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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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人没有动身,振静地抽着烟袋,院里的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这才不得不起身出屋:“谁他娘的打俺的狗了?!”他厉声问,“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怎么……”看到了站在院里的冯彪子,“哟,是你呀,俺说别人也没敢打俺狗的胆!咋又回来了?有事?”
“你这狗真厉害,上来就咬,不踢它两脚它不知俺是你的朋友!哈……那啥,忘了个事。”冯三彪子介有其事地冲丈人:“下个月初七俺结婚,俺在卢村摆两桌,你可一定要去喝喜酒。”他说着话的时候,几个兵又冲进屋里去搜天龙。
“你娶啥地方的女人?这辈子你可没亏着,年年当新郎,哈哈,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丈人打着哈哈,“俺一定去,去看看你的新娘子。”
这些人又是一无所获的离开了。丈人把烟袋在院门上使劲敲敲,生气地:“娘的,你跟老子来这套……”
保安队是张树旺找来的,他想借刀斩草除根。他对孙子孝说如果不把两个李家的儿子除掉,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来复仇,到时他们难以招架……
丈人对秀芬说:“去叫天龙出来吧,这会儿安生了,这些日子他们都不会再来……”
雪越下越大,满山遍野银装素裹,宣示着隆冬的来到。天蒙蒙亮,牛车辗压着积雪驶进还在沉睡的桃花岭庄,牛车的进入引来全庄群狗的大吼小叫,打过鸣的公鸡也跟着凑上了热闹,一时间桃花岭庄异常喧闹。县大队的岗哨发现了牛车,问明情况后把他们放进村子……
见到奄奄一息的母亲天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跪在牛车上大骂自己是不孝之子。
王政委边穿衣服边从院外走进来:“我刚听说李天牛的母亲被营救出来了,太好了!”过来看到天牛痛哭流涕,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干啥呢?啊,这么多人瞅着你不怕人笑话啊?男人有泪不轻弹,你到好,跟老牛似哭得哞哞的!快下来,我看你真是没心没肺了,这大冷的天把你娘晾在露天地!快点,把你娘抬屋去!”
天牛抹去眼泪跳下车和过来帮忙的人把母亲抬进屋。赵老太此时昏睡着,天牛叫不醒,其它人更叫不醒。郎中来到后给她简单做了检查,做出这样的解答:“她身上所有的器官都衰竭了,加上年龄大了,身体恢复过来非常困难……”
“你是说俺娘够呛了……”天牛脸急变了色,“俺,俺娘以前的身体壮着呢……”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心里要有个准备……”郎中没有把话挑明,意思还是让天牛有个思想准备。
王政委将赵老太安排在一户白姓百姓家的西屋,破例允许天牛将慧子接来照顾母亲,他们一家三口在离家几十里外的桃花岭庄团聚了,这种团聚不见欢乐只有忧伤。赵老太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汤水都难以下咽。看着瘦得没了人形的母亲天牛又痛苦又自责,多年没在母亲身边尽孝,刚回来就给母亲带来这么大的灾难,他无法原谅自己。
王政委开导他说:“这一切都是万恶的社会造成的!谁在为那些恶霸老财撑腰?是将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不打倒他们穷苦大众就永远不能翻身,永远没有人的尊严和自由,就永远要受他们压迫、剥削!这个阶级仇恨一定要牢记,这笔账早晚要跟他们清算……”
母亲总算活着回来了,而庆贺的父亲却被残忍的杀害,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庆贺至今下落不明,天牛咬着牙发誓要报仇,要血债血偿!天牛感激组织救出了母亲,感谢王政委对他的特殊照顾,发誓今生跟着共产党走,为劳苦大众奋斗终生。
这年的春节天牛和慧子过得焦躁不安,甚至连年夜饺子都吃不下。赵老太的身体每况日下,经常抽搐,无神的眼睛看人都散了。郎中说她时日不多了。慧子的眼泪流了一回又一回,天牛心疼如针扎,可谁也没有回天之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下来。
正月二十九的傍晚母亲突然昏厥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了。郎中来后为她摸摸脉,遗憾的摇着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天牛的眼泪哗地一下奔流出来,他不相信母亲就这样走了,他求郎中救救母亲。郎中无语,无奈的退出屋。生子劝天牛冷静
下来,把母亲的后事办好,让老人家安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房东大娘把自已的装老衣服拿来给赵老太换上,一切准备完毕屋里院里都沉寂下来,大家默默的等待一息尚存的赵老太咽下最后一口气。
天牛这时想起应该想办法通知大哥天龙,他让慧子和战友们在这儿照看弥留之际的母亲,他要去大哥的丈人家报信,他想不管大哥和嫂子跑到了哪儿他的丈人一定知道。王政委拿出自已的手枪让他带着路上防身,他抹去伤心和感动的泪水出发了,夜半时分敲响了大哥岳父家的大门。院里的大狗发疯地叫起来,躲在一边的大黑窜出来摇着尾巴往门上扑,它认出了天牛。
此时屋里黑着灯,半天丈人才披着衣服出来,气呼呼地:“敲!敲!敲!还有完没完了!”他以为又是来抓天龙的那些人。
天牛赶紧说话:“大叔是俺,俺是李天牛,俺大哥在你这儿吧?”
