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曾有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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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恢复知觉，闷哼一声，似有无数只蚂蚁体内游走，奇痒无比。
灯烛摇曳，青衣女子亭亭玉立，举起的右手指若削葱根，指缝间仅剩一根银针，寒光刺目。
赤焰浑身扎满银针，他想动，痛觉瞬间放大，叫他头疼欲裂，惨叫出声。
后门关着，青辞眉头紧锁，耳朵趴在门上听。
付豪低声问，“秦将军不会……”
“当然不会！”青辞立刻摇头，“赤焰没本事杀我家主子！”
话虽如此，但他紧紧攥起的拳头出卖了心中不安。
……
“你没有本事杀掉秦铮。”沈翎望着赤焰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赤焰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面前一时娴静优雅，再看又若夺命修罗的女子，“你……找死！”
“我是谈不上对秦铮情根深种，但毕竟夫妻一场，我刚过一天快活日子，你叫我当寡妇？”沈翎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告诉我秦铮没死，不然，今夜就是你的死期！我说过的，我对丑人，没有耐心！”
话落，沈翎手中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赤焰额头。
他身体僵直，张大嘴，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双眼上翻，呼吸急促。
如一条躺在干涸沙漠濒死的鱼。
沈翎这毒，是她自己做的。
上一世，她因生得貌美，自小就遭遇多次男人骚扰，沈钧和沈枫都为此忧心不已。
某一天，沈翎外出采药，沈枫陪着，他去解手的功夫，妹妹不见了。
沈枫心急如焚，到处疯找，没多久沈翎自己回来了，安然无恙。
当天晚些时候，村里一个姓王的鳏夫从山上跑下来，疯疯癫癫，像是见鬼了一般。几日后，王姓鳏夫失足坠河而死。
那年，沈翎十岁。
沈钧和沈枫再三追问，她才坦白，她做出一种毒，能叫人痛不欲生，但不会死。
“那色鬼承受能力太差了。”沈翎吐槽。
沈钧早知孙女医毒天赋极好，震惊于她如此胆大狠辣。沈枫却赞叹妹妹牛逼，下次更狠点！
沈翎前世没有公开行医，但从小到大自制了很多种毒，用来防身。她从未有害人之心，只为自保。
此刻赤焰所中的毒，便是沈翎十岁那年对付村里色鬼用过的。
……
“秦铮，真的死了吗？”沈翎莹白的脸在烛光下半明半暗。
“死了！”赤焰开口，声音沙哑而破碎。
“那你也可以去死了。”沈翎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俯身刺向赤焰脖颈，眸中没有半分迟疑。
赤焰眼眸狠狠一缩，“住手！”
匕首刺破赤焰皮肤，他咬牙道，“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后门外的青辞，拳头顿时松了一瞬，又再次握紧。恨不能冲进去把赤焰宰了，但他知道，只有沈翎才能对付那人。
沈翎收起匕首，拔掉赤焰头上的几根银针，他浑身剧痛缓解了三分。
作为杀手头子，赤焰对疼痛的耐受度远超常人，他也曾经历过非人的折磨，但都没有这般痛苦。
“说。”沈翎眸光冰寒。
赤焰深吸一口气，依旧不敢动弹，苍白的眸子愈发阴鸷，“雪月楼的任务，不死不休。我找到秦铮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正要骑马穿过一座山谷。”
“他是不弱，但我带了十个雪月楼精锐。他受伤往山上逃，我们追到悬崖边，他不敌跳崖了！”
沈翎心中一沉，又一松。
跳崖，未必就死了。
“你没找尸体吗？”沈翎问。
“只在崖下找到一段被野兽啃噬的残肢，我告诉你了。”赤焰先前说的唯一谎言，是导致秦铮死亡的最后一刀是他所为。
沈翎在判断赤焰的话。如果秦铮没事，必然会回来，赤焰说他死了只能短暂骗她。
赤焰今夜打算把她强行带走，因此她不得不出手反击。此人以杀人为生，讲不通道理。
而局势反转，赤焰受制于她，若再骗她，容易性命不保。
“你还是不信他死了？”赤焰死死盯着沈翎的眼睛。
“是谁雇的雪月楼？”沈翎冷声问。
赤焰沉默，沈翎再次举起匕首，刀尖上一抹血红。
