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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都有点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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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沈翎愕然。她仍在看父母遗物中的册子。薛清泽确认过笔迹,正是仇嵩所写。

侍卫恭声道,“回夫人的话,门外客人叫仇嵩,自称夫人是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沈翎神色莫名,“请他到花园坐着。”

将军府没穆国公府那么大,人更少,空荡荡的,没有花花草草,只有各色林木,建筑风格粗犷大气。

花园里有一片湖,水草丰茂,怪石嶙峋,湖边树木葱郁。

唯一的亭子里,仇嵩正襟端坐。

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微凸的眼睛眯了起来。

沈翎走进亭子,淡淡道,“阁下有些眼熟,昨夜是不是去过风月楼?”

仇嵩起身拱手,“昨夜仇某是在风月楼欣赏歌舞。”

“请坐。你是我爹娘的朋友?我并未听爷爷提起过。”

仇嵩叹气,“我跟你爹娘和叔叔同年考进医官院,半年后又一同调入慈心院任职。我与你爹关系最好,我家中清贫,他大方慷慨,帮我许多。”

“原来如此。”沈翎神色怅惘,“爹娘过世时,我才三岁,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了,我爷爷也不愿提起伤心事。”

“你哥哥是叫沈枫吧?他……”仇嵩问。

沈翎摇头,“我哥已多年没有音讯。”

仇嵩再次深深叹气,“我一直在慈心院,只昨日十五出来一趟,才听说你回到盛京的消息。这么多年,我早该跟你们联络,无奈抽不开身,实在愧对思明!”

“我爷爷临死前突然说我爹娘和叔叔是被人害死的,仇叔可知道什么?”沈翎问。

听到这声“仇叔”,仇嵩神色动容,定定望着沈翎清丽动人的脸,“你长得太像你娘了。昨夜在风月楼看到,我都不敢认。”

沈翎母亲叶柔嘉是个孤女,自小被沈钧夫妇收养,视如己出。她是沈钧的徒弟,沈家两兄弟的师妹,及笄后嫁给老大沈思明,夫妻情深。

沈钧提过,叶柔嘉的医学天赋在沈思明和沈思清之上。是以当年他才鼓励已成亲生子的叶柔嘉跟两兄弟一起参加医官院选拔考试,因为她的梦想就是做个女太医。

而这也成了沈钧最后悔的事。

“你爹娘和叔叔的死,我也怀疑过并非意外。”仇嵩正色道,“但当年都没查出什么,二十年过去,更无从查起。”

“我知道。”沈翎神色失望,压低声音道,“仇叔,慈心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仇嵩面色一沉,“小沈,有些好奇心,不该有,也不能有。你还年轻,如今找到好归宿,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在盛京,切忌多管闲事,容易惹火烧身。”

“但我爹娘死在慈心院,我无法不怀疑他们的死跟慈心院的秘密有关。”沈翎冷声说,“仇叔为何不肯告诉我?因为见不得人吗?”

此人主动上门,沈翎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可疑。有些事,她作为沈家后人,作为一个医者,应该知道,也应该想到,不必掩饰。

仇嵩连连叹气,“你不懂……”

“仇叔不说,怎知我不懂?”沈翎反问。

仇嵩再三迟疑后,最终长叹道,“罢了。若不告诉你,你贸然行事,再招来麻烦,我就更对不住你爹娘了。”

沈翎并不相信仇嵩。他能当上慈心院掌事,定非善类。再加上他疑似每月十五从风月楼挑个姑娘,此举也不是正经人所为。

但来都来了,沈翎只想从他口中套出更多话,再判断是非真假。

“慈心院收治得了疯病的人是真的。人疯了,对亲人而言只是累赘和痛苦,不进慈心院,大多疯子也活不了多久,多的是被抛弃,甚至被杀死的。”仇嵩沉声道。

这是事实,人性如此。

“慈心院为得疯病的人提供居所和食物,让他们免遭冷眼欺辱。”仇嵩说,“但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机会,为尧国,为天下百姓,包括他们的亲人做出贡献。”

冠冕堂皇。

西岭县慈心院被吊死的十几具尸体再次浮现在沈翎脑海中。

“世上病痛千万种,你也是医者,应该明白医术一途学无止境。研制新药,是医官院的职责,总要有人试药。”

“当年我跟你爹娘叔叔一同进入慈心院,发现里面病人被用来试药,年轻气盛的我们都无法接受。当时的掌事医官问我们,‘做为试药工具活着,和疯疯癫癫伤人伤己,哪个对他们更好?’被送进慈心院的病人,他们的亲人真以为是去治病,治好还能接回去吗?那些人只会庆幸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接纳他们早想抛弃的累赘!”

