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观祈雨,莫思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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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正魔势不两立,也对,像他这样的正派子弟自是与魔族不是同路人,不过,这样的话黎舟元姳已经听腻了,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她已然不以为意。
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还以为能从这道士嘴里听出些不一样的呢。
黎舟元姳咯咯笑了几声,她站起身,看向楼下的周千代,周千代正领着方才的小孩准备出去了,看样子应该是要把那小孩领回去。
黎舟元姳没来由的问了句,“为何不直接送他去周氏府邸,来此处不多此一举?”
她看向纥骨颜,纥骨颜只是木然的盯着楼下,可能还是不放心那小孩的去向吧,他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那两个人身上,半天也不说话,没理会黎舟元姳。
黎舟元姳知道是这道士故意不说话,不想与其多费口舌,但黎舟元姳偏偏就越是来劲,他越是这样,黎舟元姳越是想戏耍他。
她挡在纥骨颜面前,双手抱怀,极为自信,侃侃分析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那群人为了抢东西,这几天他们都聚在周府门口堵着他。”
客栈那群人如此贪得无厌,怎会轻易放弃抢走小孩身上的门客令这样的好机会,只要小孩没进周府,那群人就自觉还有机会。
她想这也是这道士最担心的,不然他也不会因为不放心那个小孩而带他来听风楼找周千代,周千代为人最是热心肠,这等事她定不会放任不管。
想到这,黎舟元姳讽刺一笑,“真是可笑至极,你那日辛苦救出来的人今日却要作恶,而你这个救命恩人不得不防着他们,当真是什么人都救,最后害了自己。”
她俯身贴近纥骨颜的耳朵,红唇微扬,迷人的香气缠绕进了和煦春风里,撩拨起纥骨颜的发丝,“你也没想到吧,后悔吗?”
温润的语气钻进了他的耳朵,纥骨颜顿时心里一凛,手上的茶杯抓的更紧了些。
默了片刻,这次纥骨颜没再躲闪,他迎面撞上黎舟元姳那阴鸷的眼神,回击道:“那你呢,杀人,你可曾会后悔?”
纥骨颜的回答让黎舟元姳有些意外,她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光影拂过干净利落的面部线条,他那一向清冷漠然的脸此刻竟多了些炽热,他毅然决然的在审判她。
黎舟元姳不会,当然不会,杀便就杀了,是他们自不量力,有什么后不后悔的。
而这便是纥骨颜的答案,救了便就救了,有什么可后悔的,尽自己所能,只求问心无愧,足矣。
黎舟元姳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后,也没说话,垂眸一笑而过,直起身来,缓步坐回凳子上去。
“各位客官!咱们今日就来说说这世间第一大魔头嗜血红尊,众人皆知她乃大奸极恶,这世间恶稔罪盈的罪人!无论是当年震惊世人的空桑,还是蓬莱,都遭那妖女满门屠杀,那死状才叫一个惨啊,吸血挖心,无人生还!这祸世妖女为何这般厉害?都是无耻行径换来的!她最喜吸干人的精血,挖心掏肝,来练就毒门邪功。”
“毫无羞恶之心,这婆娘不是人!”台下众人愤然怒骂。
“大家可听过亡魂侍?这亡魂侍就是她养的血侍,听说这些血侍都是平民百姓,却被这蛇蝎心肠的婆娘抓去做成人彘,扣掉双目,不让其看,挖去双耳,不让其听,割掉舌头,不让其说话,从而为这婆娘所用,此等阴戾毒辣,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都说她厉害,无人能敌,谁知道她是怎么变厉害的,说不定就是练了些歹毒的阴功才得此功力。”
“我还听说她是行了些肮脏阴暗之事,专门吸食男人精气,跟那狐媚子妖精一个鸟样!”
