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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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一直觉得踢毽子是一项充满活力的运动,婢女们聚在一起踢毽子的欢声笑语使得整个院子朝气蓬勃。她站在廊下看着燕儿的花式踢毽,听着其他人的阵阵喝彩,与沈珺的婚约所来带的茫然失措的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如烟见燕儿踢得精彩,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高喊道:“燕儿姐姐,踢给我,快!”
燕儿一个漂亮的高抬腿,毽子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向着如烟飞去。如烟接住后,也想学着燕儿的花样,结果……当然是不尽人意,毽子宛如一只失去方向的小鸟,落在了徐婉脚下。
“小姐,你回来了,和我们一起踢毽子吧!”如烟见徐婉面带笑容,心想老爷回来了,小姐心情肯定不错,于是大胆邀请徐婉一起玩乐。
徐婉摆摆手,‘我就不参加了,不过今日高兴,小姐我出彩头,从现在起,谁踢的毽子数量最多,这根银钗就奖励给谁。’说着取下头上的一支累丝嵌珍珠玲珑钗。
众人一阵欢呼,如烟却撅着嘴:‘小姐偏心,明知道燕儿姐姐比我们都踢得好,这不是等于直接奖励给燕儿姐姐么?’
徐婉笑骂道:‘你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我偏心,这样吧,燕儿让你们三十个,你们若是还比不过燕儿,就不能说我偏心了啊!’
又对着燕儿道:‘燕儿让她们三十个,还有信心能赢吗?’
燕儿自信的一笑:‘别说三十个,我让她们五十个。’
‘好,有志气!要是你得了第二,小姐我也赏你一对耳饰。’顿了顿,徐婉又豪爽的补充:‘第三名再赏一朵绢花。’
就等于,前三名都有奖励,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婢女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喜庆。
徐婉吩咐如月看着丫头们,自己提着裙子进了屋。
她在小室靠窗棂的茶几旁坐下,自己提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院子里有如烟一下一下数数的声音传来,徐婉透过半开的窗棂,朝院子里望去,思绪又渐渐飘远。
沈珺说让她们自便,可如月如烟却不敢放肆,两人面面相觑,这个园子不算大,虽然有水榭凉亭,花圃假山,但是无论站在哪处,整个园子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二公子叫她们请便,她们倒是可以继续踢毽子,可是会不会打扰到他就不好说了。
她们只得望向徐婉。
沈珺推着素与的轮子从徐婉身边走过,徐婉就觉得似有一阵寒意从身前掠过。
前面是一条石板小道,通往院子角落的水榭,沈珺应该是要去水榭。
她看着远去素与上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几年前她刚守寡的日子,形单影只,内心孤寂,会不会二公子现在也如她当初的心境。
徐婉以己度人,也许热闹的场景能让暗沉的沈珺稍稍有些生气,便挥手示意如月如烟继续踢毽子。
沈珺无视她们,自顾推着素与往水榭而去,水榭有两步石阶,徐婉正好奇坐素与的沈珺会如何上去时,却见一块木板从素与底部弹出,木板刚好比素与的轮子宽一掌。
素与与台阶之间搭起一块如桥梁般的木板,沈珺推着轮子继续向上而去,可是两步石阶还是有些高度,沈珺身形较瘦,用力推了两下,也没能把素与和自己推上去。
徐婉只犹豫了那么一丝丝,便小跑着过去,她双手握上素与后侧的把手,使劲一推,两人一起进了水榭。
沈珺回过头,看着她,如夜空般幽深的眼眸里,似有星星在闪动。
徐婉心跳漏跳了一拍,定睛一看,沈珺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他已经收回视线,转着素与轮子往栏杆处而去,什么星星闪动的眼眸仿佛是她的错觉。
‘谢谢!’低沉的声音响起。
正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徐婉诧异,冰团似的人,还是挺有礼貌的嘛。
