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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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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我结识了一位兄弟,他的二胡就拉得很好,那种凄酸是入骨透心的,但他又偏偏拉得快活无比。”

少年总想把他喜欢的人凑在一起,铁游夏也不例外,他有些喜悦地向师兄介绍着自己新认识的兄弟,还准备着无情问自己那位兄弟是谁,他就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无情却是漫不经心,也没有发问。

铁手还是不死心,把话说了下去:“他的腿法也极好。”

无情听到这句话果然来了兴趣,问道:“莫非你说的就是那位崔兄弟?”

铁手怔了怔,那位兄弟的确是姓崔的,只是江湖上腿法好的人士也不少,怎么师兄一下就猜出是崔兄弟了?不过看来师兄和崔兄弟是早就认识了的,想到此处的铁手心情颇好。

无情的心情也好起来,他想的是:既然世叔之前安排自己和那个人见面,现在又安排铁师弟和那人认识,应该是有意把那人收入门下了吧?

倒是没有想到那人还会拉胡琴。凄酸与快活,这么两个毫不相干的词竟结合在一起,若是在从前,无情会觉得可笑。然而现在,认识那个人之后,无情觉得这也不奇怪了。

追命是第一次听无情说起这件往事,他笑道:“二师兄夸得太厉害了。说起来我跟二师兄刚认识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起过你。”

无情好奇道:“说我什么?”

追命笑着道:“他说他有个姓盛的师兄,很厉害,日后为我引见。可惜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说的就是你。后来二师兄也曾经问过我,当时为什么不说其实认识你——”故意一停顿,“但这可不能怪我,他说他师兄姓盛,我当时哪里知道你姓盛?”

说到最后一个“盛”字时,追命加重了音。

无情淡淡道:“听起来你是在埋怨二师弟,实际上你是在埋怨我。”

追命忙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无情的声音很弱,连笑声也是很轻的:“那如果你当时知道是我,你会怎么样?会跟二师弟来京师吗?”

追命听着无情虚弱的声音,心中全乱,想了一想,道:“不知道,但可能还是不会吧。”

无情不自觉地将外袍紧了紧,问道:“为什么?”

这句话说完,他并没有等到追命的回答。许久之后,无情奇怪地侧头向追命看了一眼,而这一眼过后,追命蓦地抱住了他。

无情的脑子刹时空白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三师弟,你做什么?”

追命依然不说话,只觉抱着无情就像是抱着一块寒冰,他将轻柔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无情的身体里。渐渐地无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回暖,他沉默片刻,回抱住了追命。

良久良久,追命才道:“因为我怕。”

无情不解其意。

只听追命接着说道:“总觉得我们只见了那么一面,你会压根就记不起我是谁。”

无情这下明白了追命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微微笑道:“你还会怕吗?”

话落之后才忽然忆起,那时初到神侯府的追命,和如今的追命,真的是很不一样的。

追命初到神侯府的那日,天很凉,夜晚有微微的寒意,诸葛先生在小阁为追命接风,作陪的还有无情铁手和舒无戏、哥舒懒残。

都是旧识,追命很快便无拘束,各自诉说着别后经历。

当然,说话最多的还是追命和铁手;诸葛先生与舒无戏、歌舒懒残三人则偶尔插上几句话;至于无情,他便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总不开口言一个字。追命有时候很想跟无情谈谈天,酝酿许久,却又不敢,只好继续和铁手多说。

他和铁手聊得也确实尽兴。

待得夜已深了,一个丫鬟走来对诸葛先生说了几句,诸葛先生听后对追命道:“略商,我已经派人把你房间收拾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铁手立刻自告奋勇,道:“我带崔兄弟……我带三师弟去吧。”

无情终于在这时开了口,道:“我也去吧。”

诸葛先生看他们师兄弟相处很好,点头微笑道:“好,你们年轻人多说些话,我就不烦你们了。”

从小阁到追命的房间,走过一条长长的路,铁手和追命正聊在兴头上,进了屋子后也不愿分开。无情照旧的,在一旁看着他俩。

一直到了中夜,大家打了个哈欠,铁手和无情终于准备离开。临走之前,无情沉吟须臾,叫来了外面的护卫,吩咐了他几句话。

只见那护卫咚咚咚地跑了出去,过得一会儿,又咚咚咚地跑回,手里抱了两坛酒。

无情直接开口对追命道:“知道你喜欢喝酒,神侯府的酒不少,管你够喝。厨房在那边,你要是饿了,去吩咐他们就是。你的屋子是才收拾的,严管家住前面左边,若缺了什么,你去问她。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你来找我也行。”

他的才话落,追命还来不及有何反应,铁手先笑道:“还是大师兄想得周到,我刚才只顾着和三师弟说话,竟忘了这些事了。”

追命心中很有些喜悦。

他方才一直想找机会和无情说会儿话,但看无情神情冷冷的,总担心他是不喜自己,便没敢开口,这下子算是放下心来。

可是,他想了老半天,却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了声:“谢谢……呃,谢谢。”

他本是想说一声“谢谢大师兄”的,然而看着眼前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岁的少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无情摇了摇头,道:“不用谢。以后……就是师兄弟了。”

——师兄弟?

