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阚泽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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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入营交令，周瑜出帐相迎，揖礼贺曰：“先生神算，瑜诚敬服。”孔明回礼曰：“诡诈小计，不足为奇。”周瑜请孔明入帐，与文武共饮以贺。周瑜曰：“吴侯遣使，催我进兵，瑜，未有良策，愿先生教我。”孔明曰：“亮乃疏懒之人，安有良策？”周瑜曰：“前观操军水寨，甚是严整，不宜强攻，瑜思得一计，不知可否，请先生一决。”孔明曰：“都督勿言，亮亦有一计，你我各自书于手掌，看相同否？”周瑜大喜，命取笔砚。二人各自飞毫掌中，放下竹管，周瑜、孔明相倾出掌，两掌之中，同为一个“火”字，二人相视，开怀大笑。周瑜曰：“既是你我所见相同，更无疑也，还请勿泄。”孔明曰：“两家公事，岂有泄漏之理？以亮所料，曹操虽连中你我之计，今次，依然教他难逃此策。”宴罢席散，众文武皆不知何计。

曹操连连中计，心情郁闷，愁坐大帐。荀攸来献计曰：“东吴有大江相隔，消息难通，又有周瑜、诸葛亮用计，诚难破之。不如使人往江南诈降，以通军情，方可图之。”操喜曰：“公达之言，正合我意，以你所料，谁人可行此计？”荀攸曰：“蔡瑁被诛，其族弟蔡中、蔡和现为副将，丞相以恩结之，差其诈降，周瑜必不见疑。”操用其计。当夜，唤二人来帐，吩咐曰：“你二人引些许军兵，往江南诈降，但有军情，差人密报，事成之后，重加封赏，勿怀二心。”蔡中、蔡和曰：“我等妻子皆在荆州，安敢不忠？丞相勿忧，我二人誓取周瑜、诸葛亮首级，献于阶下！”操大喜，厚赏之。

次日，二蔡引五百军兵，驾船数只望江南来降。周瑜闻报，即命人唤入大帐。二人哭拜阶下曰：“蔡瑁无罪，被操斩杀，我二人发誓为兄报仇，故来投顺，愿为前部，以死效命！”周瑜大喜，即命二人为偏将，归前部甘宁麾下。蔡中、蔡和拜谢出帐，以为周瑜中计。周瑜唤来甘宁，密嘱曰：“二蔡未带家小，非真降也，乃曹操派来之奸细。我今将计就计，用他通报消息，你殷勤相待，小心提防，出兵之日，先斩此二人祭旗！”甘宁领命而去。

鲁肃闻听此事，至大帐谓周瑜曰：“蔡中、蔡和来降，多半是诈，不可留用。”周瑜忽怒曰：“曹操斩杀蔡瑁，他二人为报仇来降，何诈之有？若似你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鲁肃颇感意外，未敢多言，遂出了大帐来告孔明。孔明笑而不语。鲁肃曰：“先生何故笑耶？”孔明曰：“亮笑子敬，不识公瑾之计耳。大江相隔，细作往来极其不便，曹操使蔡中、蔡和诈降，刺探江南军情，公瑾将计就计，亦用他二人通报消息，正所谓兵不厌诈。子敬不识周郎之谋，竟然前去劝阻，岂不可笑哉？”鲁肃如梦方醒，大喜。

时已三更，江南大帐烛火通明。周瑜轻迈虎步，正思破操之计，忽，老将黄盖入见。周瑜曰：“公覆深夜至此，必有良策教我。”黄盖曰：“操众我寡，不能力克，何不用火攻之？”周瑜惊曰：“何人教公覆此计？”黄盖曰：“此乃自见，非他人所教。”周瑜曰：“不瞒公覆，我正欲用火攻之计。然，欲用火攻，必近操寨，欲近操寨，必用诈降，我正思虑，谁人可当此任。”黄盖抱拳曰：“盖，愿行此计！”周瑜曰：“老将军，若行此计，必受皮肉之苦。”黄盖慨然曰：“盖受我主三世厚恩，虽肝脑涂地，亦无怨也！”周瑜拜谢曰：“公覆愿行此计，乃江东万幸也！”黄盖曰：“都督宽怀，放心行计！”言罢，拜辞而出。

