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曹操命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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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殁，孙权将赤兔马赐与马忠，青龙偃月刀赏与潘璋。胭脂兽虽不能言，却通人性，数日不食，绝草而死。王甫在麦城心惊肉跳，谓周仓曰：“昨夜，我梦见关公浑身是血，立于面前，不知是何吉凶？”周仓未及言，小军飞报：“吴兵，将关公父子首级，城下招降！”王甫、周仓魂飞天外，急登城观瞧，果然是关公之首。王甫仰天大叫数声，跳城而死，周仓拔剑，自刎城上。

关公英灵不散，云游清虚，前至当阳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净。是夜子时，月白风清，普净正在庵中禅坐，忽闻空中有声呼曰：“还我头来。”普净开法眼，见空中一人，坐乘赤兔马，左边一人面如冠玉，手持书卷；右边一人面如黑炭，肩扛大刀。法师认得关公，仰天叫曰：“云长何往？”关公英灵下马，落于庵前，施礼问曰：“法师何人，如何识得关某？”法师曰：“老僧普净，昔日汜水关前，镇国寺中，曾与关公一面，今已忘矣？”关公曰：“承蒙相救，铭记于怀。今关某遇祸而死，心有不甘。”普净曰：“是是非非，皆是因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今将军遇害，大呼还我头来，然颜良、文丑，五关六将之首，又向谁索？”关公大悟，深躬谢曰：“多谢法师指点迷津。”言毕，飘然升去。此后，关公每每在玉泉山显圣，乡人乃于山顶建庙，四时祭祀。

孙权大赏三军，设宴庆功，亲扶吕蒙于上座曰：“本侯今得荆州，皆子明之功也。昔，周郎雄才大略，助我兄平定江东六郡，又大破曹操于赤壁，此一快也。鲁子敬初见本侯，即献帝王之略，曹操大军陈于江岸，众皆劝降，独子敬劝本侯，召公瑾拒之，果然大胜，此二快也。今，吕子明袭取荆州，使本侯得偿夙愿，此三快也！”遂亲为吕蒙斟酒。吕蒙拜谢，接酒欲饮，忽摔杯于地，一把揪住孙权，厉声骂曰：“碧眼小儿，紫髯鼠辈！认得我否？”众将大惊。吕蒙推倒孙权，大步向前坐于权位，两眉倒竖，双眼圆睁，大声喝曰：“我乃关云长也！关某自破黄巾，纵横天下三十余载，今被吕蒙奸计所害，我生不能杀此贼，死亦必取其命！”孙权大惊，与大小将校皆拜伏于前。忽见吕蒙挺然倒地，七窍流血而死，众皆骇然。孙权命人厚葬吕蒙，追封南郡太守、孱陵侯，其子吕霸承袭。

孙权犹自惊讶关公索命之事，忽张昭自建业至。张昭入见曰：“主公斩了关公父子，江东大祸不远矣。关公与刘备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备有两川之兵，更兼诸葛亮之谋，五虎上将之勇，若其倾兵复仇，江东危矣。”孙权顿足悔曰：“本侯失计，如此奈何？”张昭曰：“某有一计，可使蜀兵不来东犯。”孙权忙问何计。张昭曰：“我既纳贡许都，尊事魏王，可差人将关公首级进献曹操，刘备得知，必以为杀关公乃曹操指使，如此，西蜀兵锋不东而北，我则坐观虎斗，伺机取事，岂不妙哉？”孙权闻言大喜，即遣使者以木匣盛关公首级，连夜送往洛阳。

洛阳形胜，山河拱戴，自古即是九州腹地，华夏之中，操甚喜之。荆州势定，曹操自摩坡班师，居于洛阳，坐待孙、刘大动干戈。忽报东吴进献关公首级。操喜曰：“云长已死，夜可安眠矣。”司马懿出班曰：“此乃江东嫁祸之计也。昔日，刘、关、张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孙权杀了关公，惧备复仇，故将首级献于我王，以迁西蜀之怒。”操问曰：“何策化解？”司马懿曰：“此事易耳，可将关公首级，配以香木之躯，大礼厚葬。刘备必更恨孙权，倾力东伐，我则坐收渔人之利。”曹操遂命吴使入见。

