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决斗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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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有德大吃一惊，微一思索，已然明了：任何人出任何招数都有先兆。对手要攻你左肩，他的目光定会瞧向你的左肩，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是露出端倪。高手再根据他的站位、兵器所处位置，就可推断出他后面动作，这就是所谓的料敌机先。火器犀利绝非刀剑可比，但是去向笔直，令狐龙通过观察自己双眼、铳口指向推导出攻击目标。自己扣动扳机到弹丸出膛需要时间，虽然只有一刹那，却足以他将身体移开。暗道不妙，火铳都打中令狐龙，自己的长剑更加不说！三十六计走为上。

令狐龙躲过火铳站起身来。他虽未受伤，可是被火枪打得披头散发垢面黑眉，衣裳褴褛龌里龌龊。自出道以来从不曾如此狼狈，何况千目共睹，不由怒气礴发，见到孔有德扔下火器展开身法向武当山逃窜，大喝一声：“小子，有胆子你别跑！”

孔有德头不回脚不停，如箭离弦，瞬间已经在数十丈之外，叫道：“老家伙，有胆子你别追！谅你也追不上小爷。”

令狐龙大怒。除去极个别天赋异禀者，轻功高低全系内力强弱，令狐龙吸取数十位高手内功，以《易筋经》凝为一体，内力之强当世不作第二人想，随意迈步都可跨出数丈。这一提气急追，快如奔马，衣衫带风呼呼作响。

孔有德大叫一声：“哎呀，妈呀！我要加油啦。”奔跑更疾。

众多看热闹豪杰见双人不比刀剑拳脚赛起跑来，又好气又好笑，古往今来约战决斗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有马的上马，没有马的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孔有德年轻力壮体力十足迈开大步越跑越快，顷刻间将令狐龙甩在数里之后，缓下脚步慢行休息，不消几刻令狐龙追上来。孔有德回眸相睨，见令狐龙步法沉稳神态从容，如同田间漫步，心下暗暗佩服。他加快步伐，不大功夫又将令狐龙抛在数里外，令狐龙不久又追上。这么一追一赶几次三番，孔有德跑到一条数丈宽的大河边，伏地大喘，眼见令狐龙又追至，他调匀呼吸，道：“令狐老头，看到没有？这是武当西流河。”喘口气，继道：“鱼虾无数，景色秀丽天下少有。”心道：“距离最佳距离还差三尺。”再喘口气，道：“死在这里，算是你的造化。”

令狐龙是百年一现的剑士，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减，这百十里越野也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上前两步道：“这份造化注定由你来消受。”

孔有德心道：“就是现在。”道：“废话少说，接招。”倏然扑上猿臂下伸，在土中一抓，汪直宝刀出鞘向令狐龙脸上扫去。这一刀势道凌厉之极，刀光如虹带有流光幻影。

孔有德多日之前制订好作战计划，通过观察武当地图亲身走访，早已选定战场暗中做好布置。在家中反复习练千百遍只为此一击。

令狐龙见双手空空的孔有德魔术般变出一把长刀，不由一鄂，急忙拔剑，又见刀光中毫无破绽，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寻暇抵隙进行反击，只得挥剑挡架。手上一轻，龙泉宝剑已被汪直宝刀砍断，跟着一道寒芒撩向颈中。令狐龙矮身躲过，有一簇头发自空中落下，却是被汪直宝刀削断。

孔有德道：“你送我白莲神剑，我还你一份恩情，赤手超渡你，来吧。”扬手一掷，汪直宝刀飞出十数丈，钉入一棵大树中，直陷至柄。孔有德纵身飞逃，凌波横渡掠向河对岸。

适才一刀危险之极，令狐龙生平未遇，不禁又惊又怒，掷断剑与地，怒喝道：“和我比轻功，今天非跑死你个小王八蛋。”纵身向河对岸跃去。只听呼的一声，一块鸭蛋大的鹅卵石劈面打来，破空声尖啸刺耳，劲力着实强大。令狐龙一把接住，身子在空中一滞。