她笑道:‘不客气,二伯哥怎么一个人到这园子里来,我们待会要走了,要不要我去帮你叫伺候的人过来。’她礼貌的和他寒暄
这个时候太妃在午睡,在隔半个时辰会醒,她得去侍奉。
沈珺微微抬了一下眼眸,拒绝道:‘不必。’
徐婉也不在意,在她记忆里,二公子就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人,后来伤了脚,成了不良于行之后,整个人就更冷了。王府其他姐妹在他面前,要么害怕他,要么同情他,皆与他不亲近,今日能得他一句谢谢,已是难得。
沈珺的素与停在一排花盆前,他熟稔的从那一排花盆第三排底下取出浇花的木桶和长瓢,舀了水就往第一盆栀子花浇去。
连浇了两瓢,在他准备继续浇第三瓢水的时候,徐婉忍不住出声制止:‘停,这些花,早晚都要浇一次水,这个时候若是在浇,就不能浇这么多了。’
沈珺闻言,手中的水瓢停顿下来,缓了缓又往下一盆浇去。
徐婉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这一次他只浇了一瓢。
但是再往后,他又错了,两盆栀子花后面是两盆芍药,花朵半开,一簇一簇的,枝繁叶茂,虽然沈珺只浇了一瓢水,可是与栀子花浇法一样,直接淋在花叶上,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这种浇水方式不对。’徐婉走过去,伸出手:‘你把水瓢给我。’
沈珺从善如流的把水瓢递给她,徐婉接过,从木桶里舀了半瓢,细细给另一盆芍药浇上,一边浇一边说:‘芍药与栀子花不同,它花朵繁茂,花瓣宽大,这样对着花叶浇,花朵里容易积水,积水后花朵就容易腐烂,而且它的花蒂也很脆弱,经常泡水,花朵也容易掉落,所以水只能对着它的根部浇,不能浇太多,让土质看起来有一点微润就可以了。’
说着又把沈珺浇过水的那盆芍药花摇了摇,倒出花朵里面的积水。
芍药后面是两盆蔷薇,徐婉又从木桶里舀了半瓢水,她伸出一只手,侵入水瓢里,手上带着少许水珠往蔷薇的花叶上洒去,她动作轻柔,语气松快:‘蔷薇花又与一般花不同,它比较娇气,只适合早晚浇水,午后天气炎热是绝对不能浇水的,不然生出的热气会像蒸笼一样把它蒸死,今日天气比较凉爽,若是这个时间浇水,就要像我这样,洒一些水珠到它的花叶上即可。’
徐婉一边说一边看向沈珺,只见沈珺虽然沉默着,脸上也依旧无任何表情,可他的眼神却回看着她,一副认真聆听她讲解的意思,没有丝毫的不悦或者不耐烦。
守寡的日子是单调的,徐婉除了陪着太妃念佛抄经,其余时间就是研究种花草,养树木。她是寡妇,自己住的芷兰居不好捯饬得姹紫嫣红,就只有在杏园里的花草树木上下功夫。
可以说,杏园里有如今的景色,十分她占九成五的功劳。
也许是在王府的日子太过枯燥,又或许是难得有人与她一样爱好养花种草,愿意听她讲这些简单又繁琐的养花心得,她突然很有兴致,想要把这些平日常做的事情一吐为快。
徐婉走到水榭外面,指着石阶两侧的山茶花介绍道:‘还有水榭外面这几株山茶花,虽然现在不是它开花的季节,但是也得做好养护,它不耐干旱,夏季天气热,气温高,就容易叶片灼伤,来年就可能出现少花甚至不开花的现象,不过王府的花匠也是懂花之人,把它种在水榭边上,一来土壤湿润,二来水榭还可以替它遮挡太阳。这几年我春夏秋定期浇水施肥,冬季还用棉布替它遮挡寒风,所以这几年它们越长越盛,春季的花朵也开得繁多而鲜艳。’
徐婉说着就走到了石阶下,沈珺转动着素与的轮子跟着徐婉从水榭里出来,问道:‘那旁边的牡丹也是你在养护么,我看花开得也艳丽。’
因为沈珺的问话,徐婉并未注意到他很轻松的就自己推着素与从水榭出来。
说起这几株牡丹,徐婉就更有兴致了:‘那当然了,你看这株最大的红牡丹,是前年吧,我记得,当时下雪,它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主干都压断了,我用棉布把树桩保护好,来年春天把从另一株白牡丹上修剪下来的枝头嫁接到老桩上,没想到居然成功了,你看现在是不是长得比其它几颗更加茂盛,一颗树还能开除红白粉三种不同颜色的花来……’
‘还有这棵银杏树,当初……’
徐婉沿着石板路,一路向前,将两侧的花树挨着给沈珺介绍,什么桂花树当初只长叶,不开花,什么月季老是叶黄长虫等,她如何找到规律,找到病因,怎么施肥,怎么预防等等。
她说得兴起,他听得认真,偶尔会发出几句疑问,但是都能问到点子上,徐婉就说得更兴奋仔细了。
直到如月过来提醒她:该走了,太妃娘娘午睡快醒了。
她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沈珺微微翘起的嘴角也瞬间压下,神色一如往常,严肃凛冽。
顿时,徐婉脸颊通红,她在干什么,像花市的花农一样介绍自己家的花树?
