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学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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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日子，秦云何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去抄书。晚上回到家就开始默录白天的内容，默录完毕就开始认真的准备年后的岁试。
如此忙碌数日，直到腊月二十八晚上，终于将所有内容抄录完毕，秦云何才算长舒一口气。
彼时已经是晚上戌正时分，比前几日都要晚。
李管事本想让秦云何第二日再来，反正所剩不多，不必急在这一天。
奈何秦云何第二日还有事，这才紧赶慢赶在腊月二十八晚上抄完了全部。
李管事看过后很满意，再次称赞了秦云何的字，并付了剩下的三两银子。
冬日的戌正时分，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秦云何提着一只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心里倍感轻松——总算是赶在年前抄完了。
然而想到明天的事又有些忐忑和复杂。
次日一早，秦云何带着准备好的腊肉、鱼干等年货，搭上了一辆去县里送货的牛车。
车夫见秦云何带了许多年货，于是问道：“郎君去城里是去探亲的吧？”
“嗯，我去探望我的老师。”
这一世，他应该已经有两年没有去看过老师吧。而上一世，死之前，距离最后一次见到老师也有半年了。
其实他每每想起老师都觉愧对老师谆谆教诲。
秦云何十三岁中了秀才后，家人对他期待很高，便四处打听想让他拜一个好老师。
当时顾先生刚刚从知府任上辞官归家，作为本县为数不多官至四品的人物，不少本地及外县的生员、举子想拜入顾先生门下。
秦父也慕名带着儿子登门拜师。
顾先生收学生既看学识品性也看眼缘儿。
秦云何本身不是淘气的孩子，见到顾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又紧张，所以表现的格外乖巧有礼，正是长辈们喜爱的孩子样。
再加上他小小年岁就中了秀才，任谁不觉着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一下就对了顾先生眼缘，收为了弟子。
顾先生有好几个弟子，但十几岁的就这么一个。
都说父母爱幼子，其实老师也偏爱幼徒，当年顾先生对秦云何不可谓不用心。自从收入门下就接到自己家中悉心教导。
想起在老师家求学的日子，秦云何心里更加惭愧不安起来。
跟随老师学习不久，老师就发现他身上不少的毛病，也多次告诫他做学问要虚心、踏实，不可散漫。
每次秦云何都会认真地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从未改变。
终于，在第二年科试的时候，秦云何犯了忌讳，被革除秀才功名，并停考了两年。
那是老师多次提醒必须注意的禁忌，只是秦云何一直过耳不过心，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顾先生恨铁不成钢，狠狠训斥了秦云何一顿，此后对他更加严格。
这本是顾先生盼其成才的好心，在秦云何看来却有点苦不堪言。
后来秦父过世，秦云何便借机回了家。
之后几年，秦云何只在年节去例行看望老师。
之前每日被老师盯着学习还时常贪玩，如今没人盯着，功课更是荒疏了。而每每见面，老师总免不了考校功课。
每次免不了又被训一顿。
再看老师对其他师兄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总是疾言厉色，秦云何越来越怕见老师了。
直到最近两年，更是连去都不敢去了，每每都是托师兄帮忙带去节礼。
他不是不知道老师的苦心，只是越知道越不敢见老师。
上一世直到临死前，秦云何才想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让老师寒心。
牛车晃晃悠悠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县城，秦云何已经快被冻透了。
进城后，跟车夫讲好了下午碰头的时间，秦云何便独自拎着年货走去老师家。
顾先生家离着城门不算很远，步行一刻钟就能到。秦云何到的时候，小厮碧松正在送人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
“秦小郎？”碧松一脸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秦小郎是来看望先生的吗？”
看碧松的表情，秦云何脸涨红，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样的忘恩负义。
“碧松大哥，我是来看望先生的，不知先生可在家。”
“在的，郎君稍等，我去通禀一声。”碧松说罢转身进院中了。
若是以前，碧松肯定就直接拉他进去了。
秦云何孤零零站在门廊下，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到先生，分别前碧松悄悄跟他说的话：“秦郎君，你若有心就多来看看先生。”
秦云何犹自怅然，碧松已经跑了回来：“秦小郎，来吧。”
跟着碧松往里走，穿过前院便是内院，碧松带着秦云何往东侧间去，他知道，那是老师的书房。
近乡情怯，越走秦云何心中愈加忐忑。
待到走进了先生的书房，抬眼就见到老师正在书案前题字。房中暖热扑来秦云何更加心如擂鼓。
上一世最后一次见老师已经是多年以后了，那时候老师头发大半已白，眼角的皱纹也堆了许多。
如今见到更年轻的老师，秦云何心头不禁一热，赶紧平复了心绪，躬身行礼：“老师。”
顾先生刚好写完一个字，放下笔，淡淡的应道：“云何来啦。”
老师答得很客套，秦云何却听出了疏离。
“是，老师一向可好？”
顾先生抬手随意的比了下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我一向很好。”
这不是老师一向跟秦云何说话的语气，无论是严厉还是亲切，老师一向对秦云何有许多话讲。
本就不安的秦云何坐在椅子上更加如坐针毡。
碧松为秦云何奉上茶后就站在了先生旁边看着秦云何，看那眼神比秦云何还着急。
秦云何想剖白自己的内心，却又无法开口。
对玉茹，对娘亲，对舅兄，秦云何虽有歉疚但还有的可辩。唯有对老师的愧疚，他是实实在在无话可辩。
想了一路的话，如今一句说不出口，最终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客套话冒出来：“许久未曾拜望老师，学生惭愧……”
整个书房安静下来，秦云何再也说不下去。
学生惭愧，何止惭愧。
秦云何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撩衣服叩拜下去。
顾先生没想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但是那是自己的学生，这礼他受得起。所以顾先生并没有阻止，只是道：“起来吧。”
pS. 戌正：晚上八点（二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