丈人揉揉眼睛,怀疑地:“李天牛?是天龙的兄弟吗?是你一个人吗?”
“啊,对,俺是李天龙的兄弟,是俺一个人。俺娘不行了,俺来给俺哥送个信。他在你这儿吧?”
“哎呀,真的是你呀!谢天谢地,差点吓死俺了。”丈人把天牛迎进屋,把藏进箱子里的天龙叫出来,张罗着点灯炒菜,要和天牛喝两盅。天牛又把来意说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光顾高兴了,忘了这茬了。快,天龙穿好衣服跟你兄弟去吧。见不着你娘最后一面这辈子都后悔!”
天龙火急火燎的穿上衣服跟着天牛就往外走,丈人叫住他们:“哎,就你们俩去?你娘要走了做儿媳的哪有不到之理!”让秀芬穿上衣服跟着去。妮子哭着叫着要去看奶奶,丈人没让,丈人说深更半夜带着孩子不合适,他明天亲自把孩子送过去。
出了大门天牛又返回去朝丈人要了把镰刀,让天龙带上以防万一。和黑眉狼的战斗天牛还记忆犹新,真遇上啥野兽拿着镰刀就多一份胜数。出村后他们分开了,天牛要去庙里给舅舅送信,让天龙和秀芬他们先去桃花庄,嘱咐他们路上加小心。天牛离开后天龙觉得心里没底,跑回去把大黑带上这才和秀芬急急忙忙赶路。大黑可能知道要去见赵老太,高兴得上窜下跳不亦乐乎。
天龙说:“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秀芬说:“有啥不能过的!俺娘死的时候俺也和你一样难过,过些日子不就好了!谁没了天也塌不下来。”
天龙生气了:“难怪你爹骂你狗嘴吐不了象牙来!你说话就是臭,顶风臭十里!还没咱家大黑叫的好听!你要不信,咱娘真要不在了,大黑又得难过得要死,整不好又得绝食,你能吗?”
秀芬:“俺凭啥绝食?你是让俺向狗学啊?”
“让你学狗?你真能学会就好了。快走吧,到了那儿你少说话……”
“你,你,你说谁猪狗不如?”秀芬想跟他吵,他加快脚步不理她。
天牛赶到地藏寺时钟声正在敲响,有朗朗的颂经声从寺院传出,传出很远,在空中飘荡。大门口有两个小和尚认真的在打扫着积雪,呼出的热气在嘴边时隐时现。
天牛走过向他们施礼:“小师傅,俺来找一净师傅,他在庙里吗?”
一位光着头的小和尚说:“一净师傅外出云游了,没在庙里。”
天牛闻听心里咯噔一下,母亲最疼身为弟弟的秃子舅,母亲临终前见不到秃子舅会是她一生的憾事,他心急如焚,停了一下又问:“小师傅,一净师傅去了哪里?知道不?”他想自己去找。
光头小和尚说:“施主,一净大师云游四方,去了哪儿俺们不知道。”
天牛垂头丧气的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听得另一戴帽子的小和尚喊他:“施主请留步,你是找一净师傅吧?”
天牛回头:“是啊?他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光头小和尚不满地小声说这个小和尚:“师傅刚回来不让人打扰。”
“你没看这位施主面带悲色,家里一定是遇到了啥难事……”戴帽子的小和尚和光头和尚商量,“让他进去见师傅吧?”
听到他们的谈话天牛精神振奋起来,快步来到两个小和尚面前:“小师傅没事,一净师傅是俺舅,是俺亲舅,你带俺去见他,俺娘快不行了,俺娘想见俺舅。”说到这儿他的眼圈红了,不是当着两个小孩面他会掉下眼泪。
“一净师傅在地藏殿,俺带你过去。”戴帽子和尚领着天牛进了庙门。
秃子舅在地藏殿里面对着庄严的地藏王菩萨像,闭目打着坐,香炉里三根粗香正冒着缕缕青烟,屋里香气扑鼻却是寒气逼人。秃子舅穿着单薄的衣服宛如一尊雕像,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和尚轻轻推开门把天牛送进地藏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天牛放轻脚步来到秃子舅身后,大气不敢喘,怕惊动了静坐的舅舅。地藏殿里静的出奇,天牛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秃子舅四周一片死寂。舅舅身如磐石没有一点生机的样子令他害怕了,怕舅舅会和母亲一样。他轻轻拍一下舅舅后背,舅舅没有反应,他急了,刚想大声呼喊,舅舅开口说话了,声音轻得像蚊鸣:“莫急,莫急……”
天牛吓了一跳,继尔热泪盈眶,尤如饥饿人看到了食物,他有太多的话要向舅舅倾诉,他还希望舅舅的出现能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