木匣呈上，操开匣视之，见关公面目如生。曹操曰：“云长，别来无恙乎？”忽见关公口开目动，须发皆张，操大惊而倒。众官慌忙救起。曹操惊魂未定曰：“云长真天神也！”吴使又将关公附体，大骂孙权，索命吕蒙之事告操。操愈加敬之，遂令人刻沉香木为躯，摆三牲大礼祭奠。操亲自焚香拜祭，赐谥号荆王，百官送殡，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城南。

刘备在成都，一日，法正入见奏曰：“王后不可空缺，须纳王妃以理宫室，母仪万民。吴懿有一妹，美且贤，相者云：‘此女必大贵。’向日，刘焉闻之，娶与长子刘瑁为妻，不数日，刘瑁病亡，其女至今寡居，川中皆知其贤，我王可纳为妃。”汉中王遂纳吴氏为王妃。是岁，西川河晏，田禾大成，刘备心悦。

忽，关兴到，具言关公水淹七军之事，玄德大喜。又有快马来报，关公沿江多置烽火台，提防严密。玄德心安。是日，玄德忽觉浑身肉颤，行坐不安。至夜灯下观书，只觉神昏意迷，方伏几，一阵风起，烛火灭而复明，见一人立于灯下。玄德问曰：“你乃何人，深夜至我内室？”其人不答。玄德起身视之，竟是云长，于灯影下左右闪避。玄德曰：“贤弟，你我情同手足，何故躲避？深夜至此，必有大事。”云长泣告曰：“愿兄起兵，以雪弟恨！”言毕，冷风骤起，云长不见。玄德大惊而觉，原是一梦。急至前殿，使人去请孔明。

孔明至，玄德以梦告之。孔明曰：“此乃主公思念云长所致也。”劝解一番辞出。方行至中门，忽见许靖慌忙而来曰：“我友传来消息，东吴吕蒙已袭占荆州！”孔明叹曰：“我夜观天象，见将星落于荆楚，云长必已遇害，亮恐主公悲伤，故未敢言。”话未毕，玄德忽至，双执孔明手臂，潸然泪曰：“如此凶信，为何瞒我？孤与云长誓同生死，若云长遇害，孤不独生矣！”孔明、许靖劝扶回殿。

天未明，忽近侍来奏：“马良、伊籍至。”玄德急令入见。二人具说吕蒙白衣渡江，袭取荆州，关公兵败求救。书信呈上，未及拆观，近侍又奏：“荆州廖化至。”急命入见。廖化盔歪甲斜，跌撞而入，哭告关公被困麦城，刘封、孟达拒不发兵。玄德大惊曰：“如此，我弟休矣！”孔明怒曰：“刘封、孟达目无法度，罪不容诛！主公宽心，亮提一师去救荆州。”玄德泣曰：“若云长不测，孤不独生，我亲提一军，去救云长！”遂一面差快马赶赴阆中报知翼德，一面令人招集兵马。一天数报：“关公弃麦城而走。”“关公夜至临沮，被吴将所获。”“关公忠义不屈，父子被斩！”玄德大叫一声，昏倒于地。

一连数日，玄德茶饭不进，悲哭不止。忽人来报：“东吴将关公首级献与曹操，操以王侯之礼厚葬之。”玄德悲愤曰：“我誓与江东不共戴天，今提大兵，亲伐东吴，以雪弟恨！”孔明谏曰：“不可。方今，吴欲令我伐魏，魏欲令我伐吴，各怀鬼胎，伺机而乘。主公暂且按兵，先为云长发丧祭奠，待魏、吴不和，乘时伐之，犹未晚矣。”玄德乃传旨大小将士，尽皆挂孝。汉中王亲出东门，招魂祭奠，号哭终日。

