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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因为月辽带个辽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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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里,亲情就是扯淡。就我以前看过的话本子,讲一个少年皇帝与他长姐携手治国,患难与共的悲惨故事。”

“悲惨?”

“不悲惨吗?这个故事看似有着好的开始,结局却是姐姐帮着弟弟灭掉了专权的外宦,搞死了边疆的敌人...最后被弟弟害死。不过,悲惨与否也不是最主要的,这话本里那些骨肉相残、你死我活的过程,读起来才热闹的很。”

她和赵咏志,可不就是好故事么?

就差姐弟反目,打打杀杀了。

“你莫不是买了那盗版的话本子,本王读到的怎么是姐弟友爱,家国大义的结局。”云眷舒说。

“你还读这东西?行,你说了就算。”赵挽华很是不以为然的哼笑了一声。

“本王却想知道另一件事,今日为何激怒月霍?”

“你猜?”

“赵城主,本王希望你今后能依照计划行事。”

“好啊。”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春宇出声提醒道:“主子、赵城主,已经耽搁很久了,还有人在等我们。”

“嗯。”

“嘁。”

云眷舒和赵挽华异口同声。

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纷纷扭过头去。

尤其是赵挽华,跟赌气似的,走得飞快。

江离叹了口气,急忙追上了赵挽华,很快就将云眷舒二人甩在身后。

“城主,您今日是想激怒月霍然后一刀结果了他?”

“自然,杀了他,大月辽就乱了。”

“月辽一乱,云遥就不能平稳顺利的将其纳入版图。只是这样,那云遥摄政王多半也会和您反目。”

“本城主怕他?本城主勉勉强强答应做他云眷舒手中的刀,可没说会做一把听话的刀!谁让八部中,本城主最讨厌月辽,没有之一。”

“原来这就是您毫不反抗,故意成为摄政王手中刀的原因。”江离恍然大悟。

以前那些敢利用赵城主的人,大概坟包上的草也三丈高了。

但要说能成功利用赵城主的人,目前也就这位云遥摄政王了。

好像还不能算“成功”,毕竟这把刀变数还很大。

江离又问:“属下可否问问,城主为何最讨厌月辽?”

“谁让月辽的名字里带个‘辽’呢。”

“?”

西辽也有个“辽”字。

赵挽华上一世是死于与西辽的最终一战——

“金烈,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两军对垒,天地一片昏黄,赵挽华立于墙头,风沙肆虐,凤鸾金旗却岿然不动,坚挺如斯。

见他沉默,赵挽华不耐,又喊了一遍:“这一仗打了三个月,我们也算熟人了。就这形势,你与本公主再打三个月也分不出输赢,何须白白牺牲将士性命,不如你我帅领之间来打个赌,一局定乾坤如何!”

“赵国长公主,你要赌什么?”底下传来金烈沉闷而不解的声音,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赵挽华当然知道他沉闷什么,这位所向披靡、横扫千军的西辽君主金烈在这同她打了三年零一个月,却始终未攻进赵国土地一寸,这是他十年军战兵戎生涯未曾碰到过的。

这位君主所有情报,现在还静静躺在她书房的书桌上——

他自地狱而起,如一头恶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残忍血洗了西辽了皇族,强权压制了朝堂,铁腕收复了制肘西辽的游牧民族,一举壮大了西辽的版图。

金烈虽是复仇,皇位到手得不够磊落,但他继位后所用治国之策、其坚毅的执行力,本质上与她治理赵国倒是殊途同归。

这场打了三年的战,不少人都预言过这场战争的结果。只是有个老文豪的比喻却让赵挽华记忆深刻:说她和金烈是东方和西方两颗明珠,本该继续在各自的世界熠熠生光,命盘使然,却要让两珠相遇争较,难知其果哟。

什么难知其果,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日无多,她注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于是她设下了一计,让自己死得光明正大、流芳百世。

赵挽华听见自己冷漠无比的声音:“金烈,你我皆不能让对方输。那就赌谁先让对方赢。”

“如何赌?”

