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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菲奥娜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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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奥多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让他们停下,看了一眼里卡多和奈特,从表情便猜出他俩的想法,沉吟片刻得出自己的看法:“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做出那种事情。

我们怜悯她的痛苦,但若要了结她,被剑刺死也是莫大的痛苦,她难道没有生的希望吗?我们的任务是拯救平民,那就这么做;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让佩拉塔大人定夺吧。”

“难道佩拉塔就不会为难吗?你这是把问题丢给别人。”中间有一个相当年轻的士兵突然开口道。

“总好过把她留在这里等死。”没等拉奥多回答,里卡多便抢先说道。拉奥多听了微微皱眉,但也找不到话语解释,只得默认。

接着里卡多试图劝解众人不要动那心思,令他意外的是奈特帮他说话,把刚才那套话语又说了一遍,奈特还补充道:“我们的剑只针对罪人,她唯一的罪就是发狂攻击了那位老人,而这也非她的善良本心,难道我们的剑能够因此沾染她的高尚的血吗?”

最终拉奥多想了想,俯身对着地下室入口,提高嗓门喊道:“女士,女士?”

过了许久,久到拉奥多都怀疑她是不是逃跑了,才传来一阵沙哑哀怨的声音,“我不是‘女士’,只是个可憎的怪物,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了结我的痛苦,或者离开……”

“你要明白这不是我们能决断的事情。我们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后面的大部队才能做好万全准备。就在几天前,我率领的侦察队就让那帮畜生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也许是察觉到拉奥多浑厚嗓音背后潜藏的悲伤,菲奥娜没有回答。拉奥多便继续说道:“我们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所以在森林外围遭遇袭击时没做好准备,死了六个人。任何信息都很重要,也许某句话就能让我们少死一个人,或者多救一个人;至于你的痛苦,等后面佩拉塔和另一个法师到了,他们也许有办法帮你恢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音,“我……我明白了……”接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拉奥多赶忙退到一旁,一手按到剑柄上但没有拔剑。众人见了,也和他一样往后退了一步,清出来一圈空地。之后一个身影从地下室爬出,借着这一圈火把,大家终于看清楚女人的面貌。

只见那女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沾满泥土和血迹的黑色长发极度蓬乱,胡乱披在身上,一圈带血的尖刺荆棘从头皮长出,几乎笼罩半个头颅,许多尖刺都刺入头皮,渗出血来,数条拧结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但遮不住那双有灵性的哭肿了的绿色眼睛;

她低着头,但看得到被火光照亮的半张脸上充斥着憔悴、痛苦和悲伤的神色,以及干了又流、流了又干的泪痕,极度瘦削的面庞毫无血色,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白和淤青的混合色;

上身只有一件布满血污与灰尘的破烂衬衫,两条变形的手臂没有衣物覆盖,看得到数条狰狞的伤口,手指修长且畸形,黑色指甲又长又利,整只手隐约反射出金属光泽;

腰下没有双足,只有一条粗壮的覆满鳞片的蟒蛇尾,上面同样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口,相当部分鳞片反了出来;

再看后背,本就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衬衫还破了个大口子,看得到里面巨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面的焦肉、脓水、血水和血管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一眼便要呕吐不止。

众人看到菲奥娜的样子无不激起生理反应,后退的后退,呕吐的呕吐,惊讶的惊讶,各不相同。尽管他们很不想在一个已经遭受如此不幸的人面前显露不适,但身体可不会顾及这些,好在他们极力克制,才让这一轮反应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菲奥娜把众人的反应的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些只是正常的反应, 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看到我的样子,诸位应该理解为什么死亡是对我最大的慈悲。”

“某种意义上我并不能反驳。如果他们不能治好你……你的愿望可能可以被满足……”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会很感激。”

接着众人无话,在村子找了一架还算完好的板车,简单修理后把菲奥娜抬了上去,用两匹备用马拉车,里卡多和奈特骑马跟在最后;为了避免回到营地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给菲奥娜身上盖了一层布。

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菲奥娜,里卡多靠近奈特,半天才憋出话说:“我得谢谢你——刚才你帮我说话,不得不说挺令我意外。”

“别误会,你仍旧是个混蛋、流氓,我只做必须做的事;倒是你,我不认为你是出于高尚的目的不动手,为什么这么做?”

里卡多又皱起嘴角,一脸不爽,“你是不恶心我就不舒服是吧?”

“我没这种癖好,只是单纯的不屑而已。也许你以后可以赢得我的尊重,不过——可能得下个轮回才行,这一世我看够呛。”

于是对话被迫中止,里卡多的脸色变回了之前难受的样子。

走回临时营地还需要些时间,尤其是现在已是晚上,他们还多了个板车,速度更慢,但他们可不敢休息,一方面是怕敌人偷袭,另一方面是怕菲奥娜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也不敢大声说话,怕一个不小心让她情绪激动,逃跑事小,发狂事大,所以一路无话,极为无聊枯燥。

百无聊赖之下,里卡多取出疙瘩哨吹奏起来,众人一听到前奏便齐刷刷地转头盯着他,眼睛还往菲奥娜那边动,意思是让他注意一点。他却不怕,说:“放轻松,只是些令人安心的小曲子。”接着随意吹奏,一首即兴的小曲在众人周围飘荡。曲声悠扬缓慢,婉转动听,又喜欢在小高峰处骤然转折,像顽皮的鸟儿在云间来回穿梭,叫人摸不清楚踪迹,却不得不被其中的灵巧所感染。