“……”
黎舟元姳双腿交叠,后仰靠在椅子上,姿态惬意,悠然自得。
她品着热茶,那茶许是泡的稍久,茶味愈浓,那汤色红亮,极像是人血,想到这她都不禁扑哧笑出了声,随即抿了口,滋味甘鲜醇厚。
嗯,是好茶。
纥骨颜的冷眸盯了旁侧的黎舟元姳许久,见她竟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她只是两眼一弯,眼底透着极为深邃的凌厉,让人捉摸不透。
“你看我作甚。”黎舟元姳注意到了纥骨颜的目光,侧目问。
纥骨颜眼神微转,不语,扫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眸光明净清澈,如同山间清澈见底的泉水。
黎舟元姳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没想到他们这般说自己,自己竟可以如此从容。
不羞,不恼,不怒。
这并不符合世人所认识的嗜血红尊,同时也不符合纥骨颜对于黎舟元姳的认识。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脾性温和的圣人,
她脾气确实炸,
起先听到这些谩骂也确实会发怒,可听习惯了也就腻了,
你说,几百年,放谁谁耳朵不起茧子?
黎舟元姳哂笑起来,她用手抻着下巴,“他们大多说的确有其事,不过是添油加醋了些,但好在我今日心情不错,懒得计较些别的。”
而后眸光闪过一丝玩味,“怎么?想看我杀人?若是你想看,我不介意多费些力气,血洗听风楼,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丧尽天良。”
“疯子!”纥骨颜听不下去了,他怒的将茶杯砸在桌子上,她就是个以杀人为趣的疯子!对人心情感极为麻木的疯子!
见眼前这道士眼底盛满愤怒,那端正的玉面顿生少有涨红怒颜,黎舟元姳纵声大笑。
她凑过身去,直勾勾盯着纥骨颜的眸子,她美目微眯,泛着森冷的幽暗,狠厉道:“想杀我吗?可惜,你杀不了我,这世间谁都杀不了我。”
他们只会坐在家中骂她这个祸世妖女,却对其无可奈何。
他们这群废物光是嘴上说说过过嘴瘾,人废的要死,试问又有谁能与之匹敌?几百年来被世人唾骂的嗜血红尊,谁能制服的了她?
此刻,纥骨颜眼前的红衣女子与他贴的极近,两个鼻尖的距离只差分毫,他将她整个人望入眼底,她干净清冽的气息传过来让纥骨颜几乎不敢呼吸,木在原地,一动不动。
道士不说话,见他这般愚钝,急的黎舟元姳眉凝纠结,她怒眸一转,起身指向台下众人,她语气透露了一丝烦躁,“你大可以叫底下的人来抓我,但我不保证他们能活。”
随即她眉脚一扬,带着挑衅的意味指了指纥骨颜,“你,也一样。”
纥骨颜猛地起身,瞪着眼前阴晴不定的红衣女子,清冷如月的眼眸中闪烁着愤然的亮光,他双手攥拳,那骨节渐渐泛白。
他知道,黎舟元姳不是在开玩笑,只要她想,别说听风楼,整个兖州都可以毁在她的手上,可怕至极,这样的人存在这世上,真是可怕至极!
良久,纥骨颜垂下冷眸,低声喃喃恨道:“疯子,就是个疯子!”
随后,拂袖离去。
黎舟元姳看向纥骨颜离去的身影,捂嘴笑起来,她见这道士的青脸,自知是目的达成,她并非以杀人为趣,只是喜挑战一些难以完成之事,就比如,让不苟言笑的道士急的跳脚,此事做成了,心里生出的成就感可比杀人有趣多了。
……
是夜,郦兴的一片林子,虫叫嘈杂,闷热里总是吹来一丝夏末的凉风,
天幕厚云低压,连月亮都被遮挡住,只投向地面些惨淡的冷灰,不过最亮眼的还是那阴森静谧的林子里闪烁的光星,纥骨颜独自一人在林子中央蓄力施法。
只见他手化二指,将符咒悬空而化,嘴念法诀,指尖登时冒出青芒,然后朝地上用黑沙布的法阵输力,法阵瞬时大放光芒。
过了许久,光芒消散,纥骨颜剑眉紧拧,他将额上的汗珠擦拭,极为失望的叹了口气。
“没用的,臭道士,那只狐狸是不会来的。”
忽的,从深处传来慵懒的娇媚声。
黎舟元姳已经躺在树梢处观摩了许久,纥骨颜方才使得是引气阵,他以千面狐的毛发为引,此阵一开就会散发出这个千面狐独特的味道,并且传之千里。
而千面狐就是上次被道士诛杀的狐狸,可为何这道士偏要将千面狐的毛发当引子?
