眼里模糊地见子惕消散在牢里,墙角歪歪斜斜两个字“婳笄”在婳笄眼里作了两个黑色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