曹操在洛阳，每夜合眼即见关公，甚是惊惧。众官曰：“洛阳行宫，殿旧多妖，可起新殿居之。”于是，操请洛阳良工苏越，起“建始殿”。苏越画成九间大殿，请操阅视。曹操喜曰：“此殿壮美，势压四方，但恐无栋梁之材。”苏越进言曰：“去城三十里，有一跃龙潭，潭前有一跃龙祠，其旁有一梨木，高十余丈，堪作栋梁。”操大喜，即令人前去砍伐。不料，去人回告曰：“此树锯解不开，斧砍不入。”操大奇。

次日，操引数百骑，亲往跃龙祠。远见其树，亭亭如盖，直入云汉。曹操命人砍伐，乡老数人前来谏曰：“此树已过千年，常有神人居其上，不可伐也。”操怒曰：“孤，金戈铁马，纵横天下四十余载，何方妖邪敢违我意？”言毕下马，拔佩剑亲自砍之。倚天剑青锋挥下，铮然如铁，鲜血溅操满身。曹操大惊，上马而回。

是夜，操正伏几，忽见一人披发仗剑，身穿皂衣，来至面前，指操骂曰：“我乃祠前梨树也，你欲起大殿，却来伐我！天理何在？奸贼，你天数将终，今特来杀你！”曹操大呼：“武士何在？”竟无一人前来。皂衣人挥剑砍操，利刃入头寸余，曹操大叫一声惊醒，原是一梦。然，头痛难忍。

遍寻良医，不能治愈。华歆入奏曰：“魏王知神医华佗否？”操曰：“虽闻其名，未知其术。”华歆曰：“华佗医术之妙，世所罕有，但有患者，或药、或针、或灸，随手而愈。若五脏六腑患病，药不能及，乃以‘麻沸散’令服之，患者即如醉如死。佗用刀剖开其腹，药洗五脏，刀削其骨，患者豪无痛觉，医毕，以线缝合刀口，用药敷之即可。其神妙之迹，不胜枚举。广陵太守陈登，心烦面赤，饮食不下，乃求佗医治。佗开药，令饮之，登即呕吐三升，中有虫，赤头，首尾摆动。登问其故，华佗曰：‘此因多食鱼脍所致也，今虽愈，三年后必复发，不可救也。’时过三载，陈登果病发而亡。盐渎人严昕，与数友共请华佗饮宴。佗谓严昕曰：‘君觉异样乎？’昕曰：‘一切如常。’华佗曰：‘君有急病，已现于面色，切莫饮酒。’昕不以为然。宴毕昕归，方行数里，头晕目眩坠车，侍者扶回，夜半而死。有一督邮，名顿子献，因病服佗药而愈。华佗嘱曰：‘病虽愈，体尚虚，须戒房事，否则必死。’其妻闻其病愈，自百里外来望。夜宿，督邮不能节，遂兴房事，三日果亡。军吏梅平，得病还乡，行二百里，路经亲戚之家而入。恰华佗在当地，家主请佗诊治。佗谓梅平曰：‘君若早一日见我，尚可治愈，今病入膏肓，五日必亡，君速起行，尚能见家人一面。’梅平急回，五日至家，果亡。有一郡守病重，多医不愈，乃请华佗。佗至，大索金银，不行医治，留一纸骂书而去。郡守观书大怒，令人追捕。华佗押到，见郡守吐黑血满升，病遂愈。佗自袖中出一方，郡守视之，上书‘治君之病，用药大怒。’郡守恍然，遂致谢。”曹操闻言大喜，遂命人连夜去请华佗。