“以此城为界,一月为期,不管本公主做什么,你的兵士踏出军营一步,则算本公主胜,你退兵,十年内不得再进犯赵国一寸;然,只要你能坚如磐石,兵士不出军营,便作本公主输,这赵国西北之地,本公主双手奉上。金烈,你可敢?!”

“好!我答应你!”金烈道。这场赌注,只要严防他们偷袭火烧军营,无论如何他也赢定了。

“自明日始。”

实则只有赵挽华自己知道,她赢定了。

赌注上半个月,赵国用了许多计谋逼迫,然而金烈始终坚守如一。

突然某一天。

赵国停止了所有动作,封闭了城内所有消息,就这样一连风平浪静了四天。

到了第五天,在城内的探子终于传回了消息。

赵国公主旧疾突犯、药石无医!

只要摄政长公主一死,赵国必乱。

金烈知道,他的机会来了,此时若一鼓作气,一举拿下整个赵国也无不可!

赵挽华知道,他金烈,有勃勃野心,也并不是什么信守赌约的正人君子,前半个多月都是为了迷惑人的幌子。

而成败,在此一举。

她相信,金烈肯定会出手的。

她等着。

病痛熬着她,她熬着金烈。

赌注的最后一日。

她终于等到了。

金烈带着士兵破开守备松懈的城门、进了郡守府。

他绕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了内院。

忽然,金烈整个人一僵。

只见赵挽华闲庭坐在路中间,旁边木几上的茶都凉透了,显然,等候多时。

赵挽华见到他,十分开怀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西辽王,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面。”

“你为什么..”金烈看着她,浓眉都快挤到了一起。

“你的探子消息没有错,本公主是真病了,但...不过是个小风寒而已,就将你这位伟大的君王给诓来了,”赵挽华目如亮星,继续编排着,“ 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知你们那可曾听过?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安插一个军医探子在本公主身边?”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不停地冷嘲自己:以真乱假,以假乱真,没有人不贪图能唾手而得的富贵权势,世人皆逃不过。

这是她最后能为赵国做的事了。

金烈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思忖着,迟疑着。

仿佛等了一百年那么久,终于开口,“赵国的长公主,你赢了。今后...只要本皇在位一天,必不再犯赵国。”

在位…?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赵挽华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金烈走后,赵挽华终于是油尽灯枯,死在了他离开的第二天。

现在赵挽华回想起来依然很不舒服。

……

在街上耽搁了许久,赵挽华几人回到驿馆已是深夜。

踏入房间,房内的“月燮”早就撕下了面具,见他们进来,立马拱手行礼,表情严肃而恭敬,道:“摄政王,赵城主。”

赵挽华看清其人后,略感新奇地扬了扬嘴角,这个人,与耿直忠厚的吴童、笑面虎般的春宇都不同。

看上去,此人...倒是更有意思些。

只因男子一张有棱有角的俊美面容,薄唇微抿,眼神肃穆冰冷,声音如回钟一般低沉有力。

若是略去眉目,这身气势,同她只见过一面的某个人倒是有些相像。

赵挽华问:“这位是?”

“明月台。”

“赵城主,我这兄弟可是很厉害的,某些特殊时期,我和吴童两个人加起来,恐怕还抵不过他一个,哎。”春宇感叹道。

“哦?”赵挽华转向无所不知的江离,感兴趣的等着他为自己解答。

江离说道:“城主,咳咳咳……明月将军尤擅追踪、易容,曾于敌军万马中潜伏,取主帅首级如探囊取物,最后全身而退……”

平淡无奇的描述间,是杀人于无形的绝世身技。

赵挽华“啧啧”称赞,“听上去挺厉害,但江离,这种时候就不用讲得跟说书那般夸张,会影响我的判断。”

