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请叫我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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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低头走进院子，正好撞到秦铮身上。
秦铮大手扶了一下她纤细的肩膀，又立刻放开，“小心。”
沈翎揉了揉额头，看着廊下的红灯笼，摇头失笑，“我们居然成亲了，好神奇。”
两人都没吃晚饭，这会儿算是宵夜。
红烛摇曳，窗上映出两人对坐的剪影。
青辞在外面瞧着，忍不住笑起来。就算成亲是假的，他家主子至少有了一个可以互相信任，一起演戏，一起发疯的朋友。
秦铮多年孤寂清苦的生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都是沈翎带来的。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沈翎说起去风月楼出诊的经过。
“我请雪衣转告赤焰，想找他谈谈。”沈翎正色道，“雪月楼要杀你，一直防着也不是办法。”
“他只想叫你跟他走。”秦铮淡淡道。
“如果我真跟他走，他就能取消针对你的任务的话，说明有得谈。”沈翎分析，“他能做主是最好，若他也受制于人，就更麻烦。”
毕竟赤焰是雪月楼二当家，大当家是何人，无人知晓。
“我离开时，雪衣提醒我小心仇嵩。”沈翎蹙眉道，“她说，仇嵩从风月楼选的姑娘，样貌都有点像我。”
秦铮脸上难得出现愕然的神情，“像你？”
“我没看出今日那个碧云哪里像我，但雪衣那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沈翎一路回来都在思考这件事，“我今日之前没见过仇嵩，他就算见过我，也是我婴儿时期。但我爷爷和仇嵩都说过，我长得很像我娘。”
而仇嵩跟沈翎的母亲叶柔嘉是旧识。他说，他关系最好的朋友是沈翎父亲沈思明。
“朋友妻，不可欺。”沈翎喃喃道，“若仇嵩喜欢我娘爱而不得，嫉妒我爹，心理扭曲害死他们的话，是不是很合理？”
也能解释仇嵩为何每月从风月楼找个多多少少像叶柔嘉的姑娘回去羞辱折磨。他找的是替代品，而他对正主，爱之深，恨更深。
“他昨夜见到你，今日便登门，也许并非为了试探你对慈心院的敌意，而是盯上了你。”秦铮拧眉道。
叶柔嘉已故，最完美的替代品，当然是她的女儿。
沈翎脑海中浮现出仇嵩那张窄长丑陋的脸，突然反胃想吐。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木箱上，里面是仇嵩派人送来的医书。
“我会查清楚的。若凶手真是仇嵩，我要亲眼看着他活活烧死。”沈翎冷声说。虽然对父母叔叔都没了记忆，但她从小到大对于沈钧的丧子之痛印象深刻，他无数次在深夜辗转难眠，老泪纵横。
府里没外人，在家不必演戏。
但为安全起见，秦铮的房间就在隔壁。直到后半夜，他才听到沈翎房中安静下来。
……
天亮之前下起大雨。
沈翎苏醒，又愣怔了片刻。
她跟秦铮成亲了，如今是将军夫人——默默提醒自己后才下床。
开门，风雨声骤然变大。
她静静立于廊下，见青辞走进院子，瘦高的个子撑着一把大黑伞，让沈翎想起曾在山中遇到的一个长成小树状的蘑菇。
“夫人，主子一早接到紧急差事出城去了，预计要半月才能回来。”青辞恭声道。
沈翎一愣。秦铮没在？皇帝也是够可以的，让昨日新婚的秦铮出去办差半个月才归，莫不是故意的。
青辞肯定了沈翎的想法，“主子说，皇上到底心疼八公主，怕是故意为之。让夫人放心，他会平安归来。”
“我知道了。”沈翎点头。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她更喜欢一个人清净，且当下有很多事要做。
早饭后，沈翎整理了薛清泽送的考试资料，把从仇嵩处借来的书也分门别类摆进书房。
原是秦铮的书房，他腾出一半空间分给沈翎。
雨下了一整天，沈翎一直在看医官院考试的资料，还做了笔记。
仇嵩的出现，并未改变她想考医官院的计划，反而更坚定了。她基础不差，但考试范围特别大，有些生僻的知识需要恶补。
一直到深夜时分，青辞才看到书房灯熄了。
翌日，沈翎更沉迷学习，吃饭都捧着书在背。
半晌想起今日要去给碧云施针，就去了风月楼。
碧云的情况比前日稍有好转，精神仍旧很不稳定，听到一点声音都会受刺激。
“她愿意说话吗？”沈翎问雪衣。
