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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败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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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袁术,早有称帝之心。孙策使人致书索玺,袁术大怒,严辞回绝,乃与长史杨大将,都督纪灵、张勋、桥蕤,上将雷薄、陈兰等商议曰:“孙策借我兵马起事,尽得江东,其不思报答,反来索玺,忒也无礼,当以何计图之?”长史杨大将曰:“孙伯符据大江之险,兵精粮广,士民拥戴,不可图也。今宜先伐刘备,再图徐州。”袁术曰:“我若伐备,吕布必助备拒我。”杨大将曰:“吕布见利忘义,可使人与以米粮,令其按兵不动,如此刘备可擒。擒了刘备,再图吕布,徐州可得矣。”袁术闻言大喜,遂令韩胤送粟二十万斛。吕布果然大喜应诺。韩胤回报,袁术即遣纪灵为都督,雷薄、陈兰为副将,统兵十万,去伐刘备。

玄德闻报,忙聚众商议。张飞曰:“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纪灵敢犯我界,定取他项上首级!”孙乾曰:“小沛粮少兵微,势如累卵,为今之计,当告急吕布。”玄德遂修书一封。书中大意:“备有小沛容身,实拜吕兄云天之德,今纪灵引兵杀来,危在旦夕,非将军莫能救,望驱一旅之师,以救倒悬,不胜感激。”吕布见书信,即与陈宫商议。陈宫曰:“玄德屯小沛,乃我唇齿也,若袁术擒了玄德,再北连泰山郡诸将,徐州危矣,当往救之。”吕布遂点兵起程。

纪灵长驱大进,兵至小沛西南,扎下营寨,白昼里旌旗蔽野,到夜晚火映半天。小沛城中只有五千兵马,玄德勉强出城安营。忽报:“吕布距城三里,东南下寨。”备心稍安。纪灵差人致书吕布,责其无信。布见书笑谓众将曰:“我有一计,可使袁、刘两家都不怨我。”乃差人请刘备、纪灵饮宴。

玄德闻请,即与关、张上马而来。至布大帐,吕布曰:“我今设宴,特为解公之危,它日得志,不可忘矣。”玄德称谢入座。人报纪灵到,玄德面有惊色。布笑曰:“我请你二人商议,不必多疑。”纪灵下马入帐,见玄德在座大惊,转身便走,帐下众将留拦不住。吕布上前,一把扯回,如提小童。纪灵冷汗直下曰:“将军欲杀灵耶?”吕布曰:“非也。”纪灵曰:“欲杀刘备乎?”吕布曰:“玄德乃我兄弟,今为将军所迫,故设此宴。”遂命纪灵在左,玄德在右,酒巡菜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吕布曰:“你两家看我之面,各自罢兵如何?”玄德无语。纪灵曰:“我提十万之众,来捉刘备,如何空回?”张飞怒睁环眼,指灵吼曰:“我虽兵少,然,视尔等如草芥!”关羽曰:“且看吕将军如何主张,待回营寨,厮杀未迟。”吕布曰:“我请你两家和解罢兵,这边纪灵不忿,那边张飞要战。”忽厉声喝曰:“取我戟来!”吕布持方天画戟在手,玄德、纪灵俱皆失色。吕布曰:“你两家是战是和,布亦不主张,交由天定!”遂令人将画戟立于辕门。吕布顾纪灵、玄德曰:“辕门距大帐一百五十步,我若一箭射中戟上小枝,你两家罢兵。如射不中,各自回营厮杀,有不从天意者,布并力攻之。”纪灵心想:“画戟在一百五十步外,安能射中小枝?”遂爽快应诺。玄德自然无异议。

吕布饮酒一杯,挽起百花袍袖,取画弓,拈雕翎,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声响亮,正中画戟小枝,帐上帐下齐声喝彩,大小将士欢呼雷动。吕布雄风得意,仰天大笑,遂抛弓于地,一手执玄德之手,一手执纪灵之手,曰:“此乃天意,命你两家罢兵。”纪灵呆愣半晌曰:“天命不敢不听,然灵回寿春,我家主公如何肯信?”吕布曰:“无妨,我作一书,回复即可。”酒饮三杯,纪灵取书先回。吕布谓玄德曰:“今日非布,公危矣。”玄德拜谢大恩,乃与关、张回营。次日,军马都撤。

纪灵回到淮南,具言其事,呈上布书。袁公路破口骂曰:“失信贼!得我二十万斛粮,又相助刘备,实乃可恼,我要亲提大兵,踏平徐州!”纪灵忙曰:“主公不可,吕布勇力无人能及,更兼关羽、张飞皆万人敌,欲图徐州,只能用计。灵闻吕布有一女,年方及笄,主公有一子,可求亲于布,布若嫁女与公子,其必杀备,此乃疏不间亲之计也。”袁术大喜,即遣韩胤为媒。