追命品味着这个他以前怎么也想不到的称呼,微微愣了愣神。

其实,他亦是怎么也想不到,无情等他这位师弟等了有多久,见到他时有多惊喜。

两个各怀心绪的人在之后的几天中的相处始终还是那样淡淡的。

追命靠在开着小花的树下。

来到神侯府好些天了,当师兄弟也有好些天了,不能总这样相处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在别人面前那么健谈,在无情面前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呢?

追命一面想,一面灌了口酒,继而站直身体。

打破这种关系要从自己开始。追命想,反正无情也说了自己可以去找他的,不如趁这会儿没事去看看他。

追命向前走去。

无情所居住的楼外,四周无人,静得很,只有几只花蝴蝶在飞呀飞。

这儿的花儿可真多。

追命踌躇片刻,什么也不想,径直继续前行,只走了几步,倏然间他耳朵一动,立时神色一凛。

下一瞬,无数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

追命反应极快,双足一点,已凌空而上,蓦然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已掠到了追命面前,拉着他的手飞身离开。

追命没有拒绝。

因为拉他手的是无情。

暗器纷纷落地,无情重新回到了轮椅之上。

无情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追命没有答话,愕然地看了无情很久,看得无情开始不自在了,碰了碰他的手示意。

追命才回过神来,道:“那个……你的轻功真厉害。”

无情这才明白自己的反应太过紧张了。

适才那些暗器是他所设的机关,神侯府中人人都是知道的。所以,神侯府中人,要么如诸葛先生与铁手等人清楚机关的位置,要么如其他人根本不会到无情的住处来。

偏偏这件事,追命不知道,而无情也忘了告诉追命。

当无情发现机关被触动,出楼一看,居然是自己的三师弟,心中不由一惊。若追命果然受伤出了意外,无情不能原谅自己这个做大师兄的,谁知追命的第一句话,却是称赞他的轻功。

无情摇首道:“花架子罢了,不能跟你比。你刚才那招‘凌霄度’很好,我不该出手的。”

追命连忙笑道:“不不不,你刚才那招‘凭虚御风’我不一定有你使得好。”

无情见追命一眼看出他所使轻功的名字,忍不住道:“这是我最近练的,到了第三层总是练不好。”

追命点点头,遂和无情探讨起轻功来。

这两人均是当世超一流的轻功高手,而在此之前,他们又从未遇到能在轻功上和自己比肩的人物,因此这下子自然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日头从这一边移到那一边,追命葫芦里的酒喝完了。

无情这时忽道:“今天的事,抱歉。”

追命一怔,不明此言何意。

无情接着道:“我这里有机关,忘记跟你说了。”

追命其实早已经猜到,他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又玩笑道:“不过这儿的机关可真够厉害的,下次不敢再随便来这儿了。”

无情道:“你可以来,我可以给你说机关的位置。”

他话落,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急了,又漫不经心地道:“我请你出去喝酒吧,就当做是赔罪。”

追命立即答应道:“好。”想了一想,却又说:“还是我请你吧。”

无情道:“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你知道名利圈吗?”

追命道:“知道,我听二师兄说起过,但还没有去过。”

无情道:“在京城当捕快,要去看看那里的。”

很显然,无情对名利圈很熟。

一来到此处,无论是店老板和店小二,还是在这里歇脚休息的捕快衙役,都热情地向他打起了招呼,说道:

“盛捕头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时候的无情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不显,在京城却是已破了不少的案子,这里的人自然都对这个少年很是敬佩。

寒暄过后,有人发现追命,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无情道:“他是我三师弟。”

周围的人立刻都道:“久仰久仰。”心里想诸葛先生何时多出一个弟子来。

追命已然笑道:“各位说着久仰,其实心里正在想我是谁吧?”

众人干笑了几声。

无情在旁微微一笑,问道:“孟掌柜,有空位吗?”

孟掌柜道:“有有有,盛捕头来了,没有也得有。我带两位前去。”

无情和追命到了楼上,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有小二送来酒菜。

无情吃了几口,突然道:“以前我听世叔和舒伯父说起过你。”

追命道:“啊?”

无情道:“他们都说你口才好,你和二师弟在一起的时候也的确是这样,怎么和我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话了?”

追命干咳了一声,道:“有吗?”

无情继续刚才的话,道:“我还以为你和我在一起很不自在。”

追命立刻道:“怎么会,没有的事。”眼见无情瞧着他,他又笑笑道:“说实话,一开始有一点。现在,我觉得你和我以前想的很不一样。”

无情问道:“哪里不一样?”

追命笑道:“很多。比如说,感觉你也不是那么难相处;比如说,我还真的没想到你的轻功竟然会那样好。

无情喝了口茶,道:“我之前很难相处吗?”

追命搔搔首,道:“也不是。”

无情放下茶,道:“你不是没有想到我的轻功那样好,而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轻功。”

追命不好说是,又不好说不是。

无情续道:“你没有想到断腿的人也会轻功,对吗?”

追命闻言一惊,忙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个我……”

无情倏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很难相处?”

追命怔了片刻,但看着无情的笑颜,他随即也笑了。

无情这才缓缓道:“就是因为我是断腿的人,所以我才更要学轻功,学机关五行。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断腿的关系,我恐怕还学不了这么好。得之我命,不得我幸,这是你教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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