他会不会觉得她轻佻?
徐婉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略带羞愧的嗫喏:‘那个……我们先走了,你慢慢……赏花。’
说罢,逃也似的拉着如月离开了杏园,如烟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追,等离开杏园很远的距离,徐婉才吩咐追上来的如烟:‘你去找二公子身边的六安公公,让他去杏园侍奉他主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徐婉都不敢面对沈珺,在太妃院里也总是避着他,后面沈珺可能也感觉到了她的回避,就很少去太妃院里了。渐渐的,徐婉也就忘了这件事,直到今日父亲说,与她定下婚约的人成了沈珺,她才想起梦里与他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她不知道怎么这一世与她定亲的会是沈珺。
她甚至做好了嫁给沈澈,在当一次寡妇的准备,甚至计划着让沈澈把章韵瑶娶了,两人分庭抗敌,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怎么突然,她的夫君就换成沈珺了?
沈珺……如果嫁给他,会不会以后两人也会如她和沈澈一样,闹个不死不休?
徐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关上窗户,将院子里欢声笑语隔离在外。
既来之,则安之吧。
晚上徐敏旭在书房核对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徐家所有铺子的账目。
徐婉让厨房炖了燕窝,提着去书房见父亲。
徐敏旭已经习惯女儿的贴心,只要他在书房工作到深夜,厨房总会给他送夜宵,每次都说是大小姐准备的。他无法,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吃一些,不然一会儿女儿就会亲自送来,他还是得吃。倒不是不想女儿送,而是不想她亲自跑一趟,毕竟从她院子到外书房几乎要走一炷香的时间,女儿来回一趟也累。
见女儿今晚又亲自送宵夜过来,徐敏旭略带了几分责备:‘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叫丫鬟送过来就好,听徐叔说,这几个月,你没日没夜的抄经书,要是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徐婉把燕窝从食盒里端出来,揭开盅盖放在父亲面前:‘女儿也是跟父亲学的啊,这才回来第一晚,父亲就忙到深夜,我是不顾惜自己的眼睛,父亲你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徐婉撅嘴嘴,一副‘咱们半斤八两的,你也不能只说我’的模样。
徐敏旭怒瞪着徐婉,沉声道:‘你能和父亲比?你是女孩子,女孩子熬夜可是会变丑的。’
徐婉并不怕徐敏旭,何况他就是装着生气的样子,徐婉对着父亲撒娇:‘那你的丑女儿亲自守着熬的燕窝,你要不要吃啊!’
徐敏旭没绷住,噗嗤笑出来:‘胡说,我的女儿是汉城最美的女儿,怎么会是丑女儿。’
话毕,端起燕窝,大喝了一口,赞扬道:‘最美女儿亲自守着熬制的燕窝很好喝。’
徐婉便咯咯咯的笑起来,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欢喜,也算是这几个月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