韩胤至徐州,入见吕布曰:“我家主公,仰慕将军英雄,欲求令爱为儿妻,永结秦晋之好。”吕布曰:“此乃家事,容我与妻商议。”吕布先娶严氏为妻,后纳貂蝉为妾,居小沛时,又娶曹豹之女为次妻。曹氏早亡,唯严氏生一女,布甚疼爱。时,布与严氏商议。严氏曰:“我闻袁公路久镇淮南,兵多粮广,早晚要为天子。大事若成,我女则有后、妃之望矣,但不知其有几子?”吕布曰:“只有一子。”严氏曰:“既如此,当许之,纵不为皇后,我徐州亦无忧矣。”于是,吕布许了亲事,厚待韩胤。韩胤回报袁术,袁公路即下厚聘,仍令韩胤送至徐州。吕布设宴款待,留韩胤于馆驿安歇。

陈宫早识破此计,然欲将计就计,促成两家联姻,以保吕布立于不败之地。陈宫径至馆舍,喝退左右曰:“谁献疏不间亲之计,欲取玄德人头?”韩胤大惊,起身拜曰:“恳请公台,勿泄此计!”陈宫笑曰:“我既当面说破,必不会泄,只是拖延日久,若被他人识破,必将生变。”韩胤再拜曰:“如此奈何?”陈宫曰:“我去见奉先,使其即日送女成亲,如何?”韩胤大喜,再拜谢曰:“诚如是,公台大功,胤必详禀我主!”

于是,陈宫往见布曰:“闻公令爱,许嫁袁公路之子,但不知何日成亲?”吕布曰:“成亲之期未议。”陈宫曰:“自古,受聘至成亲,已有定期。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百姓一月。”吕布曰:“袁公路手握玉玺,雄踞淮南,早晚称帝,从天子例如何?”陈宫曰:“不可。”吕布曰:“从诸侯例如何?”陈宫曰:“亦不可。”吕布曰:“从大夫之例乎?”陈宫曰:“亦不妥。”布笑曰:“公台之意,莫非从百姓之例?”陈宫曰:“非也。”布大惑。陈宫曰:“当今天下,诸侯争雄,将军与袁公路结亲,难保无嫉妒者。若远择吉期,恐有变数,或人伏路劫夺令爱,奈何?当趁诸侯未知,送令爱至寿春,择日成亲,则万无一失也。”吕布喜曰:“公台之言甚当。”遂入告内,严氏以为然。布乃置办妆奁,收拾花马香车,命宋宪、魏续护车驾前往淮南。当日,鼓乐喧天,送出徐州城外。

时,陈登之父陈珪,养老在家,忽闻鼓乐充耳,乃问其故。左右告之。陈珪曰:“此乃疏不间亲之计也,玄德危矣。”陈珪寻思:“吕布、袁术结亲,若再北连袁绍,必成朝廷巨患。”遂扶杖去见吕布。布问曰:“陈老为何而来?”陈珪曰:“将军已死,特来吊丧。”布惊曰:“何出此言?”陈珪曰:“日前,袁公路欲除刘备,将军辕门射戟救之,今其求亲,乃欲以令爱为质,来取小沛,小沛若失,徐州休矣。或其借粮,或其借兵,将军若应,则疲于奔命,若不从,则失亲反目。况,袁术早晚称帝,若称帝即是反贼,将军岂不成反贼至亲,为天下所不容?与术结亲,乃取亡之道也!”吕布顿足大悔:“陈宫误我!”急命张辽,引兵追出三十里,将香车拦回。遂把韩胤打入狱中。陈珪又说布曰:“将军昔日,与操有结,今其独揽朝中大权,可差我子陈登,解韩胤赴许都,操必大喜,于将军有利而无害也。”吕布曰:“容布三思。”

一日,布正闲坐,忽宋宪、魏续齐至告曰:“我二人奉命,往山东买马,卖得好马三百余匹,回至小沛界首,被强寇劫去一半,明察暗访,原是张飞扮成山贼,抢我马匹。”吕布闻言大怒,遂引兵杀奔小沛。玄德闻报大惊,忙领兵出迎。对阵处,布指骂曰:“忘恩贼!我辕门射戟,救你大难,何故夺我马匹?”玄德曰:“备岂敢夺将军之马。”吕布厉声曰:“你令张飞,夺我好马一百五十余匹,还想抵赖?”张飞早按耐不住,手挺丈八蛇矛,拍马而出,大声吼曰:“是我燕人夺你马匹,又能如何!”吕布骂曰:“环眼贼!屡次欺我!”张飞钢髯倒竖,矛指骂曰:“我夺你马匹,你便恼怒,你夺我徐州,又当如何!”吕布举方天戟直取张飞,飞拧矛上迎,二虎相斗,大杀一百余合,未见胜负。玄德看得心惊肉跳,急令鸣金,退入城中。吕布四面围困。

