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茫茫北望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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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人心头一紧的是,那巍峨的长城上,黯淡的夜色中,却燃烧着火焰?
平日里,因为雪鬼视力在夜里较差,且其不敢用火,担心他们因为火光确定北蛮守军位置而不敢点火,今日为何点上了那么多的火把?
那只有一个原因——开战了。
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喀尔丹羽,就见他立刻喝马,加快了速度,整个队伍都跟了上去,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的军营乱成一片,到处都在整兵,喀尔丹羽跳下马背,也没有再管无忧,直接冲去主帐,结果并没有见到喀尔丹王。
无忧追上了喀尔丹羽,可他好像熟视无睹,直接跑向了长城上方。
这次无忧没有跟过去。
长城上对她来说并不利,她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更不能成为引诱雪鬼进攻的目标。
无忧站在长城下面向上眺望,只看到一直都有士兵从上方坠落下来,凶恶的雪鬼拿着刀斧,毫不费力的划开他们的脖子,鲜血喷涌,在空中,在火光里竟和熔岩一般颜色!
还能看到雪鬼伸出手就能投掷出冰刃,直接穿透铠甲,冰封人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条生命也就消殒了。
可哪怕这样,无忧还是能看到自己身后,无数的将士在不断的朝长城奔跑,他们手里拿着铁铸的剑,身上披着挡不住任何攻击的铠甲,还有那在雪鬼眼里,不堪一击的生命。
无忧踉跄的走在人群里,她险些没能躲开掉落下来的尸体,跌倒在地上,担心自己被踩在地上站不起来,她爬起来的极其快。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中望着投掷机一次次弹起,巨大的火球一次次被抛掷向长城的另外一边……
投掷机后的掷标队伍呐喊着口号,迈着矫健的步子助跑,一直到二十步时将手里的铁标扔向长城北方。
“快将金火石抬上来!”
无忧回头看去,就见到满脸是血的喀尔丹羽朝自己的手下嘶吼下令,然后又回头一剑斩杀了一只雪鬼的头颅!
无忧看着那颗头颅掉落在了这边,然后眼睁睁的,错愕的看着那颗头颅长出身体,长出双手双脚,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像是狼闻见肉了一样,猛然朝自己扑过来!
无忧吓得转身就跑,在那雪鬼丢出冰刃时,无忧赶巧俯身捡起地上的剑,接着不假思索的转身就刺过去!那雪鬼僵硬在半空,接着就化成了一缕雪飞走了。
无忧喘着粗气,惊魂未悑的环顾四周,她用剑割开了手上的绳子,往后方撤去。
“你是不是苦海女……”
往帐屋去的无忧被一个士兵拦了下来,他脸上溅的都是血,连胳膊也少了一只,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一下跪倒在了无忧脚下,他苦求无忧救他一命,让他活着回家去。
无忧担心他的动静会引来更多的人,她只好放下剑,要扶这个士兵起来,但她还是要告诉这个士兵,她不会帮助他再长出一根胳膊的。
“为什么?!”士兵恼羞成怒,泪水从他眼眶流出来,却也洗不掉那已经干连在皮肤上的血渍。
无忧看他逼近,只好连连退让:“我若帮了你,就是对其他众生的不公,我不能帮任何人……”
“那你有神力是做什么的?满足你自己吗?!”
