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阴影之处,狂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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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
曼卡街上不知从何处起势的狂风依旧肆虐着。
但这条街道上此刻仍然人流不断、熙熙攘攘。
穿行交错的马路上时常能见到各种各样的载货马车来往进出，沉重的货物在车厢中用粗布盖得严严实实。
视角来到一辆刚从曼卡街外驶进的载客马车上。
这辆载客马车的主人兼驾驶者是一位穿着干净整洁西服的中年人，他沧桑略显衰色的脸庞上挂着一张严肃冰冷的表情，但手持马匹缰绳的动作没有一丝懈怠与羸弱。
牵动这辆马车快速行进的马儿来到曼卡街区域后开始喘起粗气，似乎此行已经跑了相当长的距离，临近它体能的极限。
这辆马车继续穿梭过曼卡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经过繁华的中心十字地带后，紧接着掉头向南行进，最终停留在了一处人影稀疏的小巷路口。
“哈维，劳烦您了。”
待马车停靠稳当后，马车内传出一个嘶哑衰老的声音，他向马车主人道谢。
“利亚斯先生，不必多谢。”
挂着严肃冰冷表情的中年马车主人哈维回应，当喊出这位乘客名字时从他的语气中感受不到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唉，哈维你太冷漠了，一点都不像是人类。”
随着“咯吱”一声响起，马车车厢门缓缓打开，这个嘶哑衰老的声音主人吐槽起了马车主人哈维。
哈维听到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撇过头往回看。
但仅两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他的眼中只有空荡荡的车厢景象。
前一刻那个嘶哑衰老声音的源头似乎在悄然间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这次上层委派的合作任务，为什么会有魔人合作这种事情存在？和一群理念奇怪的家伙做事，不管干什么都是束手束脚的。”
很快，哈维再次听到了那个嘶哑衰老的抱怨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是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
哈维面无表情地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在房檐上漫步的阴影，其身体裹着的贴身长袍在曼卡街不止的狂风猛烈拍动下，袍面也飘荡起来。
狂风很快也掀开了他原本戴在头上的兜帽，在皎洁的月光下显露出一张紧紧贴着脸庞的黑铁面具。
“利亚斯先生，下次任务再见。”
哈维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无心理会对方的埋怨，平淡地结束他们的对话，然后扬起马匹的缰绳，准备离去。
“哈维，我想问一下奥森大人最近在干嘛呢？”
站在房檐上的利亚斯低头，以那张黑铁面具俯视底下即将离开的哈维，冷不丁地发起询问。
“抱歉，我无法告知。”
哈维的语气依旧冰冷，但他在驾驶马车离开前的最后却抬头向利亚斯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真是不知好歹的血食。”
随着这辆载他来到曼卡街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内，利亚斯面具下苍白的脸庞皱起了眉头，他不理解这个人类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于是感到愠怒。
“嘿嘿嘿！”
但很快，利亚斯又重新发出嘶哑衰老但略显癫狂的笑声，他在皎洁的月光下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其掌心上凸显出一个肿大的血块，这个血块在顷刻间塑形成了一个圆盘吊坠的形状。
利亚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掰开掌心由血块凝成的圆盘吊坠外壳。
紧接着，吊坠内的事物展现在利亚斯的视野之中——那是一张袖珍的灰色照片，这张照片上似乎拍摄了一家四口的合影，其中两男两女，两个年轻的成年男性站在照片的中央，一位成年女性依靠着其中一位男性，同时在这位男性的前面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利亚斯在黑铁面具下的目光正盯着这个在照片中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女孩，然后发出低声呢喃：
“我回来了，拉尼娅。”
......