玄德责张飞曰:“都是你夺他马匹,惹出事来,马匹现在何处?”张飞曰:“养在寺院内。”玄德使人见布讲和,愿送还马匹,两家罢兵。布欲许之。陈宫曰:“既已反目,今不杀备,后必为害。”布遂拒之,攻城更急。

玄德与众商议。孙乾曰:“曹操所恨者,吕布也,不如弃城去投许都,联操破布。”玄德曰:“谁敢当先破围?”张飞曰:“小弟愿身先死战!”玄德乃令张飞在前,关羽断后,自与糜竺、孙乾居中,保护家小。当夜三更,乘月色出北门而走,迎撞宋宪、魏续,被张飞杀退。张辽来赶,被关羽拦住。吕布闻玄德弃城而去,亦不追赶,令高顺守小沛,自领兵马回徐州。

刘备至许都,城外下寨。孙乾独自入城见操,言被吕布所逼,特来相投。曹操笑曰:“玄德,我兄弟也,速来相见。”次日,玄德领孙乾、糜竺入城见操。曹操迎于府门,待以上宾之礼。玄德言吕布之事。曹操曰:“吕布豺狼也,不忠不义,我与贤弟并力诛之。”操设宴款待,月上柳梢,方亲送玄德出府。

曹操回到大厅,荀彧入见曰:“刘备英雄也,今不早图,必为大患。”曹操手抚浓髯,沉吟不语。荀彧见话不投机,悄然退出。荀彧刚走,郭嘉入见。曹操曰:“荀彧劝我杀备,你意如何?”郭嘉曰:“主公兴义兵为民除暴,惟仗信义招揽英杰,犹惧之不来也。刘备素有英雄之名,今其困穷来投,我若杀之,是害贤也,天下智谋之士,闻而生疑,将裹足不前。试问,谁与主公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而阻四海之望,诚不可取也。”曹操喜曰:“奉孝之言,正合我意。”次日,程昱又谏曰:“刘备,终不为人下者,不如趁早图之。”曹操曰:“方今正用俊杰之时,不可为杀一人,而失四海之心,此事,奉孝与我同见。”曹操上表,荐玄德为豫州牧,又与兵马三千,粮万斛,使往豫州上任。令招兵买马,以待伐布。

曹操正欲起兵东征,忽人来报:“张济自关中兵略南阳,中流矢而死,其侄张绣,用贾诩为谋士,结连刘表,屯兵宛城,欲兵犯许都。”曹操闻听大怒。欲提兵伐之,又恐吕布来袭许都,乃问荀彧。荀彧曰:“此有何难?吕布无谋之辈,见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加其官爵,布喜,则不思远图。”操笑曰:“真妙计也!”遂差奉军都尉王则,赍官诰与操手书,前往徐州。

曹操提大兵十五万,命夏侯惇为先锋,讨伐张绣。是日,兵近宛城,军马傍淯水下寨。张绣与贾诩商议,贾诩曰:“曹操兵广将勇,代天征伐,不可与之争锋,不如率众而降。当今天下,诸侯并起,曹操正欲招降纳顺,其必厚待主公,以示海内。”张绣听其言,使贾诩往操营请降。

曹操见贾诩举止方大,言语投机,甚喜之,欲留为谋士。贾诩曰:“在下昔日从李傕,得罪天下,若在明公身侧,恐有损尊誉。今随张绣,言听计从,亦不忍舍弃。”次日,贾诩引张绣来见,曹操封赏甚厚。两军会合,兵马尽屯城外,寨栅连络十余里。曹操马入宛城,出榜安民。