次日，周瑜聚将升帐，孔明亦在座。周瑜曰：“曹操引百万之众，连寨三百里，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以备御敌。”话音方落，黄盖忽高声曰：“莫说三个月，即使领上三年粮草，亦不济事，若能破操便破，如若不能，当听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面北而降。”周瑜勃然怒曰：“主公有命，敢有言降者立斩！今两军相持之际，你敢出此降言，若不斩你，何肃军纪？左右，将黄盖推出帐外，斩讫来报！”黄盖大怒骂曰：“周郎小儿！我自随破虏将军，纵横天下，已历三世，你敢斩老夫？”周瑜大怒，喝令速斩。甘宁忙上前求曰：“公覆乃东吴老臣，请都督宽恕。”周瑜喝曰：“你安敢多言，乱我军法！”遂叱武士，将甘宁乱棒打出。众将齐跪地求曰：“黄盖罪固当斩，然强敌在前，自斩大将，于军不利，不如权且记下死罪，待破操后，斩之不迟。”周瑜盛怒难消，众将苦苦哀求。周瑜曰：“若不看众将之面，定斩不饶，左右与我拖下，打一百背杖！”众将再求减免，周瑜推翻几案，喝令行杖。武士一拥而上，将黄盖剥甲去盔，拖翻在地。直打到五十背杖，黄盖皮开肉绽，昏死不醒。众将又跪地求曰：“若再行杖，老将军命必休矣！”周瑜起身，指盖喝曰：“黄盖！还敢小觑我乎？且寄下五十军杖，再有怠慢，二罪并罚！”恨恨然，甩袖转入内帐。众人忙将黄公覆抬归本寨。

众皆散去，鲁肃至江边船中责孔明曰：“公瑾怒打黄公覆，我等皆其属下，不敢犯颜，先生乃客，何故袖手旁观，不发一语？”孔明笑曰：“子敬欺我也。”鲁肃愕然曰：“先生何出此言？”孔明曰：“怒打黄盖，乃一计耳，为何要我劝阻？”鲁肃拍额大悟。孔明曰：“公瑾欲令黄公覆诈降，不用苦肉计，如何瞒过曹操？今日之事，蔡中、蔡和必密报江北。子敬回见周郎，勿言亮识破此计，只说我亦埋怨都督。”鲁肃辞去，往见周瑜，以探究竟。周瑜问曰：“今日怒打黄盖，诸将有怨言否？”鲁肃曰：“多有埋怨都督者。”瑜又问曰：“孔明之意如何？”鲁肃曰：“孔明亦埋怨都督薄情。”周瑜忽大笑曰：“此番，终于瞒过孔明矣。”鲁肃曰：“都督何出此言？”周瑜曰：“怒打黄盖，乃是一计，我欲令其诈降，故用苦肉计，以瞒曹操。”鲁肃暗叹孔明高见。

黄盖卧于帐中，众文武皆来探问，盖不多言，只是长吁短叹。忽报参谋阚泽来望，黄盖忙令请入。阚泽，字德润，乃会稽郡山阴县人，阚泽自幼家贫好学，与人佣工，常借书来读，看过一遍，则铭记不忘。阚泽口才卓秀，颇有胆识，素秉忠义，孙权闻其名，聘为参谋，其与黄盖交厚。时，黄公覆屏退左右。阚泽问曰：“将军与都督有仇？”黄盖曰：“非也。”阚泽曰：“如此，公覆受杖乃苦肉计也。”黄盖惊曰：“何以知之？”阚泽曰：“某观公瑾神色，已料知八九。”黄盖曰：“盖受吴侯三世厚恩，无以为报，故愿行诈降计，以破曹操。我虽受杖，不足挂齿，然遍观军中，惟德润素秉忠义，盖敢以大事相托！”阚泽曰：“公覆欲使泽，献书于操乎？”黄盖曰：“正是此意，不知肯否？”阚泽凛然曰：“公覆既能捐躯报主，阚泽何惜微身？某虽不才，当仁不让。”黄盖滚身下床拜谢。阚泽急忙扶起曰：“事不宜迟，今即过江。”黄盖曰：“降书早已修下。”阚泽取了书信。

当夜，阚德润扮作渔翁，一人驾小舟直往北岸，江水幽阔，寒星满天。三更时分，船到操军水寨，巡江军兵拿住，连夜去报曹操。军兵曰：“擒一渔翁，自称东吴参谋阚泽，有机密要事。”操命人引入大帐。阚泽至，见操目光如炬，凭几高坐，阚德润一不参拜，二不问安，昂然而立。曹操问曰：“你乃东吴参谋，来此何干？”阚泽叹曰：“人言曹丞相，求贤若渴，今观此问，甚不相合，黄公覆看错人矣。”曹操曰：“我与东吴旦夕交兵，你私行至此，如何不问？”阚泽曰：“黄公覆乃江东三世老臣，今被周瑜当众毒打，不胜其辱，欲投丞相。泽与公覆情同手足，故特来为其献书，不知丞相肯收纳否？”操曰：“书信何在？”阚泽出书呈上。