孔有德叫道：“好功夫，再接我一石。”双手连挥，呼呼呼呼响声不绝。他口中说一石，飞射而来的少说也有八九个鹅卵石。每一个都是孔有德事先选好放置于此。这些石块或奔额头，或奔胸口，或奔四肢，都对准令狐龙身上要害。令狐龙不会“梯云纵”，身在空中变不得方向，无法躲闪，大喝一声，将手中鹅卵石掷出去，击落两块来袭鹅卵石，他急运千斤坠，噗通一声落入河中避将过去。

武当西流河宽不足十丈，深不及两丈，水流平缓，清澈见底。孔有德怎会放过趁打落水狗的机会，大喝一声，数十鹅卵石激射而出直入水中。

令狐龙名字中有个龙字，可是水性一般，对潜水一窍不通，一入河底眼花耳聋，哪里躲闪得过，呯呯呯挨了四五石。他内功深厚之极，一经遇袭真气护体。孔有德早已经谋划多时，志在必得，每一石都运起生平气力，即便隔着十几尺厚的河水，依旧令令狐龙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令狐龙急运内功，双足牢牢踏住河床，暗道：“出水之后我一掌打死你个小王八蛋。”强运神功，纵身而起，啪啪啪又挨五六石。此时距水面已近，没有水流缓冲保护，着处痛入心肺。哗啦一声，令狐龙如飞鱼破水直冲天际，这一跃之力着实惊人。令狐龙眼中进水目光朦胧，忽见一片白茫茫物事劲风呼啸迎面袭来，似是孔有德身至，他大喝一声挥掌劈出，着手处坚硬如石不似人体，震的他手掌剧痛。恰在此时，那白色物事中又飞出一物，快如电闪，直奔令狐龙胸口，这一着大出意料。令狐龙另一手续上抄住。那物一分为二，一半被抓住，另一半毫无阻碍，啪得一声击在令狐龙胸口。这一变故兔起鸮落匪夷所思，打得令狐龙肋骨凹陷鲜血狂喷，又跌回河里。

武林中人决斗素来堂堂正正，讲究直面对手正面取胜，有些自负之人甚至会放弃神兵利器，平手交战以示正大光明，借助外力施以偷袭实非武林高手的行径。孔有德与其说是武学宗匠，不如说是职业军人，早被孙子教坏。他从来不讲究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行事阴险狡诈，为求胜利不择手段，以兵者诡道也为座右铭。既知不敌，就要想办法消弱敌人：

先以火器挫其锐气，再以长跑耗其体力，接以汪直宝刀毁敌兵器，最后将令狐龙引到决战地点——西流河。

他待令狐龙飞身出水时，将自已外袍脱下，全身只余一条内裤再无所剩，将一块人头大鹅卵石塞入外袍，向令狐龙砸去，再将两个鸡蛋大的卵石并体掷出。

令狐龙目光婆娑望之不清，听得衣衫鼓风误作人体，想也不想就是一掌。头大鹅卵石附有孔有德二百多年功力受这一击立成粉末无法续进，此时并体鹅卵石自后追至。令狐龙耳孔进水听力未复，辨不得细微，只道是一个暗器，当他发现有误已经措手不及。

孔有德心中骇异莫可名状：“那石块附有我全身两百年内力，莫道是人，就是大水牛也能从左至右洞穿三四头，令狐龙居然只是口吐鲜血并未致命，他内功之深骇人听闻，身体之硬远逾铁石。此时不趁机将他杀死，他脱困之后必定杀我。”飞石连出，直欲将令狐龙砸死河中。

令狐龙身在水中，五感俱失如何躲闪？他暗道不妙，再受几石自己就得死在河里。钢牙狠咬，双掌猛挥，千年真气汹涌而出，如同条条巨龙在河中冲撞。西流河底沉渣泛起黑烟滚滚，好似浓雾来袭，顷刻之间混浊不堪，将他身形遮掩其中。令狐龙正欲借机遁逃，忽觉右臂剧痛，已被利刃所伤，当即一掌打出。

