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赦内阁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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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离开了！
数万名蓟辽边军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城门前的变化，士兵们虽然不太理解，但他们清楚一件事：宁远城守下来了，而他们自己，也幸存了下来！
在乱世中当兵，生活真是卑微得可怜！
经历过战争的幸存者，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有人告诉他们，仅仅活着，并不够！
他们应该活得更好！
“全军集合！”
城门前，新任的蓟辽督师曹文诏发布了他的第一道军事命令。
军鼓声再度响起！
与袁崇焕昨日振奋士气的鼓声不同，这次的鼓声是为了召集军队！
经过三次鼓响之后，
将近六万名蓟辽边军迅速集结完毕！
曹文诏并未多言，而是走到车队前方，推动了一个箱子。
瞬间，“哗啦啦”一声，
无数银锭滚落在地面上！
六万名士兵的眼睛瞬间被吸引住，直勾勾地看着那堆银子。
接着又是“哗啦啦”的声响...
六百万两纹银和六十万两黄金就这样铺满了道路！
“这些都是陛下赐予宁远城十八万将士的赏赐！”
曹文诏重新站回城门前，提高嗓门大声喊道：“陛下原本以为十八万将士都能活着，所以把金银财宝全都运到这里来了。但他失望了！”
他的话语让六万名士兵眼中的热切期待减退了不少。
的确，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大部分都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了。
其中有些人还是他们的朋友、亲人，甚至是父子。
从军的路上，太多人死亡，而让他们坚持战斗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活下去和报答国家（了李好）。
“但是，死去的人终究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应该更好地活下去。这里有六百万纹银，每人可以领取一百两。”
曹文诏指着满地金银，洪亮地说：“剩下的六十万两黄金，我将重新带回京城，由兵部核实每位阵亡将士的身份后，送到每一位烈士家属和后代手中。
以陛下的名义起誓，这六十万两黄金，一分一厘都不会短缺！”
终究，普通人抵挡不住金银的诱惑，低迷的士气顿时飙升。在这个乱世中，没有什么比拿到手里的金银更能让人感到快乐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排队依次领取银子，记录官要记好每个人的名字，确保每一位将士都能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奖赏。”
看到目标已经达到，曹文诏终于露出了笑容，稍作停顿后宣布：“全军轮流休假三天！三天后，我们挥师北上！”
立秋时节，细雨蒙蒙！
内阁的大堂里已经升起炉火，松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内阁首辅叶向高、内阁次辅方从哲以及内阁辅相刘一G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于何阁老返京这件事，你们有何看法？”
首辅大人深知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不利于所有人，于是皱着眉头问道。
“据统计，全国各地给朝廷的奏疏已经超过千封，涉及近十万读书人，恳求陛下严厉惩治那些奸佞之人！”
次辅大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案头旁边堆积如山的奏疏，无奈地道：“照惯例，内阁早就应该向陛下呈递奏折商讨此事了。
哪怕最不济，也应该在月中的廷议上提出此事，由大臣们讨论，由陛下最终裁决。
反正内阁已经压了这件事情一段时间了，不如暂且留中不发，等到何阁老回京之后，再与其见面商定。”
“这样做不合适！”
刘大学士坚决反对，苦涩地道：“两位辅政，请看朝野内外，看看士人圈子吧！
新晋升的官员中已经有不少人散布杂音，有的公开诋毁何阁老，有的指责我们这些人。
加上士人群体中，大量攻击抨击何阁老及其所作所为的文章和民间故事流传开来，影响力相当大。
此外，全国各地的读书人纷纷涌向京城，短时间内就有数万读书人聚集在这里，准备联合起来，在皇宫前举行集会，一定要见到陛下一面。
如果此刻何阁老返回京城，他一进城就会被人认出，届时场面恐怕难以控制。”
“简直无法无天！”
首辅大人愤怒地喝斥道：“这些读书人难道想造反不成？”
“数万读书人聚在一起，难道还想吓唬我们不成？”
次辅大人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作为昔日浙党魁首，在面对读书人的时候，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优越感。
别说数万读书人！
就算是十万！
百万！
又能怎样呢？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息怒，江南惨案尚未平息，怎能再引发京城的惨案呢？”
刘大学士额头渗出汗珠，劝慰道：“这些读书人可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万一真的激起了士人的大动静，这对国家并无好处！”
没错，确实没什么好处！
朝廷向全国上下发放了一亿两纹银，可谓民心所向，老百姓无不夸赞自家皇帝的伟大。
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即使士阶层发生大规模动荡，对国家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读书人造反？
简直是痴人说梦！
“既然没有好处，那就说明也没有坏处吧？”
次辅大人跃跃欲试，冷冷地道：“凡是关心国家大事的士人，此刻都在全国各地参与建设工作，只有这群吃饱没事干的家伙，才会受到别人的蛊惑跑到京城来。
我提议，应配合东厂和锦衣卫，找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和关键人物，对他们实施逮捕问责。
敢于反抗者，可当场格杀；
胆敢煽动民心者，一律杀无赦！”