玻理会总部，规模庄重恢宏的白色公馆前。
那辆消失在利亚斯视野中的马车并没有离开曼卡街，而是转道来到了这座街道的枢纽之处。
哈维将马车停靠在公馆附近的一条小巷边上，当他走下马车时瞥见了躲藏在小巷黑暗地带的一个窥探目光。
哈维没有与他对视，像是忽略了它一般走到了低头喘着粗气的马儿面前。
面对这匹皮毛鲜亮、正值壮年的栗色马儿，哈维原本冰冷的脸庞上难得出现了慈祥的表情。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马儿顺滑的鬓毛，并将脸凑到马儿身边，轻声说话：
“请你在此休息片刻，我的孩子。”
但这匹栗色的马儿却呲着牙开始低鸣，它那在黑暗中泛起晶莹剔透光泽的大眼绽露出一丝暴躁的脾性，就连浑身的毛发也在这一刻颤动起来。
哈维目光平视着马儿此刻的异样，他似乎并并未打算继续安抚马儿的情绪，选择收回自己的手的同时也将脸上慈祥的表情收敛，重新恢复冰冷的姿态。
紧接着，哈维迈步走向了不远处那座白色公馆。
来到玻理会总部的白色公馆正门前，仿佛是有人提前预知到他的到来一般，当哈维刚走到大门入口的那一刻，随着一声沉闷的动静，大门便朝他打开了。
“欢迎午夜光临吾之公馆，哈维先生。”
白色公馆的大门打开，哈维的眼前出现了一位与他同龄的中年男人，穿着奢华的咖啡色礼服，双手拄着一根镶嵌了五色宝色的拐杖。
与他对视，会发现对方的左脸上戴着一副单片眼镜，鼻子与上唇间留了像在微笑的小胡子，这张整洁干净的脸庞上正携着一张和蔼的笑容。
“您好！尊贵的雷蒙伯爵。”
哈维先是向他鞠躬行礼，然后挺直腰背，道出他显赫的身份。
没错，站在他面前这个人正是玻理会的创立者，曼卡街非凡材料交易的主管，黑弗灵区权势滔天的王室贵族，雷蒙伯爵。
“哈哈哈！我这贵族身份在你们魔人群体中也管用吗？”
但这位与哈维看起来年纪相仿的中年伯爵似乎没有什么贵族的架子，他诙谐一笑地开始向到访的哈维亲热地搭话。
“身份并不管用。”
哈维也不恭维，他先是语气平静冷淡地回答对方的问题，然后话锋一转：
“但雷蒙伯爵拥有的‘筹码’值得我们尊敬。”
“哦！这么说的话，你们【三月社】的高层对那件事很感兴趣嘛。”
雷蒙伯爵话不说全，看向哈维，微微眯起的老狐狸眼神意有所指。
“奥森大人会在下一个残月之夜莅临曼卡街，所以请雷蒙伯爵加快当前的进度。”
哈维这一次没有接上对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说罢，哈维便转过身去，似是他的到访意图已经达到，准备离去。
在交谈期间，雷蒙伯爵没有踏出白色公馆半步，他也没有用客套话挽留到访不久的哈维。
“哈维先生，请你向奥森先生转告，我很期待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合作。”
他微笑注视哈维的转身离开，最后用和善的语气向他嘱咐道。
“我会替你传达的，雷蒙......”
“啊！！！”
突然，一声响彻心扉的惨叫声打破了哈维与雷蒙伯爵之间原本宁静的氛围。
两人循声望向了惨叫之地，哈维来时停靠马车的小巷位置。
“好像是你的马儿闯祸了。”
雷蒙伯爵目光微微眯起，他注视着那片惨叫迭起的阴影地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普莱特此行奔波劳累，难免焦躁，如果弄出了什么麻烦事情，还请雷蒙伯爵帮忙处理。”
哈维停下转身的动作，重新回过头，脸上毫无歉意地向雷蒙伯爵致歉。
“无碍，曼卡街最不缺的就是鲜血的味道，只不过是一匹魔人化的马儿吃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本地人罢了。”
雷蒙伯爵语气依旧和善，但他却毫不留情地在哈维面前道出惨叫发生的真相。
哈维听后，与雷蒙伯爵平视片刻，没有言语。
他似乎是想起刚才对这位尊贵的伯爵没有行最后的离行礼，于是在鞠了一躬后才重新转过身去，然后径直走向先前停靠马车的位置。
雷蒙伯爵也没有迁怒于哈维此前的无礼，平静地注视着他走进那片阴影地带后便收回自己的目光。
随后，一名身披轻甲、身材挺拔的年轻骑士出现在雷蒙伯爵的身旁，他为雷蒙伯爵关上了白色公馆的大门。