佗至，望闻问切已毕，华佗曰：“此病不能速愈，须常用药，以延岁月。”药服下，放碗未稳，痛即去，曹操大喜。过数日，佗告操曰：“妻病在家，欲暂还乡。”华佗留下药方而还。后操病重召之，佗以妻病推拒，操令郡县发遣，仍不上路。操怒，令人捕至许都，下狱拷问，华佗闭口不辩其因。操欲杀之，贾诩求曰：“此良医，世之罕有，乞魏王宽恕。”操怒曰：“匹夫欲袖手我死，我必杀之！”华佗临死，出《青囊书》一卷，付狱吏曰：“此乃佗平生所学，可活人无数。”狱吏不敢受。华佗亦不勉强，遂索火焚之。

曹操杀了华佗，病情渐重。忽东吴来使上书，书中略曰：“臣，孙权，久知天命已归魏王，伏请早正大位，剿灭刘备，扫平西川。臣，即率群下，纳土归降。”曹操大笑，出示众臣曰：“碧眼儿欲置我于炉火之上也。”侍中陈群等奏曰：“汉室气数衰微，人尽皆知。魏王功德彪炳，兆民敬仰，今孙权向我王上书称臣，此乃天应人和，异气同声，魏王当顺天命，早登大宝。”曹操笑曰：“我事汉多年，虽略有功德，然位至魏王，名爵已极，岂敢它望？若天命在孤，我为周文王矣。”司马懿奏曰：“今孙权既然称臣，我王可封官赐爵，以定名分。”曹操即封孙权为骠骑将军、南昌侯、领荆州牧。遂遣使赍官诰，赶赴江东。

曹操夜做一梦，见三马同槽而食。天明，问贾诩曰：“向日，我曾梦三马同槽，疑是马腾父子为祸，今马腾已死，昨夜又梦三马同槽，是何兆也？”贾诩曰：“马者禄也，禄马归曹，乃吉兆也。”操遂不为意。后人以诗叹曰：“三马同槽实可疑，谁料已植晋根基，阿瞒空有奸雄略，天数渺渺岂可知。”

曹操卧榻忽觉昏眩，乃起身伏几。忽闻声如裂帛，操惊视之，见伏皇后、二皇子、董贵人及伏完、董承等二十余人，浑身血污立于半空，凄声索命。操拔剑往空砍去，一声响亮，不知何故，大殿崩塌西南一角，操惊倒于地。近侍救出，迁居别宫。至夜，闻殿外男女凄苦之声不绝。

次日天明，操问群臣曰：“孤，戎马一生，未曾信鬼怪之事，今此何故也？”群臣奏曰：“可请道士，作法驱之。”曹操叹曰：“卿等虽不明言，孤自知耳。圣人云：‘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我天命已尽，安可救乎？”遂不设道场。

是日，忽觉气冲上焦，目不见物，自知大限将至，急召夏侯惇嘱托后事。夏侯惇匆忙而来，刚至殿前，忽见伏皇后等，立于半空阴云之中，夏侯惇大惊昏倒。左右扶回，自此一病不起。曹操闻报，一声悲叹，乃召前将军曹洪，侍中陈群，中大夫贾诩，主簿司马懿四重臣至榻前。曹操嘱曰：“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扫平群雄，惟江东孙权，西蜀刘备尚未剿除。孤天算已尽，不能与卿等共成宏业，实憾事也，今将身后之事，托与诸公。我长子曹昂，早年死于宛城，卞氏所生四子，三子曹植，虽文采出众，然其为人浮华，嗜酒放纵，不堪庙堂。次子曹彰，勇武少谋，四子曹熊，多病难久，惟长子曹丕睿思恭谨，可承我业。今天下未定，我死之后，一切从俭，殓吾以时服，不随金银器物。葬礼不须遵古例，兵将不得离其地，官吏不得离其司，葬我梓宫于邺西高陵，以陵为墓，不筑不植。葬毕，即尽除孝服，一切军政，皆复如常。”嘱罢，泪如泉涌，气绝而亡，终年六十六岁。时，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

后有史官评曰：曹操驱兵百万，着篇十三，识才拔奇，不拘贵贱，随能使任，各展所长，有功即赏，无功不施，用法严峻，私情不徇，节俭性雅，移世奢侈，昼则讲武，夜则读卷，登高必赋，对景必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