雪衣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试过了，一问就发狂。”
风月楼之前送到慈心院的姑娘，回来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但都没碧云这么严重。
雪衣本发愁如何把十五那夜才送去的小蝶接回来，谁知昨夜仇嵩竟然暗中把人送回来了。小蝶说她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待着，仇嵩没碰过她。
沈翎给碧云施针后，她沉沉睡去。
“你交代我的事，暂时没办法。”雪衣说，“赤焰似乎离开盛京了，这两日没出现，我也找不到他。”
“那等你见到他再说吧。”沈翎淡淡道，“让碧云按时服药，我后日再来。”
“外面都在传，秦将军新婚次日就出远门，不知何时回来。”雪衣提起秦铮。
沈翎挑眉，“心疼我独守空房？大家真是好心。”
雪衣噗嗤笑了，“你想多了。这盛京里大半的人都等着看你笑话呢，巴不得秦将军厌弃你，你过得凄惨，他们才高兴。”
乡野来的下堂妇摇身一变当上了将军夫人，哪能不招人嫉妒？
“你对秦铮……”沈翎问。
雪衣立刻摇头，“别误会，我对你男人没兴趣。他很好，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如何成为风月楼老板的？”沈翎好奇。褪下浓妆彩裙，雪衣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美丽姑娘。且她对碧云的关切不是假的。
雪衣笑意不达眼底，“虽然我挺喜欢你这人，但我们身份悬殊，当不了朋友，也交不了心。”
有些事能聊。有些事，她不能说。
沈翎也没勉强。雪衣想让她给楼里另外一个生病的姑娘医治，她也去了，只是风寒。
……
转眼到五月底。
沈翎除了隔日去风月楼给碧云施针外，没出过门。中间穆家祖孙来过两回。
难得的清静，她每日看书学习，过得很充实。
青辞由衷佩服沈翎的韧劲儿。他一看书就困，沈翎竟然能从清早到深夜手不释卷。
终于看完薛清泽给的考试资料，沈翎记下几个问题，写了一封信，叫青辞送去慈心院交给仇嵩。
青辞去而复返，“仇医官说，他这两日会寻空来找夫人。”
沈翎的目的达到了。
……
将军府马车停在慈安堂门口，付豪立刻迎出来，“东家来了！”
他都把沈翎要来坐诊的消息宣传出去了，但迟迟没等到人，也不敢贸然到将军府去问。
慈安堂无人问津，斜对面另外一家医馆宝安堂排着长队，对比明显。
“宝安堂请到一位曾经考入医官院又辞职的大夫。”付豪叹气道，“相较于普通大夫，病人更信任医官。但医官院和太医院的大人，也不会给寻常百姓看病。所以宝安堂那位成了香饽饽。但咱们沈氏医术也是有口皆碑，只要东家坐诊，绝对能比宝安堂生意好！”
“我明日来坐诊。”沈翎说。行医经验是非常重要的。
付豪大喜，“都准备好了，就等东家这句话！”
……
离开慈安堂，沈翎没坐车，第一次漫步走在盛京大街上。青辞赶车跟在后面。
布告栏上原本贴着林修远的致歉信，被数日前的大雨冲蚀消失。
认出沈翎的路人都会多看她几眼。
逛得有些口渴，沈翎走进盛京最大的茶楼茗香阁。
又得到齐刷刷的注目礼。
掌柜刚说完二楼只剩下一个雅间，沈翎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家小姐要了！”
掌柜看到来人，神情顿时有些怪异，“高小姐，是秦夫人先来的。”
沈翎和林修远的狗血故事，因为秦铮卷进来，被人津津乐道。
但另外一位密切相关的当事人却始终隐身，几乎没被流言波及。
高丞相府的嫡出三小姐高玉棠。
此刻，就站在沈翎身后不远处。
这两人碰到，一下子就让近日稍稍冷却的流言热潮又在看客心里沸腾了！
林修远的前妻和现任未婚妻，真真是冤家路窄！
看客已经开始期待她们会不会为争夺茗香阁最后一个雅间起争执了。
“那边有空桌。”沈翎没要雅间，径直走向一楼大堂仅剩的一张空桌。
掌柜松了一口气。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他也爱看热闹，但热闹出在自己家就不好了。
沈翎落座，才看向高玉棠。
她身量娇小，面庞玲珑，小而圆的脸，眼睛也是圆圆的，五官不算很出色，但很耐看。缃色长裙，尽显少女灵动。
她才十七岁。沈翎二十三。
上一世林叡毒死沈翎时，说是高玉棠要沈翎死，才能接纳他。
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高玉棠，沈翎生不出半分敌意，只突然怀疑起上一世林叡说的话。她在想，未必是高家人要她死，也许只是林叡不想再伪装成好儿子，急于甩掉她这个累赘。毕竟他了解沈翎的脾性，若她活着，母子之间矛盾不可避免。