加上夜晚的寂静环境,断续的蛙鸣、隐约可听的蟋蟀叫声皆融入其中,引得每人心底各响起儿时晚间的童谣,虽各不相同,但莫名地契合曲调。

此时星光点点,月亮半掩在云层后,虽未下雨,曲声却隐有雨珠弹点;星月无声,柔和的微光却仿佛叫人听得见,直飘到人的心坎里;纵使其中有几个音吹错了,也像无拘无束的清风一样跳跃而去,仅作个过客无人在意。

这首曲子没经过任何事先准备,里卡多也惊讶自己这回吹得怎么这么好。

然而,正当他忘情时,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影堵在他前面,正是拉奥多。拉奥多一把夺下他的疙瘩哨,强压下声音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有多无聊,给,我,安,静!我不想哪里的怪物或土匪被你的声音吸引过来,明白吗?”一听,里卡多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很好,服从命令就不会有事,等回了雅拉,你爱怎么吹就怎么吹;但现在,要是让我再听到……”

“您不用说了长官,我懂,我懂……”

于是拉奥多把疙瘩哨还给里卡多,离开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接着指向里卡多,意思是我盯着你。

接下来的路程里卡多全程都耷拉着头,他没有注意到板车上的菲奥娜——当他吹奏疙瘩哨时,菲奥娜的头曾一度抬起来过。

尽管她的心和灵魂都被无尽的痛苦填满,且受尽折磨,但这首曲子仍旧让她回忆起过去那美好的回忆:她和她的爱人漫步在晚间的树丛中,吃着饱满多汁的浆果,沐浴在露水和月光下,漫无目的地走着,互相谈论着各种话题,一边走一边和其他村民打招呼……短暂的回忆在一瞬间无限拉长,脑中的画面定格在她曾经的年轻且富有活力的面庞——随后陡然破碎,化成尖利的带血的碎片消散在虚无和黑暗中。

音乐停了,她的回忆结束了,身上的疼痛和异物感回来了,微冷的空气包围着她,她看到自己破烂的身躯和被笼罩在黑暗中的远景,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漫长的折磨经历占据她的思维,苦涩和郁结充斥胸间。

死亡似乎是她的唯一解药,但她又深深地为自己的懦弱而自责,即使这并不是罪。

一行人花了足足两天两夜才回到营地,因为之前已花了一夜行路,所以抵达时正好是两天后的傍晚时分。光线渐暗,营地的众人初看板车还以为是什么怪物的尸体,等离近了才知道那是个“活人”,有的想掀开那块布看看里面的情况,都被拉奥多及时制止了,并让传话说这是唯一的幸存者,受伤严重不宜见光,不要大惊小怪。

两天下来营地的帐篷都已齐齐整整地设好,各种公共区域也划分完毕,而怎么安置菲奥娜就成了难题。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把菲奥娜安置在营地西侧的哨塔下方,那里有三间不大不小的木头房屋,原定是用来关押俘虏或怪物的(以便审讯或得出情报),眼下没有俘虏刚好能把她放在那。虽然“把幸存者放到牢房去住”说出去不好听,但这三间牢房的确要比帐篷要舒适一些,夜间没有冷风,白天没有日晒,把里面的草垫换成动物毛皮也足够暖和,更重要的是还能提防她可能的发狂。

全程菲奥娜都没有什么表示,始终低着头,因此大家也都不敢跟她说话(怕刺激到她)。因为他们掩盖得不错,除了一开始参与搜救行动的那些人,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们救了个“怪物”回来。也理所应当的,转移菲奥娜以及为她送餐,都由那些人轮流负责。等安置好菲奥娜,几个年轻人不免嘀咕几句:

“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该不会和我想一块去了吧?”

“嗯……如果咱们要被俘虏了,就互相捅对方,宁可死在自己人手上也不要落到他们手里。”

“呃,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比如你即将被抓,让我把你珍藏的那些女人画像销毁掉,好叫人以为你是个正直的好男子……”

大抵就是这种约定,尽管说时大家没把它当真,但又不免想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能不能做得比那个女人更勇敢些。之后便是晚餐时间,因为后续大部队没来,大家也只能拿干粮、野菜和水混成一锅乱炖。

里卡多吃得更好一点——他随身带着烹调油,可以多做点花样,比如现在他就把干粮泡软了以后用油煎,再用油和可食用的野浆果混合、捣碎、煮熟成酱,最后用干粮片抹上果酱,中间夹上熟野菜来吃,当然这么弄的坏处就是他最后一个吃完,被拉奥多找上门来。

看着拉奥多被火堆照映得半阴半阳的面孔,里卡多差点噎住,囫囵吃完马上站起来行军礼,说:“老大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吃得更快,免得突生事端。”

“我来不是说这个的。”拉奥多让里卡多坐下,但里卡多坐下后没给他腾位置,于是他又摆摆手让里卡多坐过去点,自己这才坐下,“听奈特说,你下去以后是她先袭击了你,尽管她完全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但当时怎么可能知道呢?然而你还是没反手杀了她,告诉我,你为什么下那样的判断?”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好吧我知道这个说法跟没说一样……”

“我信,你没必要骗我。那么你去教堂搜查,也是直觉?”

两人面前的火焰跳动着,闪动的微光使两人面孔忽明忽暗,拉奥多半边脸庞被照得发亮,另一半则深埋在黑暗中,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倒不是,去教堂是有逻辑的……不过,我感觉你话里有话——”

“也可以这么说。我在行伍多年,执行过数不清的任务,不少决定也要依靠直觉,总是幸运地化险为夷——现在想来,直觉真是玄妙的东西,它究竟是出于我们自己的意愿,还是出于冥冥中不可见的丝线呢?”

“我可不信神,懒得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拉奥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在思考是否要对一个不算熟悉的雇佣兵说开一切,最后他还是决定保留,径直离开了,只留下满头问号的里卡多。他想找人问问这些东西什么意思,但想一想居然无人可问,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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