曹操展书观之。书略曰：“盖受孙氏厚恩，本不应怀有二心，然以今势论之，举六郡之卒，抗朝廷百万之师，众寡悬殊，海内共见。江东文武，无论智愚，皆知其不可为，独周郎小儿，偏执浅见，自负其聪，欲以卵击石。且，擅作威福，无罪加刑，盖乃老臣，受其大辱，心实难平。久闻丞相，诚心待人，虚怀纳士，盖愿率众归降，以图建功雪耻。粮草军器，随船纳献，泣血再拜，望勿见疑。”曹操将书信看了数遍。忽拍案喝曰：“大胆阚泽，黄盖用苦肉计，尔献诈降书，此小儿之计，亦敢瞒我？左右推出帐外，即刻斩报！”刀斧手一拥而上，挟簇阚泽而下，阚德润仰天大笑。操命拖回，厉声问曰：“我已识破你计，何故大笑？”阚泽曰：“泽不笑他人，单笑黄公覆不识人耳。黄公覆诚心归降，却被疑为有诈，岂不可笑乎？”曹操曰：“我自幼熟读兵书，深知诡诈，此计瞒别人尚可，如何瞒得过我？”阚泽曰：“你认定诈降，何以见得？”操曰：“我点出破绽，教你死而无怨。若是真降，为何不约日期？”阚泽闻言，仰天笑曰：“无学之辈，还敢夸口熟读兵书，不如趁早收兵偃旗，免被周郎所擒。”曹操曰：“何谓无学？”阚泽曰：“岂不闻‘背主行窃，不可定期。’倘若约定时日，急切之间，又下手不得，必然坏事。汝不识机谋，不明事理，岂非无学？”曹操满面带笑，下阶谢曰：“操，见事不明，冒犯尊威，望勿挂怀。”阚泽曰：“我与黄公覆倾心相投，如婴儿盼父母，焉能有诈？”操曰：“若你二人能建大功，它日受爵，必在众人之上。”阚泽曰：“我等非为爵禄，实乃应天顺人也。”操大喜，置酒相待。

正饮间，忽人入帐，附操耳低语。操曰：“拿书来看。”来人呈上密书。操观之，面色甚悦。阚泽心思：“此必是蔡中、蔡和密报黄盖受杖之事。”曹操笑曰：“烦劳先生再回江南，告知黄公覆，举事之时，先通消息过江，我好接应。”阚泽曰：“泽已离东吴，不宜再回，请丞相别遣他人。”操曰：“若差他人，恐事有泄。”阚泽沉吟良久，乃曰：“若回江南，则不能久停，当趁夜色即刻返回。”曹操送出帐外。阚德润再驾小舟，渡过大江。

见了黄盖，阚泽具言其事。黄盖叹曰：“非德润之辩才，盖，空受背杖之苦矣。”阚泽曰：“我往甘宁寨中，见机行事，若得二蔡相助，诈降之计万无一失。”黄盖喜曰：“如此甚好。”于是，阚泽径至甘宁营寨。甘兴霸出帐相迎。阚泽曰：“昨日，将军为黄公覆求情，被周瑜乱棒打出帐外，泽甚为不平。”甘宁笑而不答。忽二蔡至，阚泽以目示意甘宁，宁拍案怒曰：“周瑜自恃其才，全不把我等放在眼中，我今被辱，何颜再见江东诸将！”言罢，咬牙切齿。阚泽于甘宁耳边，佯装低语，宁长叹不已。蔡中、蔡和见二人皆有反意，大喜，乃以言挑曰：“将军有何烦恼？先生有何不平？”阚泽叹曰：“我等心中之苦，你等岂会知也。”蔡和曰：“莫非欲投曹公？”阚泽闻言大惊，甘宁拔剑怒曰：“秘事已泄，杀此二人灭口！”蔡中、蔡和慌忙跪地曰：“二公勿惊，我等有心腹大事相告！”甘宁厉声喝曰：“有何大事？”蔡和曰：“实告将军，我二人受曹公之命，特来诈降。”甘宁惊曰：“此言当真？”二蔡齐曰：“敢对天发誓！”甘宁收剑喜曰：“真乃天助我也。”二蔡曰：“黄盖与将军受辱之事，我等已密报丞相。”阚泽笑曰：“我已将公覆降书献与丞相，今特来约兴覇，一同降顺。”甘宁曰：“大丈夫既遇明主，自当义无反顾，倾心相投！”四人大喜，遂共饮而谈。

二蔡即日，密报曹操。阚泽亦修书一封，差人送至江北。书中言：“黄公覆欲早日举事，但得其便，即刻来降，船头遍插青色牙旗为号。”曹操连得二书，虽一时欣喜，却未敢深信。乃聚众谋士商议曰：“江东甘宁，被周瑜所辱，愿为内应；黄盖受杖，亦使阚泽前来献降。二事虽好，但不知真假。”众谋士轻咳浅叹，无人回言。曹操又曰：“谁敢直入周瑜寨中，以探实情？”众谋士默然，面面相觑。忽蒋干昂首出曰：“干前日，空往江南，未得成功，深感惭愧。今愿舍身再往，务必探得实情，回报丞相。”操喜，即命蒋干起行。蒋子翼再驾小舟，飘过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