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真的,我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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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每逢夏季，总在傍晚时分下雨。
林叡守在林修远床边，传入耳中的不只有雨声，还有林家其他人的争吵谩骂。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对现状极度失望，满心不甘。
毕竟来盛京时，憧憬的是林修远成为高丞相女婿，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如今，幻想中的荣华富贵，不是遥遥无期，而是有可能成为梦幻泡影，一戳，就碎了。
林修远突然睁开眼，直挺挺坐起来，吓了林叡一跳。
他连忙回神，关切道，“爹感觉如何了？太医院的徐太医来过，说爹没有大碍，只是近日失眠多梦，没休息好，一时气急。徐太医开了安神药，让爹临睡前服用。”
林修远听到徐太医三个字，脸色更黑了。
那次他去找徐春号脉，诊出肾虚，说好不会被记录在太医院的脉案册中，谁知当天高家就退亲，如今孟家也用这件事来攻击他！
比起徐春违背承诺，有意坑害，林修远更怀疑是沈翎在暗中搞鬼。
否则何至于此？
林叡端来一碗温热的白粥，努力举着小手，喂林修远喝了。
放下碗，就见林修远再次闭上眼睛，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内心躁动。
“爹，成亲的事，过两年再看看机会呢？”林叡小心翼翼道。
林修远说出沈翎被他刺激得疯了那种话，实则是他被沈翎刺激得要疯了。
早在那次闹到刑部的下毒事件后，林叡就总想劝林修远离沈翎远点，先努力搞事业。
林修远数日前认同了林叡的话，没过两日，就勾搭上礼部侍郎的妹妹孟小姐。
林叡失望，却也开始期待，林修远若能攀上孟家也不错。
谁知，事与愿违。
林修远听到林叡的话，也没动怒，只冷冷道，“如今这世道，就算为父高中状元，没有靠山，也永无出头之日！”
林叡心神一震。这话，他无法反驳。
“是你娘。所有的事，都是在她搞鬼！”林修远咬牙道，“她不允许我娶别的女人！”
最后一句，林叡莫名听出一丝掩藏不住的畅意。林修远对于沈翎破坏他的亲事，显然还有点自作多情的理解。
“那孟小姐那边……”林叡觉得没戏。
但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林修远居然有隐疾，连他都瞒着。
“我不会再做什么，但如果孟兰馨非要嫁给我，我也没办法。”林修远眼眸阴鸷道，“我们等着瞧！”
“还有一件事。”林叡犹豫再三，决定直说，“今日医官院考试放榜了。”
林修远狠狠拧眉，“你娘考中了？”
林叡点头，“我娘考中头名。”
林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变得比哭还难看。
他很清楚沈翎的实力和头脑，那给他带来的是自卑和不安，所以他暗中搞鬼，意图用儿子捆绑沈翎一生，把她的光芒隐藏起来。
只有他知道，便只属于他。
可惜，失败了。
“听说医官院考试的头名，可以直升太医院任职。娘后日便是沈太医了。”林叡轻声道。
林修远砸了床边的碗，面色扭曲地大吼，叫林叡滚出去，去找沈翎！
又是这样。
林叡回到自己房间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思索他近日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他要如何才能回到沈翎身边？
伴随着隔壁林修远的发疯，一个念头在林叡脑中闪过：只要林修远死了，他就可以……
林叡猛地睁眼，心惊肉跳。
但很短暂，他又恢复了平静。
……
昨日医官院考试放榜，在盛京引起热议。
有人佩服。
也有人酸溜溜地说沈翎一个女人居然能考头名，怕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孟夫人登门道喜，带了一车礼物。
感激沈翎给孟宸宇医治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示好。医官院的头名，必进太医院。跟太医搞好关系，是贵族的必修课。