或者说,上次在竹林,他和黎舟元姳一样,他根本不是偶遇那只狐狸,而是千面狐身上有应汝是的气息,他和黎舟元姳都错把其认为是应汝是,在郊外客栈等待捕猎,奈何他俩最终扑了个假的。
开始黎舟元姳只是认为这道士不过是路见不平,杀狐妖为民除害,直到后来他们在听风楼遇到,黎舟元姳跟了他一路,发现道士在调查楚尹两家之事,这才从中悟了些东西。
千面狐有应汝是的气息,说明她与应汝是曾经有过接触,她本想问问,奈何千面狐被这臭道士一剑给劈死了,黎舟元姳只好寻求他法。
想来,纥骨颜也有这样的猜测,才将千面狐的气味放大,吸引应汝是出来,可是黎舟元姳在树上看他施了一晚上的阵,毫无用处。
黎舟元姳从树上下来,蹁跹落地,
见状,纥骨颜急忙后退几步,防备地蹙了一下眉头,“怎么是你?”
黎舟元姳不理会他的惊愕,她继续说:“我猜的没错吧,你要抓的是那只青丘灵狐。”
听完这话,纥骨颜才明白过来,难怪几次三番会碰见她,
他面色平和起来,断定既然黎舟元姳知晓那只青丘灵狐的存在,就与他有着相似的意图,反问道:“那你呢?”
“可巧,受他人之托,我也是来抓她的。”
然后黎舟元姳试探性地接着问:“你可是要杀她?”
纥骨颜反唇相讥道:“与你何干。”
“你的事确实与我没有太大干系。”黎舟元姳点头应和,兀自喃喃起来,可眼底却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邪。
她嘴角一扬,面上带有不明的意味,“你这道士长得眉清目秀的,”
这鬼使神差地话锋一转,让纥骨颜有些恍惚,今日夜色浓郁,光线极暗,不知怎的,一晃神,黎舟元姳就到了他跟前。
倏然,脸颊处一丝冰冷的触感轻轻滑过,他惊了一下,回过神来,
逆着光看去黎舟元姳那绝美妖艳的脸上荡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伸手将冰冷的指腹从纥骨颜的脸颊拂过下颚,满是诱惑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张脸给我啊。”
黎舟元姳见道士那明眸陡然窜过一抹慌乱,随即轻蔑一笑,
抓住时机将脸贴过去,朝他呼了口气,那气呈乌青色,慌神的纥骨颜一下子就吸了进去,片刻,眼眸变得空洞无神,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这是从青阳姑姑那儿要来的鉴诚欢,中此毒者只说真话,只对男人管用,这药可是红尘宗的独门之作,
黎舟元姳就随身带了一点,药效一刻钟,不过她想套出来的话用一刻钟,足矣。
“你是来杀她的吗?”
“不是。”
“那你是来拿瀚禾果的?”
“是。”
黎舟元姳一滞,他一个道士,要瀚禾果做什么?莫非也是觊觎树心脉的力量?可不对啊,他这样的愚钝道士会屑于做这样的事?
她接着问:“你要瀚禾果干什么?”
话音刚落,纥骨颜冲破毒气的控制,回过神来,他猛地向后退,愤然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想到,这臭道士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呦,耐力还算不错。”
黎舟元姳看他脸上红云密布,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十分精彩,觉得好玩,就还想继续羞辱他。
她朝他挤眉弄眼,笑意浮上眉眼,“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把我想做的都做了。”边说着,黎舟元姳那玉指纤手往红唇上一抹,意味不明。
“你!”纥骨颜神色顿时猛沉,气的耳根子涨红,恨恨说出了声,但因为他早已害羞的难以启齿,不知从哪句开始骂出口。
……
“她既然已经躲起来,就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发现,何不从根源入手,在这儿白费力气,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