兵不血刃而得南阳,曹操大喜。宛城近靠淯水,三面环山,风物优美,曹操不觉盘桓数日。一天,酒醉晚归,问左右曰:“城中有妓女否?”操侄曹安民告曰:“昨晚,小侄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天生丽质,探问得知,乃张济之妻也。”操即令曹安民,领五十甲士往请之。少顷,妇人至,果然容雅素洁,光彩照人。问其姓氏,妇人款款回曰:“妾乃张济之妻邹氏也。”操曰:“夫人知我否?”邹氏曰:“久闻丞相威名,今幸瞻拜。”操曰:“我为夫人,方纳张绣之降,不然其灭族矣。”邹氏婀娜拜曰:“感激丞相再生大恩。”操曰:“得见夫人天幸也,今宵同枕,随我还都,安享富贵如何?”邹氏拜谢。于是,良宵共度。邹氏曰:“久住城中,绣必生疑,亦恐他人非议。”操曰:“明日与夫人去寨中住。”次日,移城外,命典韦帐外守护,非召命,任何人不许入帐。操与美人共乐,不思归期。

不料有人报绣。张绣勃然大怒:“我以数万人马,一座宛城降他,他却做此辱我门楣之事,实在可恼!”遂请贾诩商议。贾文和略一沉吟,一条妙计告与张绣。次日,曹操坐帐,张绣入告曰:“新降士兵,多有逃亡,请移屯营寨。”操许之。张绣移军,分兵四营,皆近中军下寨。又惧典韦勇猛,乃与心腹将胡车儿商议。这胡人名唤“车儿”,非常人也,猿背有五百斤之力,双腿日行七百里。胡车儿献计曰:“典韦之猛,皆凭双戟,先盗铁戟,典韦不足惧也。”张绣大喜,即令贾诩宴请典韦。至晚醉归,胡车儿杂在随从中,混入中军大寨。

是夜,曹操正与邹氏帐中饮酒,忽听营外人喊马嘶。令人去看,回报说张绣军夜巡,操遂不疑。时至二更,忽闻寨内人声喊叫。人报:“草车失火。”曹操不悦:“偶尔失火,何须惊报?”片刻间,四下火起,曹操始慌,急唤典韦,无人应答。

典韦正酣然而卧,梦境恍惚,如同隔世。忽闻刀枪之声,惊跳而起,急寻双戟,四处不见。绣兵已至辕门,典韦提单刀冲出寝帐,只见无限军马,各挺长枪拥入,典韦虎跃上前,眨眼砍翻二十余骑,拒住寨门。马军方退,步军又到,枪矛如苇,上下乱戳。典韦身无片甲,兀自独战,身中十数枪。钢刀砍残,典韦弃刀,手提两人击敌,杀死数十人,绣兵不敢近前,远以箭射,典韦死拒寨门,兵不得入。一军自寨后攻入,典韦前后受敌,背中一枪血流如注,典韦虎啸数声,倒地而死。

因典韦拒住寨门,曹操得以自寨后逃走。时,只有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相随,身后箭似飞蝗,曹操右臂中了一箭,坐骑中了三箭,多亏是大宛良马,依然四蹄如飞。奔至淯水,曹安民被兵追上,乱刃砍死。曹操坐骑名唤“绝影”,冲波过河,刚至对岸,一箭正中马眼,“绝影”扑地而死。曹昂忙以自己坐骑让操,曹操因此得脱,曹昂死于乱箭之下。

曹操奔了一程,路遇诸将,收聚败军。时,夏侯惇所辖青州兵一部,趁乱下乡,劫掠百姓。平虏校尉于禁,率部剿杀,安抚乡民。青州兵逃回,迎遇曹操,泣拜于地告曰:“于禁造反,赶杀青州兵。”曹操大惊,急令夏侯惇、许褚、李典整军迎禁。于禁方欲拜见曹操,忽探马来报:“张绣追兵将至!”于禁遂督军掘堑安营。立营方毕,两路追兵杀到,遇堑势竭。于禁一马当先,引军杀出,夏侯惇、许褚、李典、乐进,亦各引兵奋力冲杀,张绣军大败,七零八落,一直追杀百余里。张绣力穷,引残兵投刘表去了。

曹操收兵点将,于禁入见,言青州兵劫掠乡里,败坏民望,故尔杀之。操问曰:“不分辩,先下营,何也?”于禁曰:“追兵将至,若不掘堑立营,何以拒敌?禁以为分辩事小,拒敌事大。”操喜曰:“将军在匆忙之中,能勒兵筑垒,任劳任谤,使我军反败为胜,虽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也。”遂赐金器一副,进爵益寿亭侯。又责罚夏侯惇治军不严。

曹操令人高搭灵棚,祭拜典韦。左右曰:“长公子曹昂、贤侄曹安民,亦为主公而死,何不一同祭之?”曹操曰:“他二人乃我至亲,渉亲即为私,私祭在家可也。”于是,曹操亲自上香,祭拜典韦,痛哭流涕,众将士无不泪下。次日,曹操令曹洪守宛城,自领兵马班师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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