沈翎招待孟夫人在花园喝茶。
“将军府真是大气。”孟夫人望着花园中苍翠的古木由衷赞叹道。
沈翎淡淡道，“孟夫人家里处处雅致不俗。”
秦铮新丧，有一点好，她见谁都不用笑。
寒暄几句后，孟夫人又提起孟兰馨，连声叹气，“我没把秦夫人当外人，这话也就能跟秦夫人说说了。”
有关林修远，沈翎倒是感兴趣的。
“宇儿去警告林修远，我也告诉兰馨林修远有隐疾的事，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说她早知道！”孟夫人连连摇头。
沈翎也有点意外。林修远自曝短处？孟兰馨这都能爱？难不成还觉得林修远很真诚很可怜，只有她能拯救？
“林修远居然对兰馨说，是秦夫人对他念念不忘，几次三番报复他，暗中给他下了毒，才导致他得病的！”孟夫人拧眉道，“这根本是污蔑！他跟秦将军哪有可比性，秦夫人会对他念念不忘，简直可笑！”
孟夫人也是个妙人：林修远说沈翎给他下毒可以，那是他活该，但他居然说沈翎惦记他？呸！
沈翎只觉得林修远太贱了。
孟兰馨怕是他在盛京贵女中精心挑选的狩猎对象。出身不错，因受宠而单纯任性。刚成亲就守寡，再嫁是个劣势。
林修远惯会蛊惑人心的，卖惨卖得连有隐疾都明说。孟兰馨一个闺阁女子，哪见过这么“真诚”的男人？一下子就沦陷了。
就像男人总想救风尘一样。
有些女人总是心疼男人：他虽然一无是处，但真的爱我，对我好，别的都不重要。
“秦夫人，你都不知道，兰馨简直像被下了蛊。居然能说出她跟林修远之间是灵魂契合，就算林修远的病治不好她也要嫁，她不在乎那个，且会对林修远的儿子视如己出，弥补那孩子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伤痛！”孟夫人越说越气，脸都黑了。
她嫁到孟家时，孟兰馨还小，是她看着长大的，跟自己闺女一样。她宁愿孟兰馨一辈子不再嫁，都不能看她跳林修远那个火坑！
沈翎：林叡也成了林修远用来套路孟兰馨的工具。
“孟小姐会闹吧？”沈翎问。
孟夫人揉了揉额头，“别提了，昨夜闹了一整夜，说我们不同意，她就去死。相公只有一个妹妹，向来百依百顺，今早态度就松动了，但我真是一点接受不了！秦夫人最是聪明，又最了解林修远，可有什么好法子帮帮我？若能让兰馨死心，定有重谢。”
“人一旦生了执念，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沈翎微叹道，“当下的情况，堵不如疏。”
孟兰馨就是过得太顺了，如今逆反起来，俨然沉浸在与全世界为敌的自我感动中。
孟夫人神色一震，就听沈翎接着说，“孟小姐不是非要再嫁，更不着急再嫁。便请个大师，算算日子，只说今年不宜成亲，需得明年。”
孟夫人一愣，“明年？到时怎么办？”
沈翎淡淡道，“一个骗，一个信，又不是真感情，哪等得到明年？林修远急于成亲找靠山，孟小姐愿意等，他可不愿意。他退了，孟小姐自然就死心了。”
孟夫人大喜，“秦夫人说得对！兰馨不是非他不嫁吗？我们不反对，但为了考验林修远的真心，也为了孟家的名声，明年再说！”
沈翎微微颔首，“既是真情，等上一年又何妨？也让林修远好好治病。孟小姐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好好哄着，顺着，她会听的。且让她冷静些时日，或许自己就想通了。”
孟夫人乐呵呵地走了。
阳光照得湖面亮闪闪的，一只红蜻蜓在水草间徘徊飞舞，又飞来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沈翎独自坐在湖边石头上，静静看着蝴蝶和蜻蜓。
蝴蝶后来的，却先走了。蜻蜓停驻在一根水草头上，又过了很久才飞向远处。
薛清泽见到沈翎时，她正在亭中作画。
淡紫长裙，乌发雪肤，眉眼微垂，若画中美人。
薛清泽驻足，不忍打扰。
沈翎停笔看过来，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薛太医。”
薛清泽走进亭子，看到沈翎的画。
画的是不远处的湖，水草丰茂，蜻蜓蝴蝶跃然纸上，生动活泼。
“你作画跟谁学的？”薛清泽问。
沈翎摇头，“没学。”
薛清泽惊讶，再看画时，却觉得就是如此。他们这些自小学过的，技巧娴熟，反容易被技法所困，失了灵气。他在国子监的画技老师就这么评价过他的画。
而沈翎的画，没什么技巧，却鲜灵动人。