“当年你爹是最快想通的,还劝我许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这世上的人和事,想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慈心院的病人是这样,医官也是如此。”

仇嵩一口气说了很多,语重心长。

“是这样啊……”沈翎神色了然,“听仇叔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

仇嵩欣慰道,“你冰雪聪明,自然会懂。慈心院神秘,是因有些事,做得,说不得。传出去,好事也会变坏事。”

“多谢仇叔解我心中疑惑,让我豁然开朗。”沈翎正色道,“我爷爷说过,我娘生前的梦想就是当太医。可惜她考入医官院,却没能升任太医,被调去慈心院再没机会出来。我希望能替我娘完成梦想,仇叔如今是慈心院掌事,肯定可以帮到我!”

仇嵩无奈,“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执拗。我只管得了慈心院的事,考进医官院得靠你自己。不过你放心,待你进医官院,我保证慈心院不会把你选走,你进太医院的机会就大很多。”

“有仇叔的话,那我就放心了!”沈翎微笑,“以后仇叔也是我在盛京的靠山了!”

“希望能帮到你。”仇嵩点头。

“仇叔家就在慈心院里吗?孩子多大了?”沈翎问。

仇嵩摇头,“我并未成亲。年轻时想过,但貌丑穷困,谁愿意嫁我?如今年纪大了,公事繁忙,也不想成亲了,孑然一身倒自在些。”

沈翎点头,“如此也好。那我若接下来碰到难题想请仇叔解惑,该怎么找你呢?”

“若不是十五,你就写信送到慈心院门口,会有人转交给我。”仇嵩道,“我得空就给你回信。”

话落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方正木盒,“这是送你的贺礼。”

一颗深海夜明珠,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仇叔那里若有医书,可方便借给我?我看完再还回去。”沈翎认真道。

“没问题,我整理好叫人送来。有两本医书是我近年编写的,你给提提意见。”仇嵩笑道,“贺礼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没把我当叔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翎再次道谢。

仇嵩起身告辞,说他不能外出太久。

……

秦铮和沈翎并肩站在湖边,轻风拂面,一只乌鸦飞过。

沈翎把她跟仇嵩的对话全都告诉秦铮。

“你信么?”秦铮问。

沈翎摇头,“只信三分。”

沈家三位长辈的死,绝不是意外。身为夫妻的沈思明和叶柔嘉同屋居住,但沈思清不可能跟他们在一个房间。意外失火,起火源头只有一处,怎么能同时困死两个房间里的三个人?

慈心院把病人当试药工具,这一点沈翎知道。但她绝不相信仇嵩所说的试药都是为了治病救人,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若如此,西岭县慈心院为何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一根药材都找不到?幕后之人到底怕他们发现什么?

“他说我爹是最早想通的,这一点,我不信。”沈翎淡淡道,“我爹娘死了,关于他们的事,仇嵩可以随意捏造。”

一场对话,看似和谐,实则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对方知道多少,愿意说出什么。

沈翎说的,都是她不说仇嵩也知道的事。她起初戒备,后面改口叫叔,对他表示信任,才方便以继续接触调查。

而仇嵩所言,看似滴水不漏,但沈翎根本不信他的人品。

最直接的证据,昨夜风月楼送去慈心院的姑娘。这让仇嵩在沈翎眼中被打上跟孙良一样的“色鬼”标签。

男人不成亲,不代表清心寡欲,也可能不想被人管,背地里玩得更花。

青辞找过来,“主子,夫人,薛太医给了一箱书册,属下带回来了。”

“辛苦。”沈翎转身微笑。

青辞连连摆手,“夫人不必客气!对了,属下回来路上,碰到一件事,跟风月楼有关!”

