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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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登州府

初夏天气微凉，天刚亮起，丫鬟青柳从地上起身，轻手轻脚地收起自己的被子放到床后杂物格中。回头隔着帘子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少女，少女依然酣睡着，青柳放下心来，小心的打开房门，出去洗漱。

屋外，洒扫的婆子已经开始打扫起院子，小厨房里也烧起了热水，丫鬟们悄无声息的在后罩房洗漱。

青柳看了，赶忙也回屋挽起头发，漱口洁面。

三等小丫头娟儿敲了敲门进来，低头屈膝，给青柳行了个礼，然后笑道：“姐姐昨晚又守了一夜好是辛苦，也是姑娘离不开姐姐，日日需要姐姐陪着。”

青柳听了笑骂道：“你这丫头，口无遮拦，小姐让我守夜那是给我的脸面，可不是小姐离不开我。你这话要是让蔡嬷嬷听见，非得让你站规矩。”

“好姐姐，我也是在您这才能说这一嘴，出了这个门，我旁的话绝不乱说。”

“好了，念在你年幼，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切不可再犯。你过了今年也十岁了，自己的规矩学好，到时候我在小姐面前提你一嘴，你也能往前进进，多些月钱。”

娟儿又给青柳行了个礼，“那真真是要谢谢姐姐了，等我涨了月钱，一定花钱在大厨房给姐姐定一套席面。”

“行了，把这屋里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小姐起没起。”说着青柳套上镯子，往外走去。

青柳快步往前走去，穿过连廊，整了整衣衫，站在小姐门外。另一个大丫鬟碧云已经在这候着多时了。

碧云对青柳打了个招呼说到，“今天宁嬷嬷早起时头又开始疼了，蔡嬷嬷在西厢房呢。”

青柳了然的点点头，安静的站到门边。

这是孙府，老爷孙元化正是现在的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老爷共有三个儿子，大爷孙和定，二爷孙和斗，三爷孙和京，而小姐正是三爷的嫡女。

大爷和二爷随老太爷居于松江府嘉定县（现在的上海浦东），因为老爷年岁大了，从新皇继位，三爷就带着太太李氏和小姐一起跟随照顾老爷。

小姐院子里，现在只有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六个，婆子四个，这和在江南家里是不能比的，自己能来也是因为老子娘是太太的陪嫁，在太太面前的脸，才给自己求了个跟着小姐的缺。

青柳正想着事情，突然听见碧云咳嗽了一声，忙抬起头来。碧云整了整衣服，轻轻的打开房门，走到床前，掀起了床帘，小声的问了声：“小姐，要起么？”

床上的少女轻哼了一声，睁开了一双杏眼，说了句：“现在几时了？”

青柳端了杯温水递过来小声的说“小姐，现在卯时过半，太太那边应该也刚起，咱们收拾下过去刚好。”

碧云拿了银盆过来，少女漱了口，用帕子掩着嘴将漱口水吐在银盆中，起身坐在床边。

青柳忙跪下为少女穿上鞋子，扶着少女坐到镜前。

只见镜中少女端的是一副江南水乡的温婉，虽然眉目之间并不太过出彩，但是细细的打量却能发现其秀美的一面。

这少女名为孙蓁蓁，在家里行六，在老宅里，大家一般称她为六姑娘。而现在登州府的宅里只这一位小姐，下人们只称她为小姐，并不加排行。

这时绣桃带着烟儿进来了，烟儿进来后跪于镜旁，将面盆举起，碧云揩了帕子开始为蓁蓁净面。净面后，绣桃将软毛刷沾着牙粉为蓁蓁洁齿。

一套起床活动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卯正二刻。

蓁蓁站起来让青柳帮忙换好衣服，穿上外出绣鞋，准备向外走去。

青柳忙道“小姐，不急，咱们辰时之前一定能到，您慢点。”

“那可不行，母亲早就起来了，必然会等我过去用早膳，你明日一定早点叫我，万不可让我睡如此之久。”蓁蓁有点羞恼。

“我的好小姐，夫人说你现在长身体，每日清晨不允许我们叫您早起。”青柳笑道。

“好你个青柳，回头我非得让你老子娘给你嫁出去，让你不听我的~”

说话间就到了主院，蓁蓁发现母亲果然已经起了，父亲也坐在正厅喝茶。

蓁蓁给父亲请了个安，坐在下首。

这时，母亲从卧房里出来，笑着说道：“女儿来了，摆饭吧。”

奴婢们鱼贯而入，毫无声息的将餐食摆放整齐。席间并没有丫鬟在侧，一家三口像寻常家庭一样吃饭，温馨自在。

饭后，一家三口屏退下人。母亲李氏拉着蓁蓁在窗边的榻上坐下，摸摸她的头说到：“我儿七月就要行笄礼了，到时连你祖父那里的欧人应该也要过来观礼，嘉定老家的礼物昨日夜里也到了。”

孙和京喝了一口茶，笑道：“不知那琅琊王氏何时能来，商议这么久，也让我看看那小子是否有三头六臂，让袁公如此看好。”

说着孙和京眼神暗了暗：“大前年时袁公复出，当时父亲也罢官回了嘉定老家，还是袁公点名让父亲襄赞辽省军务，没想到当日一别竟是再也不见。夫人，当年袁公见我随侍父亲，特别为蓁蓁准备的笄礼你收在库房了么，不若今日就给蓁蓁吧。”

“是那个翡翠的山居摆件吧，正是在库房里，稍后让王妈带人将它搬到蓁蓁屋里。”

“母亲，我不要，女儿家屋里放个那么大的翡翠山一点也不好看，不如放父亲书房，送与父亲吧！”

孙和京一瞪眼，怒斥道：“浑说，那是袁公特意送与你的。当年，袁公将你祖父从老家召回，自认于朝廷存亡之际将你祖父置于险地而愧对与你祖父，遂将你介绍给琅琊王氏，也是为了让他们王氏庇护我们孙氏。王氏是千年的家族，门客无数，咱们在松原府尚有根基，但是在这北方，却是举步维坚，不然你以为为父为何要跟随你祖父随身侍奉。”

李氏也说道“那翡翠山居摆件可是袁公镇守山海关时从塞外得来，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送与你时也是希望你一世悠闲自在。”

听到这，蓁蓁也只能站起来，向父亲行了个礼，躬身说道：“刚才是女儿鲁莽，口不择言，望父亲勿怪，女儿回去就将摆件放于书桌上，爱惜珍护。”

“行了，回去吧，将家训抄写十遍，以后多加注意。”

孙和京站在窗前看着出门的孙蓁蓁，叹了口气。李氏上前拉住他的手，说：“蓁蓁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孙和京摇头“大前年，父亲起复时，全陕天赤如血，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如今父亲日日宵衣旰食，网罗西学英才，大胆募用西士，才保得登州平稳度日。如今圣人居于庙堂之上，何时才能看见民间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