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感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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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今天算是圣诞假期第一天。
习羽的课程考试结束的早，连着元旦假期能有五六周的假期，看公寓的样子孙婷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
孙婷没有告诉习羽她是什么时候走的，虽是同学兼舍友，她俩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
只短时八卦不长时间交心，很少谈论自己的事情。
习羽很喜欢和有共鸣的人进行面对面精神层面的交流，可日常时间没有过多的倾诉欲。
无意义的闲聊会让习羽身心俱疲，与别人长时间或高频率的聊天对习羽来说很难，有些痛苦。
日常作息和生活习惯的不一致。
时间久了，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多数课程也是重叠的，习羽和孙婷依然没有成为那种实时报备，干什么都要黏在一起的朋友。
最多偶尔一起吐槽一下教授们或最近发生的新闻。
在读大学之前，习羽没有住过校，家里的独生女，更是没有和别人同寝的经历。
从小学到高中，在每个女生都有一个要手牵手上厕所的挚友的大环境下，习羽一直都是独自一个人的。
小学的时候，习羽还曾经试图和别人一样找一个这样的朋友，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特立独行。
念初中后，这样的想法就完全没有了，过度的分享欲和倾诉欲对她来说过于负担，和一个人同频共振比独自一人可难太多。
在城市里不紧不慢的走了近50分钟才回到公寓，对于习羽的体力来说也还好，累是累了点，但快乐。
这半年也算是在学校里锻炼出了一身好体力，就是有些渴。
她和孙婷是在校外租住的商用学生公寓，是用旧的唐楼改造的，小是小了点，胜在五脏俱全。
打开冰箱，习羽叹了口气，里面只剩了一瓶老干妈。
她记得自己前几天刚去过超市，早上拿牛奶的时候水和柠檬茶好像还是有的。
孙婷又将她的库存清空了，对于这样的情况习羽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很难说服自己适应，但讲出来又觉得自己斤斤计较，只能认命的下楼去补货。
要买水，最近的惠康也有1公里，药效还没有起作用，伤口还是很疼，只好作罢，转身拐进了楼下的711。
对于学生而言，24小时便利店是不适合日常补货的，每件商品都相对于超市溢价许多，便利是要付费的。
习羽站在冰柜前，在水、柠檬茶和鲜奶之间选择了便利费最低的鲜奶。
鲜奶的保质期是7天，柠檬茶的保质期是1年，水的保质期是2年。
和超市相比，只有鲜奶价格差不多，水的价差最大。
临近12点，习羽收到了林屿宁发来的书单，用的是邮件。
回想起来开学的时候某教授说什么来着？
噢，想起来了，prof.Lam曾非常严肃的告诫过新生，给他发邮件需要在9点到6点之间，非工作时间的邮件不会被忽视，但会被他大段文字攻击。
习羽感叹，「果然只许教授放火，不许学生点灯」。
点开邮件，习羽对自己刚刚的揶揄有些抱歉，虽然邮件主题是书单，但却不是简单的罗列。
除了按照学科分类外，每本书都标注了难度和学习建议，还给出了必读的参考文献。
内容很是详尽，习羽能想到的问题基本都被预判了，提前给出了答案。
有时候想想林屿宁在课堂上的严苛也不是吹毛求疵全无道理，至少他对自己的要求可比对学生的要求可高太多了。
真的犯难，习羽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太适应这样的妥帖，会产生强烈的无以为报的感觉。
能回应的也十分贫瘠，除了感谢也再无其他能说出口的话。
可这不到24小时的时间她已经向林屿宁说了过多次的谢谢，可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呢。
「感谢你的推荐，祝好！」
英文回复的邮件，让本就寡淡的感谢显得毫无感情。
没有给习羽更多纠结的时间，又一封邮件冒了出来。
「不是特别定制，每一个来咨询的同学都会获得的资料」。
要就有不要就没有，不会主动给，意思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道理习羽以前是不太懂的。
独生女么，家里就她一个，要与不要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也都是给她的，僧多粥少的时候才需要抢，过去的她不需要，现在是要试着学的。
假期的第一天，习羽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提前答应任何一个同学一同出游。
洗澡的时候手臂的伤口不小心沾了水，是有点发炎的症状，去附属医院换了药后习羽去了图书馆。
复习的时候习羽一般是不太会选择图书馆这个鬼地方的。
学校多的是可以自习的地方，自习室、走廊、大厅、甚至食堂。