“风月楼的管事想从医馆请个大夫出诊,但都被拒绝了。”

盛京只有医官院有寥寥几位女医,医馆里清一色男大夫,给寻常女子看病亦有不便,更别说到青楼去出诊。

沈翎可以去,但她在大婚之日不该得知风月楼某位姑娘病了,更不该主动登门行医——这会被怀疑她监视风月楼,别有居心。

正在这时,侍卫禀报,风月楼雪衣姑娘来访。

……

雪衣身着白裙,并未化妆,只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眉宇之间满是疲惫。跟昨夜那位艳光四射的尤物判若两人。

“沈小姐……今日该叫你秦夫人了,恭喜!”雪衣望着沈翎,“听说秦将军把沈家的慈安堂买回来,秦夫人说过几日就去坐诊。”

沈翎颔首道,“没错。”想来是付豪做过宣传,雪衣知道也正常。

“看来秦夫人医术不俗。不知可否出诊?诊金好商量。”雪衣表明来意。

沈翎摇头,“我今日成亲,不太方便。”

“若非紧急,我也不会打扰秦夫人。”雪衣郑重道,“秦将军那边,我可以求他!”

“稍等。”沈翎起身离开,没多久拎着药箱回来,“走吧。”

两人刚上车,另外一个方向又来一辆马车。

车夫搬下一口木箱,“这是仇医官交代送来给秦夫人的。”

“多谢。”沈翎叫侍卫把箱子搬进去。

车帘放下,雪衣蹙眉道,“方才那人说的仇医官,是哪位?”

“慈心院掌事。他是我父母的故友,今日特意送来贺礼。”沈翎淡淡道,“我昨夜在风月楼见到他,雪衣姑娘应该认识吧?仇嵩。”

“知道。”雪衣沉着脸,没否认,但也没再多说。

……

风月楼二楼角落房间里,满地狼藉,一个姑娘浑身是血,赤脚站在碎瓷上,双手紧握匕首,眼睛直勾勾盯着门。门一开,她便尖叫乱跑。

雪衣蹙眉,“你可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沈翎放下药箱,拿出针包走进去。

“别过来!”碧云匕首指向沈翎,看眼神已失了心智,仅凭本能防御一切。

沈翎一个箭步,抓住碧云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雪衣上前死死抱住碧云,沈翎一针下去,她便不再挣扎,激动的眼神平静下来。

雪衣松了一口气,皱眉道,“我不是无法制服她。但她只要醒了就发狂,你能医治吗?”

“需要知道她受刺激的源头。”沈翎怀疑这姑娘是昨夜被从慈心院接回来的。

雪衣沉默片刻后道,“你看她身上的伤就知道了。”

碧云被放在床上,沈翎叫雪衣打了清水来,给她清洗伤口上药。

新伤旧伤数不清,小腹伤痕满布,触目惊心。下体也有刀伤,怪不得雪衣会找上沈翎。男大夫真不方便。

沈翎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你们如何解决变态客人伤害楼里姑娘的事?给再多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吧?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雪衣面沉如水,“她还能恢复吗?”

“心伤难医。我会尽力,但最好换个让她觉得安全的环境,莫再受刺激。”沈翎说。

“多谢秦夫人。”雪衣长舒一口气。

待沈翎要离开时,天都黑了。

“诊金你只管提。”雪衣拿着药方,神色感激。

沈翎心中一动,“你可知道是谁雇佣雪月楼杀秦铮?”

雪衣面露难色,“抱歉。”她知道,但不能说。

“如果你再见到赤焰,请转告他,我想跟他谈谈。”沈翎说。

“这个我可以办到。”雪衣点头。

沈翎说后日再来给碧云施针,若期间有异常,去将军府找她。

雪衣再次道谢,见沈翎要走,又一把拉住她,低声道,“那个仇嵩,你小心些。”

“为何?”沈翎不解。她知道仇嵩祸害风月楼的姑娘,但雪衣特意提醒她,似乎不只是因为得知仇嵩跟她有来往。

夜凉如水。

两颗幽绿的宝石落在雪衣肩上。沈翎定睛一看,是只黑猫。

雪衣没管猫,她凝眸盯着沈翎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仔细观察她的五官,又迟疑片刻后,轻声说,“他挑的姑娘,都有点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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