再加上从秦铮口中得知真正看上林修远的疑似是皇帝东方衡，沈翎倒有点同情高玉棠。花一样的年纪，即将嫁给林修远那个烂人。
高玉棠也在看沈翎。但发现沈翎看她，就收回视线，带着婢女上楼去了。
看客大失所望。就这？秦铮恨不得把林修远宰了，高玉棠和沈翎碰面怎会如此平和？
……
沈翎点了一壶竹叶青青茶。
掌柜亲自上茶，介绍此茶是茗香阁独有，别处喝不到。
沈翎刚端起茶杯，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才没看到好戏的看客顿时又精神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沈翎前夫林修远。
沈翎料想他是跟高玉棠约好来的茗香阁。见到高玉棠沈翎无感，但难得出门一次竟碰到林修远，对她而言非常晦气。
林修远也一眼看到独自端坐品茗的青衣女子，眼眸顿时一黯。
在看客的期待中，林修远收回视线，也默默上楼了。沈翎依旧平静如斯。
竹叶青青茶很合口味，她喝了两杯，又问掌柜买了一盒茶叶，正要离开，楼上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孟少爷犯病了！快找大夫！”
沈翎跟在掌柜后面快步上楼，就见一个华服公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上翻，四肢抽搐。
“早听说孟少爷有癫痫之症，孟家还辟谣，没想到是真的！”
掌柜焦急不已。礼部尚书孟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要是在茗香阁出事，他可承担不起。
不知道大夫何时能来，掌柜正想叫人抬着孟少爷送去医馆，身旁掠过一道青影，定睛一看，是沈翎！
她随身带着针包，拔出一根金针，凝眸扎下去。
掌柜心惊肉跳，“秦夫人你做什么？”
看客围过来，议论纷纷。
“她居然懂医术？”
“盛京沈氏慈安堂，医馆里的金字招牌！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她爷爷当年医术非常了得！”
“对对对！前段时间秦将军把慈安堂买下送给这下堂妇，听说她还要去慈安堂坐诊呢！”
“什么下堂妇？她都当上将军夫人了！”
……
林修远和高玉棠就在隔壁。没出去看，但挡不住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入耳中。
高玉棠惊讶，“她是大夫？没听你提过。”
林修远当然不会提。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沈翎懂医术且十分厉害，为此他故意藏起沈钧的遗书，骗沈翎不能行医。
没人比他更清楚，沈翎医学天赋多好，又有多努力。她的光芒，一旦展露，就再也无法遮掩。
而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林叡跟着沈翎，她无法再嫁，不能行医就不会接触别的男人，即便分开了，也只能一心养育他的儿子，她依旧属于他。等他站稳脚跟，或许可以找机会跟沈翎再续前缘。
可惜，她彻底摆脱了他的控制。
欢呼声传入耳中。
“孟少爷看样子没事了！”
“沈氏医术，后继有人啊！”
“真没想到这秦夫人深藏不露，原以为只是个美貌村妇，还都说她疯了！”
“你忘了刑部张贴的告示？都是林家那对父子给她泼脏水！”
……
“你没事吧？”高玉棠看林修远脸色越来越差。
林修远敛下眼眸，淡淡道，“抱歉，近日公务繁忙，有点累。我们出去走走吧。”
隔壁房间，身体差不多恢复的孟少爷向沈翎郑重道谢，“真是惭愧，先前听闻不实传言，对沈小姐误会颇多。今日多亏沈小姐及时相救，孟某定会登门重谢！”
沈翎平静道，“无妨。但请叫我秦夫人。”
清冷女声清晰传入林修远和高玉棠耳中。
突然伸出的一只脚，林修远躲闪不及，一头栽倒在地，差点把高玉棠也拽倒。
“哎呀林大人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踩到本公子的新鞋。”
秦铖不知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一身招摇红衣，鹤立鸡群。
他手中折扇轻摇，望着摔在地上的林修远，懒洋洋道，“林大人即将成亲，怎么脸色这么差？看着很虚啊，要不要找我大嫂给你开点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