学校把校园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地方都装修成了可以随时学习讨论的样子。
图书馆空调温度常年保持在13度上下，鬼来了都是要喊冷的温度，不过对于有伤口的人来说这个温度倒是刚刚好。
抛开温度的影响，图书馆对习羽来说十分友好。
一个人的卡座，两个人可对坐的沙发，多人可讨论的讨论室。
考试期一过，图书馆变得空旷起来，面向大海的单人卡座终于不需要等位。
学渣前摇就是长，学习上习羽并没有过多的天赋。
刚开始探索一个新的领域，最没有心理负担的磨洋工就是在图书馆找到所有的书，在学术网站下载好所有的相关文献，这样一搞半天下去又充实又可以骗自己收获颇丰。
午后的时间总是令人昏昏欲睡，Facebook上同学们的动态从世界各地的到达打卡变成了成绩吐槽。
林屿宁对学生魔鬼对自己是阎王，明明是压着考试月结束的最后一门考试却是第一个出成绩的，就卡着他昨天动态里计算的时间。
规定的时间内完成4道案例分析，给的是相对成绩，也就是说得分多少全靠同课程的同学衬托。
如果是绝对分数尚可预估，但对于相对分数习羽的感觉欠佳，还是认命的登录学生系统查看成绩。
「prof.Lam的课出成绩了，你考的怎么样？」
习羽在第一时间就收到孙婷的讯息，习羽登上自己的学生账号，点开成绩单，有且仅有「社会调查与研究方法」的成绩跳了出来：
考试成绩是A，项目成绩A，绩点[GpA]3.7。
习羽回想了一下自己这门课，个人项目的成绩是A，小组项目的成绩是A-，竟然在林屿宁的手底下连续逃生3次，真的是不可思议。
成绩很好，就不太想回孙婷的讯息，习羽在这方面吃过孙婷的亏。
她哪是想知道自己的成绩，只是来确认自己是不是比习羽考的好而已。
个人项目成绩出来的时候，习羽看到孙婷拿着她的那张成绩纸脸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按照林屿宁的成绩正态分布曲线图，这门课会有至少8名同学的成绩会是F，F意味着要重修这门课。
如果是非本地生，重修这门课就要多交8000hKd，活脱脱的吞金课。
可即便是重修能拿到A，按照平均的原则，这堂课的GpA也只能拿到2，又费钱又伤神还拿不到GpA，想要往上再读，这课基本就废了前程。
而总是和习羽一起组团队的何嘉树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位一路优秀的本地生，在各种考试和项目中都能游刃有余，却在林屿宁这里接连栽跟头。
集齐了可以召唤神龙数量的「重新做」[Redo]，不仅开题频频被打回去，连最后的考试也考出了人生的最低分c还是减。
习羽忍受着何嘉树的讯息狂轰，干脆发了成绩单的截图给他。
「你的成绩怎么这么好！羡慕死了」
「你说，prof.Lam和我是不是犯冲！」
……
成绩发完，何嘉树的信息更多了，一点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手机一直在震动。
「那你大二把他开的课都选上，把你的优秀拍在他脸上！」
「……」
习羽还是知道如何让何嘉树安静下来的。
在图书馆是坐不下去了，虽然也没怎么用功，到底是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饥饿感直击灵魂。
习羽一般不在饭点去食堂吃饭，社科学院食堂就在学区内，她认识的教授和同学都在那个食堂的活动范围内。
食堂不大胜在好吃，一到饭点就成了大型社交场，而食堂又被刻意设计成了社交友好的样子。
以至于习羽习惯了饿了再吃，能不在饭点绝不在饭点凑热闹。
下午两点，吃午饭的人已经吃过了，吃下午茶的人还没来，食堂的人寥寥可数。
社科学院食堂最好吃的那肯定是「烧腊三拼饭」。
烧鸭、烧肉和豉油鸡搭配蚝油生菜和老火汤可太幸福了，口腹之欲得以满足绝对是人生一大幸事。
要说这烧腊三拼饭，在饭点的时候排队的队伍转四五个弯是常事，恰巧习羽的导师王龙川就最好这一口。
每次和大家讨论超过了饭点，因为可以不用排队烧腊三拼饭，他都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习羽在想，还好她导师此刻人在美国，马上就是圣诞节他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回来，不然这个点在这里偶遇落单的他可能性是极大的。
果然，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就在习羽打餐的时候，王龙川就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感受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习羽转身就看到了学院有名的「三剑客」。
心理学系的王龙川教授[prof.wANG]。
人类学系的许慎莫教授[dr.hUI]。
以及社会学系的林屿宁教授[prof.Lam]。
也不知是哪一届学生这么有才给三位起的名号，因着他们三个经常出现在一处，关系还特别好，也正好对应大仲马小说《三剑客》当中的三个人物。
prof.wANG像阿拉米斯。
dr.hUI像阿多斯。
prof.Lam像波尔铁洛。