孔有德见目标不明，自不迟疑，拔出藏在此处的狗腿弯刀纵身下水。狗腿刀长不过尺半，正适合水中搏斗。第一刀攻其不备，本可入令狐龙胸口，但是令狐龙功力通神，中刀之后不会立死，他一掌反击，孔有德难逃性命，是以浅尝辄止见好就收。

先前令狐龙还能看到白茫茫虚影，现在四面如墨五指难睹，与瞎子无异，当即以势压人，对四面八方连劈十数掌。每一掌都发出轰然巨响，河底流水四面潮涌，浊浪涛涛滚滚而去，形成一个空洞，头顶上水流下坠补充，居然变成巨大旋涡。后背剧痛，又是一刀。令狐龙一招“泰山踢斗式”向后猛踢两脚，足底剧痛，被利刃洞穿。

令狐龙大骇：“在这混沌不堪的滚滚河水中，我看不见，听不见，感不到，身周之事一无所知，孔有德怎会对我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此打法我稳输无疑。”反手擒拿，孔有德挥臂挡开，震得臂骨欲裂。终于逮到对手，令狐龙大喝一声，对着孔有德藏身处连劈十数掌。身前河水被掌力所驱，掀起惊天巨浪，冲过数丈高的堤坝狂扑上岸，西流河都要被之截断。水花飞溅，映出一道道美幻彩虹。令狐龙不管有没有打中，借机起身上浮。

孔有德到海宝岛的第一天就开始在海滩上练功，水中练气，几年后整天不上岸，拳法剑术皆在水底修习，每日与风浪相搏提升膂力，到得后来更是手持短剑去海中屠鲨为戏。风雨无阻，寒暑不缀，十数年如一日，水性之精天下罕见，水下搏杀之术更是举世无双。他周身敏感不用眼观，十尺内小鱼小虾游弋的波动都可感觉得到，堪称通身是眼。水不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身体的外放，生命的依托，战力的辅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西流河中，令狐龙五感俱失，孔有德却是异常清明。武当功法大成，渐趋至柔，挥拳踢腿无声无息，端得是滑如游鱼，轻如鸿毛。

孔有德时不时到水面换气，感受着河底翻江倒海的掌力，骇异之极，不敢相信人的功力可以强大至斯。他知道发力越猛，气息消耗越快，令狐龙被自己困在河底久不呼吸，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冒险将之击毙，等他浮上水面换气调息，接着飞身而起逃至河岸，到时自己再落下风危险之极。

孔有德深吸几口气缓缓下沉，看准令狐龙上浮来路，慢慢举起狗腿弯刀，刀身水平，以刀尖对准令狐龙脑袋，等他上浮到此分毫不差时，突然发力，瞬间将他脑浆刺出。先前数次依仗武当柔劲，盖世水性倏然近身砍了就跑，整个过程动作迅速几无征兆。孔有德却是知道，身在水中岂能没有痕迹！自己只能将波动减小，却不能将之泯灭。令狐龙五感俱失初遭暗算，心神惊恐，惶急间不及细查，只想将敌人远远赶开自己逃出河去，方才乱打一气，凭白耗费不少气力。以他武功，只需意守丹田，神游四方，就可探查到自己急速游动引起的水压变化，进而从容应对。身为战士不能将胜败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面，尖刀放平置身水中纹丝不动，绝无压力异样，就算是自己也要着道，更何况水性平平的令狐龙。若在光天化日的平地上，这样的招数着实可笑，谁会不长眼睛自己撞向刀锋，可在这漆黑如墨的幽深河底却是恰到好处。

令狐龙接连吃亏已经明白很多东西， 其中一条就是在水中自己无论如何快不过孔有德，既然快不过，那就跟他比慢，比稳。他手脚收起缩成一团，如同装满炸药的水雷，无论从哪个方向碰触都会引爆，将来者炸得粉身碎骨。他缓缓向水面漂去，心中算计孔有德可能截击自己的方位手法，务必一击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