“这画，可能送我？”薛清泽越看越喜欢，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别人要东西。
沈翎只是今日得闲，随手所作，闻言点头，“先前薛太医多有关照，就当谢礼。稍等。”
说着她离开亭子，片刻回来，手中多了一颗黄豆大的红果子。
挤破果皮，将淡红的汁液点在蜻蜓背上。
薛清泽拊掌大赞，“妙极！”如画龙点睛，又增色不少。
扔掉果子，擦了手，沈翎问，“薛太医找我有事吧？”
薛清泽一愣，只顾看画，都忘了正事。
“原本后日新人到医官院报到。但今年情况特殊。”薛清泽蹙眉道，“今日早朝皇上口谕，让从新考中的医官中挑选五人做军医，明日一早启程去边关。”
沈翎微微挑眉，“我被选中了？”
薛清泽摇头，“名单尚未定下。军医苦累，只要男人。但你是头名，可自行选择去处。且你是秦铮的遗孀，师父让来问问你，是否有意到边关历练一番？”
“我建议你不要去。你就算在乡野长大，军医的苦也不是寻常人吃得了的。你好不容易才过几天安稳日子，可直接到太医院任职。”薛清泽正色道。
“我去。”沈翎并没有思索多久。
薛清泽皱眉，“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的医术没问题，胆子也大，但……”
“薛太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沈翎淡淡道。
薛清泽迟疑一下，叹气道，“是为了秦铮吗？”
沈翎没说话。
一来秦铮没死，她去了可以帮忙。
二来她早想去边关寻找沈枫的下落，终于有了机会。
三来随着仇嵩的死，对慈心院的调查暂时没头绪，倒总担心慈心院和雪月楼都要杀她。虽然不管她去哪里，要杀她的人都会动手，但暂时离开盛京，避一避，或许会有新转机。
四来她本身也愿意当军医，她的医术需要历练。
“你……”薛清泽深深叹气，“秦铮不在了，他定然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出事。”
“你不是他。他只希望我能做想做的事。”沈翎平静道。
薛清泽心情复杂，但也没再劝。
桌上画中红蜻蜓的背干了，他把画慢慢卷起来，拿在手中，望着沈翎道，“那你准备一下吧。明日辰时从医官院出发，可以带一个随从。”
话落便大步离开了。
……
邹衍得知，很是高兴，“为师跟你去！”
他总担心秦铮，但又要留下保护沈翎，如今能一起去边关团聚，再好不过！
青辞弱弱道，“夫人，属下也想去……”
邹衍说他暗中跟着，明面上的随从是青辞，如此更稳妥些。
青辞高兴地收拾行李去了。
……
关于新考中医官院的头名沈翎决定到边关去当军医的事，听闻者无不震惊。
“她考的头名，可以直接当太医！她又是个女人！听说她不是被选中的，是她自己执意要去！”
“天哪！她肯定是为了追随秦将军的脚步！”
“她连荣华富贵都不要了，连命都不在乎了！”
“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她是真心爱秦将军的，也真的有本事！”
“她疯了，但她这次发疯，让我有点想哭……”
盛京到处都是“她真的，我哭死”的感动，觉得沈翎去当军医全都是因为太爱秦铮，赞美他们生死相随的伟大爱情。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说沈翎是扫帚星，克死了秦铮。
……
对于所谓的“风评逆转”，沈翎只觉可笑。
她刚考中时，就听到有人质疑她并非靠自己的实力。有人看到过薛清泽来将军府，便说她勾引薛清泽，是薛清泽帮她作弊。
谣言还没扩散开来，她要去当军医，便突然没人质疑她的头名是作弊来的，又开始歌颂她和秦铮的爱情。
她得了成就，超过某些男人，一定是靠男人。
她做好事，也一定是为了男人，哪怕那个男人都死了。
林修远没把她当独立的人看。这世上到处都是林修远。
……
“她就那么爱秦铮吗？”林修远愤怒嘶吼，“秦铮都死了！她居然放着太医不做，跑去边关当军医？她疯了！”
“也许娘自己想去。毕竟舅舅是去打仗失踪的。”林叡想起沈枫。
林修远拧眉，“不管她为了谁，赶紧走！省得破坏我的好事！”
正在这时，下人送来一封信，信笺上画着一株兰花。
林修远长舒一口气，打开信一看，又黑了脸。
“爹，孟小姐说什么？”林叡蹙眉道。
林修远咬碎了后槽牙，“她说，孟家人不再反对，但找大师算过，今年没吉日，叫我明年再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