「三剑客」名号就这么一届一届的传了下来，社科学院的学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社科学院食堂的四人卡座，舒适性强，私密性高，视野好，适合学习，适合讨论，适合唠嗑。
就是不太适合吃饭！
尤其这四个人是三位教授和一名学生的时候，习羽真的想把「救命」写在脸上。
虽然吧，三位教授私下里都极其和善，但习羽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吃饭。
“怎么，受伤了？”
因着受伤，左撇子别别扭扭的拿着叉子，放在桌子上不是，抬起来也不是，怪异的姿势很快就引来了对面王龙川的注意。
仔细一看，他就看到了习羽胳膊处被衬衫袖口半掩着的大号伤口贴，满眼的关心。
习羽不想卖惨，也不想说自己遇到了车祸，掩耳盗铃般将挽着的袖口放了下来，当着林屿宁这个知情人的面磕磕巴巴的撒起谎来。
“小伤，小伤，就是划了一下。”
习羽很心虚，扭头正好和坐在她身旁的林屿宁对视，眼巴巴的望过去，指望知道实情的林屿宁不要当面拆穿她。
“嗯，的确，缝了17针的「小伤」，看来在习羽同学的眼里，不涉及生死的都是擦伤。”
林屿宁无视了习羽投来的恳求的目光，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坦然的帮习羽准确的描述了伤情。
呵，刚刚的她在痴心妄想什么，怎么会指望林屿宁替她保守秘密。
学生打教授犯法么？
如果不犯法，习羽现在真的想打他！
习羽用勺子使劲的戳着碗里的米饭，她只是不想卖惨而已，有人却自作主张替她卖了惨。
好一会，习羽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在三位的注视中继续解释。
“那什么，我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好医生，用美容针法缝合的，缝的是密了点，不过伤口不是很大的。”
习羽声音越来越小，一听就是在扯谎，自己把自己能扯心虚的那种谎，不过习羽这心虚的样子确实可爱。
王龙川和许慎莫都带过习羽做项目，尤其是王龙川。
他的两个孩子和习羽差不多大，都在美国读书，总和孩子们不住在一起。
「父爱」少了用武之地，就对他带的几个本科生在各个方面都格外关照，看到习羽不太想讲的样子，便主动岔开话题。
“怎么这时候来吃饭？”
“这时候人少，我懒得排队。”
习羽不再瞎扯，“你们怎么也这时候吃饭，dr.hUI不是最养生了么。”
“你导师非得拉着我等Feynman吃饭，这家伙嘞，又非要上传完成绩才肯吃饭，我早就饿了啦！”
许慎莫操着一口浓重的台湾腔，语气里带着抱怨听起来却是软软的没什么力道的样子。
既然聊到了成绩，习羽的成绩不免要被两位教授关照一番。
习羽这科成绩在林屿宁不同寻常的评判规则下特别高，还成功挤进了课程的前5%。
习羽不太习惯被别人夸赞，尤其是当面夸赞，两位教授夸得习羽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不是在赞美教育模式下长大的孩子，当面的夸奖比当面批评更羞涩。
第一次和「三剑客」一起吃饭，要么说被向下兼容最舒服呢，她被三位教授哄的十分开心，完全脱离了她对这顿饭的预判。
习羽在熟人面前其实是个话痨，在能打开话匣子的时候话非常多，但社交场合结束后，内心中总有一丝后悔，觉得自己话说多了。
读大学后辩论场合的增加，这种延迟的后悔感就慢慢减少，这次和教授们吃过饭后又生出了这种感觉来。
后悔感还没持续多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持续震动起来，是习羽的妈妈打来的电话。
上大学后，习羽就很少与家里联系了。
每月1日爸爸会准时将生活费打到习羽账户上，省了她开口要钱。
没了钱的牵扯，读大学的孩子就是丢了的卫星，要主动发射信号才能勉强有回音。
习羽就是有事才联系，通常情况下爸爸都没事，妈妈倒是会时不时来个电话抱怨一下习羽的来电频率。
走出图书馆，重拨电话回去，车祸的事情习羽没告诉他们。
她觉得山高皇帝远，告诉了爸爸妈妈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心，没有任何的用处。
上次妈妈来电话的时候，习羽无意透露了最后一科考试的日期，妈妈是掐着时间打电话过来询问习羽要不要回家。
读大学的第一个长假期，习羽没打算回去。
也不是习羽不想回去，回去的航班到达时间太晚，机场又很远，家里也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不年不节的没必要回去。
再者，爸爸去接她一次开车的时间快赶上她航班的时间了，她也不想折腾爸爸。
习羽的家庭并不是非常富有，选择这所大学已经花了家里很多积蓄。
与其折腾，不如在假期帮教授们干点活，学习的同时教授付的劳务费很丰厚，就算是勤工俭学了。
习羽不说，妈妈文化水平不高，不太理解她这些弯弯绕绕。
只知道唯一的女儿跑那么远读书还不愿意回家，就电话过来讲她是白眼狼，也不想家，习羽不知道如何反驳，讲爱吗？她说不出口。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在获得父母支持的同时又获得理解。
习羽想，父母多数时间是支持她的选择的，理解就不要太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