这位年轻的骑士在关上大门时看了一眼离去的哈维背影，脸上不禁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阿尔特里乌斯？”
雷蒙伯爵瞥见了这位随行的骑士异样，于是询问他。
“这个为魔人做事的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骑士阿尔特里乌斯是雷蒙伯爵的亲信，他对雷蒙伯爵没有掩藏，说出自己对性情冷漠的哈维看法。
“嗯，他的身体至少还是人类，但灵魂就说不准了。”
对此，雷蒙伯爵也收起了脸上和善的微笑，平静地低语道。
视角来到哈维这边。
离开白色公馆后，他走到了停靠马车的小巷阴影处。
当他赶到时，那个惨绝人寰的叫声早已消失了。
他适时地驻步，站定在马车前方，在肉眼适应这片阴影后便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
真相如雷蒙伯爵所述——为他奔波的马儿此刻正在啃食一具挂在墙壁上的人类尸体，这具尸体血肉模糊，绽开的胸腔仿佛生前遭受了猛烈的捶打一般。
哈维斜眼低头看向马儿的前蹄，不出所料地目睹到前蹄上沾染的新鲜血迹。
“呼~呼~呼~”
哈维的到来似乎让本来肆意啃食人类尸体的马儿突然停下动作，它一边将头颅低下，一边转向哈维，然后发出沉闷的低鸣，似乎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普莱特，没事。”
哈维看向马儿普莱特的目光并没有责怪，反而充满了溺爱，他伸出手抚摸马儿普莱特的前额，语气轻柔地继续说：
“补充完足够的精力了吗？”
“呼~”
马儿普莱特先是向哈维发出一声欢愉的低鸣，然后伸出舌头开始舔嘴角不断淌下的血水。
见此情景，哈维露出慈祥的笑容，随即从上衣内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素色的、两个巴掌大的手帕。
紧接着，他为马儿普莱特擦拭起身上沾染血迹但无法用舌头舔到的部位。
他手上的素色手帕似乎对血液有十分强烈的吸引力，他轻轻擦拭便将马儿普莱特身上呈溅射状的血迹尽数吸收。
不一会儿的工夫过去，哈维便轻松地清理完了马儿普莱特身上那一大片原本引人注意的血迹。
现在只剩下挂在墙壁的人类尸体要处理了。
哈维先是将自己的马儿普莱特牵到远离这处惨案的街道马路上，然后再回到此处。
当看到墙壁上陷入凹槽内的这具人类尸体完整程度已经十不存半时，哈维的脸上露出了一张轻蔑的笑容。
兴许是马儿普莱特魔人化后的进食习惯，它并没有啃食这具人类尸体的头颅，使其仍然保持着完整的面容。
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的哈维能够看到这个人类在死亡前一刻脸上充斥着绝望、愤怒以及惊恐的神态。
“偷马贼，是你恶劣的本性害你葬身此地。”
哈维语气毫无怜悯，他知道这个陌生的家伙为何被他的马儿普莱特残杀。
他是故意将马车停靠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路口，因为在赶到玻理会的白色公馆前他早已提前感知到了那个无比贪婪的炙热目光。
哈维清楚，这个惨死的家伙生前想要趁他离开之际行偷盗之事，将他的马儿顺走。
但这个贪婪的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盯上的猎物才是为他送终的猎人。
在讥讽了一番这个惨不忍睹的人类尸体后，哈维脱下了自己左手上的黑胶皮手套。
在阴影下，其左手背上显露出一个散发出柔和光芒的残月图案。
接下来，哈维抬起这只左手，按住了那颗镶嵌在墙体内、面目狰狞的头颅。
霎时间，一道亮光闪过。
随后，哈维收回自己的左手，重新戴上手套，然后转身离开这处小巷。
在他的背后，原来镶嵌在墙体上的那具十不存半的人类尸体已经变成了无数灰白的粉末。
这些粉末开始随着街道上的狂风向着小巷深处飘扬。
最后。
哈维重新坐上马车，他驱使着刚吃完血食、精力充沛的马儿普莱特，离开了夜晚灯火通明的曼卡街。
一路上狂风不止，直至他驶出曼卡街。
在远离曼卡街后，哈维才略显迟钝地回头看向这只黑夜中苏醒的怪兽，他似乎预感到曼卡街将要迎来一场无法避免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