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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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不仅令那哈吉目瞪口呆,即便是乌兰勃特与布克撒力也为之震惊不已。
檀石槐昔日叱咤风云,威名赫赫。十年前,大汉出兵三万余,分三路出击远征鲜卑,反为檀石槐所败,汉军死者十之七八。檀石槐因而声威日重,名望一时无两。
然天妒其才,令其患病早故之外,给了他一个不学无术、好色贪财的儿子和连,和连的即位令众人不服,导致近半鲜卑部大人率众叛离。
和连即位没多久,便在率军劫掠东汉北地郡时,在纷乱的战场上被不知来源的一箭射死。其兄之子魁头代立,和连之子骞曼自然开始与魁头争权夺位,导致了又一大批附属的部落叛离。
然而这些尽皆是鲜卑内部的争端及极度隐秘之事,等闲外人探听不得如此详尽。
这辽东汉使又怎会得知这许多鲜卑内部的争斗变故?有些事甚至讳莫如深被当做鲜卑的最高机密!
而高旭轻描淡写得说出四个相关的名字,便将鲜卑内部的矛盾冲突一语道破!
难道说,这大汉使节已知晓许多未公之于众的难言之隐?
乌兰勃特看着哈吉显露出的吃惊神色,便知高旭此言并非捕风捉影,显然是其来有自。
所谓无风不起浪,道听途说、妄加揣摩、甚至误打误撞,都不会有如此言简意赅的奇效!
哈吉自然是大受震撼,魁头在去年入冬后便身染重疾,在北方苦寒之地第一场雪落下后,病情日益加重,严重时更是呕血不停,可是……这仅为鲜卑大单于身边极少数亲近之人所知晓的秘密,怎会为面前这如此年轻的汉人所窥破?
哈吉的面色苍白更显伤后颓弱,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几度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一语试探后心中更为笃定的高旭,正面露自信的微笑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既然说性命都是我的,想来对我应是据实以告。”见哈吉迟疑不语,高旭轻轻点拨道。
布克撒力在通译之时,乌兰勃特望向高旭的神色也是阴晴不定,心想这少年竟是深藏不露,难道在鲜卑一族的权贵中也有人与之暗通款曲?否则这等关乎鲜卑兴亡的隐秘之事,此子又从何而知?
心神电转,念及前几日那以箭还箭惩罚冒犯天神之事,幸亏有贝娅求情网开一面……
哈吉在听明白布克撒力用乌桓语转述高旭的话之后,挣扎着又要爬起,却被高旭一手压住肩膀示意但言无妨。
哈吉吞吞吐吐说道:“既然恩人已知其中原委,我便是说了也不算泄密。大单于确实年前身患重疾,已经许久没有升帐议事了。”
高旭却紧接着问道:“既是隐秘之事,你又如何得知?”
哈吉神色顿显不安,讶异于这汉家少年的洞察力竟是如此敏锐,犹豫片刻后索性坦诚道:“我乃慕容鲜卑显贵人家的子弟,末那娄……乃鲜卑的贵族姓氏,而我的阿达是大单于帐内的阏氏,曾向我隐晦地透露过此事。”
高旭对于一些特别的称谓不免纳闷,布克撒力只好解释鲜卑所称的“阿达”是阿姊,“阏氏”便是汉人说的妾室,其发音便来自于汉话。另有说法是与首先使用胭脂的匈奴女性有关。
这就可以自圆其说了,高旭沉吟片刻却突然双目盯着哈吉问道:“既是鲜卑权贵子弟,你又为何被同伴所抛弃?”
哈吉身体一震,再也躺卧不住,掀开身上兽皮铺盖翻身跪倒,口中急切道:“那夜袭击乌桓营地时,黑暗中我不慎被砍了一刀,同伴匆忙中定是误以为我已战死,便狠心将我丢下……”其言语激愤,面色凄楚,看似并非虚言。
高旭倒是对此报以同情,无论如何被同伴抛弃在战场上,个中滋味非亲身经历者难以体会。随即便止住了这个话头,只不动声色地问道,“慕容鲜卑可有南下的打算?”
此话也正是乌兰勃特想得知的,既然魁头已然病重,那么其后的接权者如何行事,包括北面的慕容鲜卑有何动向,都是直接牵涉到乌兰部落的生死存亡。
哈吉却摇头道:“我初到军中不久,职衔也只是十夫长,并无从得知紧要的军情方略。”
“那魁头之子尚幼,除了其弟步度根,似乎和连之子骞曼也欲染指单于之位?”高旭还是不依不饶继续询问。
此话再度令在场诸位张口结舌,如果说大单于得病有所泄密便也罢了,可是诸如其子、其弟等可能问津单于之位的内部争斗都有所了解?
乌兰勃特此时看向高旭的眼神已是熠熠生辉,这汉家子深不可测啊!
哈吉自然更是心惊,面前这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汉人,是如何得知鲜卑之事如此深切具体?
随后再无保留,一五一十述说那和连平日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之举,引得各位推寅大人、八部单于以及各部酋长对其甚为鄙视与憎恶,除却一些权贵的纨绔子弟与之结交,整日飞鹰走犬游猎四方,为害诸部落,便无所成。
和连在战事中蹊跷死去后,此时各部大人并不接受和连的儿子骞曼继位,而是共同推举魁头为鲜卑的新单于,然而魁头单于此时病重,导致整个鲜卑帝国已处于再次风雨飘摇、分崩离析的地步。
高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笑着询问哈吉:“待伤势无碍后,你愿意回返鲜卑吗?”
哈吉闻之色变,按照鲜卑风俗,救了你的命,便是你的主人,如若是赶你走,则此人便属于无主之犬,下场也会很凄惨。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哈吉乍一见到高旭便行跪拜大礼之举。
高旭见布克撒力也同样面色怪异,觉得对于乌桓与鲜卑的传统是不是又有了误解,便看向乌兰大人。
乌兰勃特一直在默默旁听观察,此时才开口道:“此人便是尊使的奴仆了!你若是不要,是逼他再死一次。”
竟还有如此习俗?
这委实出乎意料,高旭仔细酝酿后正色说道:“我身为汉使,出使乌桓各部为结好同盟而来。我身边只有兄弟,没有奴仆。如若你决意要跟随我一路前行,我并不介意拥有一位鲜卑兄弟!”
布克撒力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忙将此话一字不改通译给哈吉。
只见哈吉神色激动异常,伸手便讨要布克撒力身上的小弯刀,类似短刃但凡乌桓人无分男女都备有一把,既作为日常割肉进食、狩猎切削,也作防身之用。
因鲜卑与乌桓许多习俗相同,布克撒力显然知道哈吉此举的用意,遂郑重其事地将弯刀交至哈吉的手中。
哈吉再度端正身体对着高旭双膝跪下,抽出小弯刀割破右手掌,然后攥紧了流血不止的手,以拳击打在胸口,血渍飞溅。
鲜卑勇士以最为神圣的血誓,虔诚对高旭允诺道:“我,末那娄哈吉,今日起,便是你的异姓兄弟!此生不悔,不叛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