“凉国皇帝。”赤焰低声道。
沈翎想过这种可能。凉国皇室先是公主悬赏令，后又雇佣雪月楼，除掉秦铮的意愿太强了。
她俯身，把赤焰身上的银针都拔掉，收回针包里。
赤焰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挪动身体，背靠桌子坐起来。
“你说过，你不会再被男人摆布。”赤焰忍痛抬手，手臂又无力坠了下去，“你给我用的什么毒？”
“锥心蚀骨逍遥散。”沈翎说。
赤焰脸色一僵。锥心蚀骨不假，逍遥？阎王招手的快乐吗？
“你自己做的？”赤焰混迹江湖，并未听过这种毒。
“捡的。”沈翎冷冷道，“秦铮坠崖的地方在哪里？”
赤焰说了个地名，青辞想立刻去找，又想起秦铮交代过让他跟着沈翎，不要管别的事。
“你失踪了，会如何？”沈翎又问。
赤焰眼眸微眯，“你还是要杀我？为了已经死掉的秦铮？值当吗？我失踪了，雪月楼会有人来找你的。”
“我放了你，你还是不会放过我。”沈翎平静道。本就有矛盾，赤焰两世都想带走她，不管是要她做他的专属大夫还是别的，再加上今夜她这般折磨赤焰，以他的性格，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有话好说，来日方长。”赤焰幽幽道。
“我最近很忙，不想被你骚扰。”沈翎说着，把针包和药瓶收好。
“好，我可以答应一个月不来找你。”赤焰眉目舒展，准备起身，“一个月后，我再找你，好好聊聊。”
下一刻，沈翎抬脚把赤焰踩回地上，手中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段细绳，俯身拽着赤焰手臂把他翻了个身，一根绳子迅速将他手腕绑在背后，又把他双脚绑起来。
所打的结很特殊，是沈枫教的。他给自创的结子取名叫做风羽结，叫沈翎再碰到色狼就绑起来吊在树上，保证风干了都挣脱不了。
赤焰挣扎，绳子绑得更紧。
他面色愠怒，“你这疯女人！秦铮都死了，你乖一点，我不会伤害你，我会护着你！你非要找死吗？”
乖一点……沈翎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跟你的保证相比，我更相信我的刀和毒。”她话落走过去打开后门。
付豪望着沈翎的眼神又惊又惧，还有三分崇拜。他这东家，是个狠人啊！
“你快回家吧，明天正常开门，我会过来。”沈翎交代付豪。
“哦好，那东家……我回去了。”付豪话落就走。他想问秦铮，但也不知道如何说起。这不是他管得了的事。
约莫一刻钟后，慈安堂的灯熄灭了。
青辞赶着马车从后院离开，沈翎坐在车里，赤焰被堵住嘴躺在她脚下。
“我知道雪月楼很麻烦，所以需要你这个人质防身。”沈翎淡淡道，“你放心，我会给你试一种新的毒，除了我旁人做不出解药。”
青辞嘴角微抽。他家夫人让赤焰放心？放的哪门子心？
赤焰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他从头到尾对沈翎都是感兴趣想戏弄的态度，根本没想到她出手如此狠辣，且对他半分客气都没有，还口口声声叫他丑人。
想到这里，赤焰心口更是郁结。
……
青辞把赤焰扔进将军府的地牢。地牢入口在主院假山石下面。
都没吃晚饭，醉仙楼带回来的菜早已凉透。
沈翎也没让加热，叫青辞坐下跟她一起吃点。
烛光轻颤，半月之前洞房花烛夜，青辞的位置坐着秦铮。他心中不安，食不下咽，望着沈翎问，“夫人觉得主子出事了吗？”
沈翎点头，“出事了，但死没死不知道。”
“那怎么办？”青辞脸色难看至极。
“你听到他坠崖的地方，叫人过去看看。”沈翎平静道，“其他，就是等。”
“等什么？”青辞拧眉，“等主子回来吗？万一……”
“他奉皇命出去办差，不该独自一人行事。”沈翎若有所思，“再说，就算赤焰带着十个雪月楼的精锐杀手围攻秦铮，他脑子没坏的话应该立刻逃走。打不过，但想脱身对他而言不会做不到，不至于被逼到悬崖跳下去。你比我更了解他，你说呢？”
青辞精神大震，“夫人说得对！主子素来理智，此事有蹊跷！”
“着急也没用。”沈翎淡淡道，“他是尧国大将军，皇上知道他的行踪，总会有个说法。”
青辞这日真正认可了沈翎。她不只是性格好，还有一颗强大的心，这一点跟秦铮很像。
沈翎不再只是秦铮吩咐青辞保护的人，而是秦铮不在时，这个家的主心骨。
……
临睡前，沈翎才想起白天仇嵩派人送的贺礼。
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四个拳头大的青瓷药瓶，其上贴着标签。
拿起“玉容丹”，下面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纸上写着玉容丹的详细配方，是给女人用的养颜药物。
