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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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给母亲请安。”
人在门外，立于绿松石色的纸伞下，着一身浅色清凉衣装，头上只佩戴少许玉饰，让人看着就觉得院中的暑气散掉了不少。
小张氏的貌美与善打扮，让徐仪华看多少遍都不觉得腻。
就是行礼的模样，都活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让人看着就叹息，如此美貌、怎么不长在我身上。
“快来屋里坐，外面太热、又晒，仔细着你的脸。”
如此白皙胜过上好羊脂白玉的皮肤，被太阳烧红一点，徐仪华都觉得是罪过。
这样美丽的人，竟然是她的儿媳……啧啧，她的高炽不愧是大师亲算过的有福之人。
这福气给她，她也想要。
小张氏又德行高、脑子好、且又漂亮，所以每次见她的时候，徐仪华都笑得极其明媚。
“谢母亲爱护。”
张知微只坐半边椅子，笑着应下了这一份关心。
而后，她让身后的侍女依次把手中拖着的上好檀木盒依次放到桌边，将手中拿着的册子摊开，放到了徐仪华的面前，开门见山道，
“今日来寻母亲，其实是为了三件事。
母亲知道，我生母家、仝家为商贾，因着与山西盐池有些小关系所以在河南、山西、湖广乃至山东一带，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一年半以前掌管山西盐池的东家另谋保护伞，为了孝敬更多的银子给浙江台州府宁海县的郑氏，换了一套管理章法。”
说着，张知微将贴着‘盐’一字的木盒打开，
“去年冬季因着仝家的亲家张家与燕王府的六礼成，仝家的价值被重新估量，所以可得赃银即封口费两成。
盒子里的，总计宝钞八十万张，是去年冬与今年春两季的赃银。”
宝钞，全名为大明宝钞。
洪武八年才正式发行，每年刊印数次。
面额有六种，从一至五以百文为单位，最大面额为一千文、被命名为‘一贯’。
一贯等于白银一两，四贯合黄金一两。
如今盒子里放着的，均是以‘一贯’为面额的最大宝钞，总计八十万张，也就是黄金两万两。
怪不得小张氏不是拿匣子，而是干脆拿这厚底扁长盒来装。
这仝氏到底是被逼着拿了赃款成了同犯，还是反客为主把盐池给抢了啊！
一季两成便得四十万贯，一个季度的‘公账’便可以昧下两百万贯，那‘真账’……
“盐池倒也没有那么暴利，我们仝氏分得的，是真账。
这说来话有些长，商贾之间的腌臜事就不与母亲细说了。
但母亲可以放心，儿媳没做任何有损燕王府利益和威名的举措，咱们四氏为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儿媳只是用了小小变通法子去牟利罢了。
毕竟公爹他很缺银子，不是吗？
有着仝氏商队，和因着盐池有着各种利益瓜葛的天南海北的异姓商队做掩护，再合适不过了。
宁海郑氏为方氏亲家，方与齐、黄二人如今正得皇太孙重用，这条利益线路再安全隐蔽不过了。
这是灯下黑。”
徐仪华听完张知微的话，她沉默了良久。
良好的表情管理，让她此刻的心情全然被隐藏在了抿唇、面不改色的淡定下。
她还真说对了！
这仝氏，不就是把山西盐城给打劫了吗？！
但……打劫的好！
造反前他们可以从朱允炆那小子幕僚的私库里提款，造反成功后可以干脆把这山西盐池这几家给抄了。
而仝氏，将全数赃银上缴，简直是一股清流，为当代商贾之榜样，功过相抵、更可为皇商。
啧啧。
小张氏这算盘珠打的，噼里啪啦、用‘精明’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可……她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谋划着助力燕王府造反了？
而小张氏就像是有着读心术一般的，莞尔一笑道，
“母亲，天下局势皆有迹可循。
无非就是庸者看历史，智者测未来。
儿媳只是比别人多了几分耐心、多了几分小心的庸俗之辈罢了。”
呵呵。
她信了。
徐仪华此时才终于破了功，将那无语的表情写满在脸上。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炽这等天生聪慧的孩子，也就是他能冥冥之中有着缘分吸引来这智多近妖的妻子吧。
徐仪华放弃了去谈论这个话题，转而将视线放到另外一个木盒上，用眼神做询问。
张知微了然，又将另一个木盒打开。
里面，依旧是满满当当的大明宝钞。
“这是今年仝氏的季供，比之先前交给其他官爷们的总额要多出三倍，总计宝钞三十万张。
三十万贯，确实是有些掉燕王府的价。
只是如今也不好突然断掉往来了数十年、别家的贡，生意上也需要周转一番，只是恳请燕王府不要嫌弃，今年冬季新产业发展起来了，前面少的、一定翻倍补回来。”
“……”
“母亲放心，儿媳可以担保仝氏的生意没有任何的贪赃枉法。
只是有些小小的生意经和一些细节，蝇头小利再小，咱们泱泱大明人口众多，每人一日一文钱，数个县、府一点点累积起来，那也是滔天的财富啊。”
将仝氏分散出去，培育另起姓氏的商队，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从高到低、从府到县逐步蔓延。
你以为货比三家是择优、择需求，但实际上别说是比较的三家，连源头归根结底都是仝氏的。
只不过仝氏自己不说，连小东家自己都蒙在鼓里，每日与对家竞争乐此不疲着呢。
士农工商，不起眼又卑微的商贾，佐以各种南方勋贵大旗，再配上张麟经营出来的五城兵马司等各处小鬼的关系网……
织丝成网，不断蔓延扩散，财富这就来了。
经济、商业，这才是她的老本行，玩弄起来比政治更得心应手。
徐仪华深吸一口气，此时只觉得闷热的南京午后竟也有着丝丝寒意。
小张氏嫁入燕王府，当真是太好了。
以小见大，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妖材，落入敌军中会发挥出什么样的恐怖作用。
徐仪华沉吟片刻，饮了一口茶水，表态道，
“如此，燕王府日后的产业，也一并交由你打理吧。”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小张氏是个有分寸的人，涉及到大事的抉择，她也一定会来请示，而不是擅专。
燕王妃放权，这是张知微愿意看到的。
于是她赶忙起身，躬膝行礼道，
“谢母亲厚爱。”
“别。”
徐仪华抬手，打住了张知微的动作。
她摇了摇头，甚至叹了口气，而后幽幽道，
“是你多厚爱一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