自从浙党谢幕后，方从哲对读书人的态度彻底放开，所有的决策都倾向于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方向。
当前国家恩惠遍及四方，只有那些优越感极强的士族和心怀诡计的商人，一直在搞事情、瞎蹦跶。
读书人造反？
简直是笑话！
次辅大人认为国家过于宽容了，导致这些人吃得太多，满不满意无所谓，正好借这个机会，给那些士族商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既要施加恩惠又要展现威严，这才是国家长久稳定发展的道路，太过于宽容，可不行！
“我认为中涵的说法很有道理。”
首辅大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用亲近的口吻，坚决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无论东林党是否已经消失，无论士人圈里是波涛汹涌还是平静如水，在这个时候，朝廷都需要树立权威！
“但是，这么做很可能会毁掉延续几百年的士族制度啊！”
刘大学士忽然沉默下来，却又不得不开口，毕竟在阁老之中，总得有人坚守制度！
自从大汉灭亡，三国归晋，司马家族以孝道治国，实行九品中正制选拔官员，从此读书人入仕为官进入了重视品行的新阶段。然而到了唐朝，科举制度的出现，使得从重视品德变为唯才是举，这一巨大的制度转变，使得无数读书人流离失所，在家中专心致志苦读十年，以至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不出所料，现在进京去惩罚何阁老的就是那群脑袋有问题的家伙！
一旦朝廷动手，把这些家伙杀的杀，抓的抓，必然会引起各地官员的效仿，他们会用最大的罪名、最严厉的法律，来清理整个国家的士人阶层！
“我觉得这样做挺好的！”
次辅大人两手一摊，是时候解决掉这批只知道读圣贤书的笨蛋了！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首辅大人随声附和。
其实首辅大人的出身并不好，他出生于倭寇横行时期的福建沿海某个破败的厕所中，小时候跟着家人四处逃难，生活颠沛流离，常常食不果腹。
直至后来戚继光平定了倭寇，他们家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在他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有一件事，首辅大人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的同学中有一个出生在书香门第，过着衣食无忧、混吃等死的日子，学习成绩极差，经常被老师打手板。而当时的首辅大人虽然时常帮忙做家务，学业仍然出类拔萃，老师自然对他关爱有加。
可能是恨铁不成钢，老师无意间多次拿他们俩作对比，称赞一个贬低一个，时间久了，矛盾最终爆发。
那位来自书香之家的同学叫来一群狗腿子，把首辅大人的笔墨纸砚踩了个稀巴烂，这让首辅大人深感委屈，于是找到了老师。
同时，那位同学也找来了身为举人的父亲，也就是老师的上级。经过一番争论之后，书香子赔偿了首辅大人一套新的笔墨纸砚，但他那傲慢的态度和怜悯的眼神，极大地刺激了首辅大人幼小心灵深处的敏感神经。
几十年来，首辅大人一直记着那个眼神，对那些只知道混吃等死、只会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恨之入骨！
“我负责联系东厂和锦衣卫。”
双方一拍即合，次辅大人首次担任联络官的角色。
“我负责给京城里的读书人罗列罪名，然后上报给陛下。”
首辅大人悠悠地说。
暖阁内，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朱由校又回到了这里，地面烧着地龙供暖，即便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会感到寒冷。
暖阁内的木质用品全都变了样，这些全属性的物品给人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思维清晰！
动作敏捷！
体力恢复！
视力矫正！
延年益寿！
首辅大人踏入暖阁，仿佛重返壮年时期！
与过去迷茫无知的状态相比，现在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微臣叩见陛下！”
“赐座！”
首辅大人坐下。
皇帝陛下依然在工作！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两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阁老不顾风寒前来，想必是有朝政上的重要事情发生，不妨直说。”
朱由校挥舞着手中的斧头，瞥了一眼愈发衰老的首辅，不禁思考起来。
坦诚而言，朱由校觉得自己作为皇帝似乎有些不合格，除了重大决策外，其他政务全都交给了内阁处理。
内阁只有四位阁臣，其中一位还身在外地，沉重的国务几乎榨干了阁老们的时间与生命。
“此事并非关乎朝政，而是关于士林！”
首辅大人摇了摇头，察觉到陛下的疑惑目光，便解释道：“短时间内，京城涌入数万名士人，内阁推测人数仍在逐日增长。”
“秋闱（乡试）已过，春闱（会试）还未举行，如此大量的士人聚集在京师，究竟是为何意？”
朱由校微微皱眉，作为统治者，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大批读书人聚在一起，这准没好事！
人们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读书人聚集在一起，三个诸葛亮，顶不上一个臭皮匠。虽不至于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们总能让统治者颇为头疼。
“在此之前，请陛下宽恕臣等之罪！”
突然，首辅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吓得朱由校一愣。
“朕赦你无罪！”
朱由校亲自扶起日益消瘦的首辅大人，感受到他皮包骨头的身体，轻声说道。
“江南惨案的事情，我和内阁阁臣们，向陛下隐瞒了一些真相。”
“哦？”
朱由校重新提起斧头，砍向黄花梨木，微笑道：“是不是何宗彦何阁老篡改了朕的旨意，制造了江南惨案这件事？”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了！”
首辅大人点头，苦笑着说道：“微臣死罪！”
“朕说过，赦你无罪，也赦内阁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