另有“百花露”，冲水饮用，滋阴润燥。
“舒体丸”，驱寒养血，缓解月经疼痛。
最后一瓶叫“焕颜霜”，是祛疤药，配方药材十分名贵罕见。
沈翎猜测这些是慈心院利用病人试药研制出的新药的几种，大抵是专供皇宫里的贵人使用的。
仇嵩给一个异性晚辈送美容养颜的药物，若说没有别的意思，沈翎不信。
她把药收起来，并不打算用。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在想，假如秦铮真死了，会如何……
……
翌日，沈翎照常到慈安堂坐诊。
昨日口口相传，今日来找她看病的人更多了。
虽然仍有不少是凑热闹，但沈氏医术的金字招牌，的确重新亮了起来。
有人观望，有人怀疑，有人嘲讽，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沈翎改观，不再称呼她“下堂妇”、“疯子”，而是叫她秦夫人。
沈翎并不享受被叫任何人的夫人，但她跟秦铮成亲不止能给秦铮挡桃花，“秦夫人”的名号也能避免她被男人骚扰。
青辞这日在慈安堂打下手，但总有些心不在焉。每每看到沈翎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佩服之余，又有点遗憾。她看起来像是秦铮死了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的样子，他们的假成亲，是真的都没一点动心啊！
午时休息吃饭，沈翎还给两棵平安树浇了水。
付豪暗暗瞧着沈翎没事人一样，便觉得昨夜那个杀手是胡说，秦铮肯定没事。
午后小憩片刻，沈翎开始下晌的看诊，有四个病人在等候。
时值盛夏，天气多变。
原本晴空万里，眨眼功夫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全副武装的官兵护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慈安堂门外，付豪还没迎上去，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刀挡住连退几步。
马车上下来一年轻蟒袍男子，四方脸，中等身材，眉目凛凛。
周围呼啦啦跪倒一片，“参见太子殿下！”
付豪连忙跪地，不敢再抬头。
沈翎听到动静时，两个病人也慌不迭地朝着门口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秦夫人可在？”
听到门外声音，沈翎快步走出去，跪在慈安堂门口，“沈翎参见太子殿下。”
“秦夫人快快请起！”东方旭抬手。
沈翎起身，垂头站着。其他人仍跪在地上。
“秦夫人，”东方旭再开口，长叹一声，“秦将军奉命外出办差，不幸遭奸人杀害。”
一道惊雷由远及近，沈翎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东方旭再叹，“父皇得知噩耗，便叫本宫来通知秦夫人。秦将军的尸骨正在运回盛京的路上，三五日便到。秦将军是为守护尧国安定而牺牲，父皇和本宫心中沉痛。万望秦夫人节哀，保重身体！”
“怪不得……”沈翎喃喃道。
东方旭皱眉，“秦夫人说什么？”
沈翎语气轻飘飘的，“怪不得自阿铮离家，我夜夜做噩梦，那日我梦到他浑身是血，掉下了悬崖……”
东方旭沉声道，“秦夫人跟秦将军心意相通。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希望。”
下一刻，就见沈翎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东方旭急切道，“快请太医来！”
……
伴随着滂沱大雨，秦铮死了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盛京。
“肯定是凉国那个疯子公主干的！”
“天妒英才啊！”
“听说秦夫人太过伤心，晕倒在慈安堂门口！”
“她跟秦将军就做了一天的夫妻，也是可怜啊！”
“我看她是克夫！秦将军本来好好的，刚娶了她人就没了！”
……
下雨天光昏暗，慈安堂点了灯。
太子已回宫，被请来给沈翎医治的太医是薛清泽。
他望着闭眼平躺的女子，压低声音，冷冷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秦铮出事，你连伤心都要伪装做戏！沈翎，你对他，可曾有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