无忧被士兵推倒在地,看到有其他人看过来,无忧赶紧再次捡起自己的剑站起身,她知道解释没用,只好赶紧逃走。
她拼命的往前跑,担心被追上来,随便进了一个帐屋后,立刻反锁上了门,奈何那士兵不断的撞门,无忧都死死的顶住,绝不退让。
无忧听着那士兵在门外哭诉,他只有三十岁,家里妻儿还在等他,母亲等他赡养,此次来到长城,只是为了探查消息,没想到却是来打仗的,还要打雪鬼那样可怕的家伙。
“我从兵十载,五年都守在这风烈沙狂的长城,二十五才成家,三年前刚有的孩子……你是地灵,为何没有慈悲之心……你有佛祖菩萨庇佑,你为何不庇佑我这普通人……”
无忧心碎的落下泪水,从刚入战场,到逃窜至此,她强忍着的悲痛终于决堤。
如若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宁愿提着刀爬上长城浴血奋战,杀一个算平,杀两个赚一个。
可她不是,她连同情一个人都是罪过,那么多人死在她面前,她能去救那些受伤的人,却要闭上眼睛袖手旁观,看着他们的血流干流尽。
“对不起……”
“你身为地灵,赋有神力,为何却没有慈悲之心……”
知容宽,乐慈悲,怀众生,念天地。
“寒竹……我该怎么办……”
外面那些脆弱无比的人为了家园为了同胞,生死拼搏,而她这个万箭穿心都死不了的人,却躲在一隅,不敢动弹。
想起寒竹的话,无忧的脸就像火烧一样,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小,她知道那士兵要不行了。
士兵的血从门外的地上流进屋里,无忧看着那鲜亮的红血,心中痛如刀绞。
她还不如寒竹,寒竹还能为死人超度,她连哭都不能哭出声音。
原来她能为世人做的事,竟如此微乎其微。
虽然恻隐,可她绝不能动摇,因一人乱心,今后乱的,就是整个人间。
无忧擦了眼泪,伸手用剑别住了门锁,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进来,包括雪鬼。
嘈杂的嘶吼声和奔跑的声音不绝于耳,疲惫的无忧根本不敢合上眼睛,她默默祈祷着喀尔丹羽能够带领士兵击退雪鬼……
无忧看着手腕上的玉珠,眼泪就断线一般流了下来。
没有人能明白她此刻的心境,就像她朝门外那个士兵解释时一样,毫无用处。
在泪水之中,无忧恍恍惚惚的闭上了眼睛,她时不时会心惊的睁开眼睛,然后伸手死死的抓住剑柄,就这样一直坚持了一夜,一直到清晨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她。
无忧警醒的竖起耳朵,她听到的不是无忧,也不是苦海女,是小悠。
这声音那样熟悉,那样遥远。
可无忧已经来不及确认了,她拔掉剑,打开门,挪开门口的尸体,直接冲出了帐屋。无忧一边应声,一边朝声音的来处找,最后一直找到了长城下面。
她定睛看去,就见到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剑,面色仓皇疲惫,无比紧张。
也就是在无忧看见他时,他也回头看见了无忧。
真的是秦愚,那真的是秦愚!
无忧根本没有看清男人的模样,但无论怎么看,那都是秦愚!
无忧扔掉手里的剑就朝秦愚跑了过去。
她心里的紧张忽然被抽解出来,那刻惊恐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耳边的风声不再那么凛冽,就连疲乏的双脚,都无比的轻盈!
无忧像是抓住了神仙,抓住了稻草一样,一下扑进了秦愚怀里,包围住她的怀抱无比温暖,又让她放松……
好像所有的争端输赢风云变幻都停止了,好像她跋涉逃亡的一切都是在等待这个拥抱,都在等待眼前的这个人。
而秦愚也紧紧的抱着无忧,心痛的感受着她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战栗……
“小悠……”秦愚愁悔的皱着眉,满目的凄风厉雨,满腹的愁肠难诉。
在见到这个满眼恐惧,孤身一人,满身泥污的小悠时,他只有一个想法——或许他可以再快一些的。
他全然忘记自己因为心急如焚,跑死了五匹快马,连青君也险些没有追上他,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他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快快见到无忧。秦愚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响——
五郎,你能不能陪着我?
他允下的是生死不渝的诺言!那是他决不愿背离的诺言!
秦愚不知道寒竹的去世让无忧有多么痛苦,更不知道北蛮的这些破事,无涯大陆这些破事让无忧多么痛苦,他只明白无忧想让所有事都有好的了结,只明白无忧一定很需要他。
然而刚到长城,秦愚就看到了乱战一片的长城,他想都没想就爬上长城去。
长城下火烧成一片,掷标犹如乱箭,雪鬼的几轮攻击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喀尔丹羽定然不知道,秦愚也不知道,只是看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弱,最后退入了森林。
而相逢的二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上话,无忧就被喀尔丹羽从秦愚怀里拉开了。
这边秦愚没有抓住无忧,就立刻追了上去,而喀尔丹羽则拉无忧上了长城:“我父王要见你。”
无忧皱着眉,一把甩开了喀尔丹羽,然后抬头看向喀尔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