“是,城主。”江离苍白着脸,应了一声。嗯…之前还嫌他缺少艺术细胞,讲故事不能像说书一样夸张、引人入胜,现在说变就变。

女人心,海底针。

“月霍什么打算?”云眷舒一边问着,一边行至榻边,一只腿蜷盘了上去,另一膝骨上耸交叉而半卧住,又将左手放在靠几上支力。

一番动作下来,做的行云流水,优美如画。

似乎还没完,就见他开始为自己沏茶,看上去不慌不忙,比谁都舒逸自在。

他刚坐下,春宇默契地出去了,似乎是去拿什么东西。

赵挽华此刻才有心思环顾四周,终于发现这屋里的布置似乎有些特别。

她右眼皮忍不住跳了几下。

论奢靡享受的能力,以前的长公主恐怕不及这厮万分!

驿站的主室,云眷舒早命人改造过了——

圆桌高凳的朴实白墙边不仅砌上了极为珍贵的暖玉榻,榻上还搁置了紫檀所制的木案以及靠几…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

总之,云眷舒将他自己的寝殿,从思梧殿完美复刻到了东升城,又从东升城复刻到了这里。

说不定,还搬了一些绝世孤品来。

论奢华享受,谁比得上他这种“我绝不就山,搬山来就我”的境界?

其实这种事情,赵挽华早就想干了。

之前在西域搜罗的那些奇罗珍宝,论起稀有程度来,也算世间少有。

因她之前东奔西走,携带不便,赵挽华便将它们藏在了一座深山中...还抓了个异兽来看管。

她得赶紧让人去把那些东西带回来!

那边赵挽华思绪飞至千里之外,这边明月台正将自己扮演“月燮”,正事无巨细地向云眷舒汇报着从月霍口中得到的情报。

“…也就是后天,月霍将设宴为摄政王接风洗尘,我已将大月辽王族上下,重要官员以及亲眷都列在了出席名单内。”

他刚说完,春宇抱着一个紫砂香炉回来了,就像已经做过千万遍那样,熟练地将香炉放到了它该在的位置:不能熏着人,同时可以让主子宁神。

赵挽华闭眼揉目,权当自己没看见。

“嗯,本王知道了,那就...”

“我有一招,后天的宴会正是好时机!”赵挽华打断他。

云眷舒没能将自己的想法说下去,被抢了话也不计较,只是目光淡淡地朝着赵挽华看了一瞬,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本城主还在想,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将这群傻子聚在一起,明月台干得好,倒是给本城主创造了绝佳机会。虽然时间紧迫了些,不过没关系。”

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在桌上,然后神秘兮兮的对众人勾了勾手指。

江离一看那熟悉的瓶子,瞬间无语。

“这是?”春宇问。

赵挽华一脸得意地张口:“‘三日醉’。”

室内静默了一瞬。

“赵城主此招…是否有些欠妥?”春宇皱眉道,之前用这放倒整个东升城城营的人,那种小打小闹的场合就罢了,如今到了大月辽,靠着这区区一瓶下三滥的迷药,岂非儿戏了些?

若是出了差错……

赵挽华轻呸了一下,出声噎他:“这怎么就欠妥了?那么大一片人,本城主觉得这计划很完美,省劲。”

“你们这些将军成天就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这样是不行的,知道吗。”

赵挽华在心底冷哼,她就是故意的,若能用赤口毒舌就让云眷舒怒火攻心暴毙而亡,也能给她以往的丰功伟绩上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春宇默然无语。

春宇看向明月台,传递着眼神:咱王爷的计划,怎么办?

明月台摇了摇头。

随后两人齐齐看向云眷舒。

“赵城主可有万全把握?”

“云眷舒,反正那日校场你也没在,自然不懂我这东西的威力。我可以好心送你一粒,不如你吃了亲身试试看?”

云眷舒沉默了一下,随即极其淡定地朝自家下属回了一句,“既然如此,就照赵城主说的来吧。”

啊?!

这…

滞了一瞬,二人齐声遵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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