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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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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此时很烦躁,身为扬湖镇的父母官,镇上突然出了好几条人命,即使不是凶案,也不会让人愉快。除了他,其余的衙役官差们,也都不例外。

然而,就是在这种时候,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残腿青年、后面跟着四个小孩子,居然朝着周光走了过来。

不待周光发话赶人,一个衙役便已吼道:“干什么的!”

那中年汉子也不恼,拿出一枚玉玦,道:“麻烦通报你们大人一声,就说崔略商和成崖余拜见。”

衙役听到这两个名字倒不觉有什么,看到那玉玦还当是那汉子送给他的见面礼,可顶头上司就在他一旁,他自然不好收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周光离他们有几步距离,并未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可他却一眼看到那玉玦,猛然一惊,连忙两三步走到无情和追命了身边,恭敬问道:“敢问两位,可是四大名捕中的成大人和和和——”和了半天没和出来。

追命笑道:“我姓崔。”

周光忙开始了恭维,道:“原来是成大人和崔大人!”

四大名捕!旁边的几个衙役闻见这四个字,齐齐张大了嘴巴。

寒暄一番过后,追命忽道:“周大人。”

周光立刻道:“崔大人你有事请吩咐。”

追命开门见山,直说了自己和无情是路过扬河镇,听闻这里失火才来此地,现下想进废墟内一看,不知可否?

要知四大名捕的权力虽大,但无上头指示,他们也不能随意插手别人地方上的事务,因此追命只能用询问商量的口气。周光可不管这些,他只知无情与追命乃是京里的大人物、诸葛太傅身边的大红人,他正想着该怎么讨好这两位为是,所以追命说什么,他自然是答应什么。

很快,周光带着无情与追命进了包围圈之中。

废墟里的尸体已被全部挖了出来,浑身焦黑,全然看不出来本来面目,而刚刚被火烧过的地方还散发出焦臭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饶是三剑一刀僮见惯了死人,也抵不过生理的反应,不由自主捂起了嘴巴。

无情和追命面对满目残骸,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多年捕快生涯,死人是最常见的。好人,坏人;死在别人手里的,死在自己手里的;数不清的鲜血,让无情和追命学会了自持。

一个冷静甚至冷漠,一个笑语从来不拘,仿佛他们对生命并不看重。

如果不看重,他们又怎会在捕快位置上,一干多年?

这时,一点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让无情望向三剑一刀僮时,心软了软。

这样的环境,四僮必须适应,无情比谁都清楚。但毕竟,他们还都是孩子。

无情对着四僮道:“你们先出去吧。”

“不,公子,我们留下——”

四僮本想充好汉,甫一开口,便想要吐。四个孩子互相瞧瞧,只得退出。

周光苦着脸,在心里叫道:“我可不可以也出去?”

可是他不敢说出来,无情也没看他。

追命忽道:“大师兄,借透骨刺一用。”

透骨刺是一种暗器,无情并未多问追命要它何用,自取了出来交给追命。

追命接过,看向面前一具尸体,无比郑重道:“抱歉抱歉,冒犯了。”

他蹲下身,他将透骨刺刺入一具尸骨之上。

正在追命查看尸体之际,无情沉吟了片时,转过头,对着周光道:“周大人,我们能否先出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周光早受不了这里的环境,闻言喜上心头,登时答应,只怕无情反悔。

两个人出了废墟。

无情临走前,低头望了追命一眼,追命正好抬头,四目一对,笑了笑,算作暂别。之后,追命才拿起一块死人骨头,仔细瞧了起来。

半个时辰以后,追命亦走出了废墟。

月照大地亮,无情独坐在湖堤边儿,脸上的表情是沉思的。三剑一刀僮则远远坐在树下,不敢打扰。

追命踱着步子,速度不快不慢,径直走到无情身边,一撩前摆,挨着无情坐了下来。

追命能找到这儿来,是因为无情的暗号。至于周光,在他热情地给无情和追命安排了驿站和晚宴之后,被无情道了一声谢,推脱掉晚宴,打发走了。

无情此时依然不侧首,望着湖水,道:“你发现了什么?”

问句显然是对着追命而发。

追命没有半点迟疑,答道:“是中毒。”

无情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全然不意外,只是问:“从何看出?”

追命反问道,“大师兄,你听说过化魂散吗?”

无情颔首道:“老字号温家的毒,传说此毒会发出一种桂花香味,你是因为这个才猜出他们是中毒的?”

追命道:“一开始只是疑惑而已。现在不是秋天,不可能有桂花的,所以我才想进去看看尸体。小时候我师父,教过我一些老字号的验毒解毒的方法。”

无情道:“温前辈么?传说,中化魂散而死的人,尸体会变色,七日后尸体聚集地还会有毒蛇虫蚁出没?”

追命道:“没错,化魂散的毒性厉害,可中毒特征也很明显,所以温家的人已经很多年不屑用这种毒了。”

无情道:“那么既是中毒,凶手放火是为了掩盖他们是中毒而死的真相?”

追命道:“现在看来是这样,只是……”

无情道:“只是,虽然现在尸体面目全非,看不出来什么,可当七日后,尸体一旦变色,毒蛇虫蚁一旦出没,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发觉出问题。”

追命道:“而且,老字号温家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只会使这么一种毒。”

两人思索片刻,都想不明白凶手这样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是个重大的关节。

过了一会儿,无情又问起了化魂散的具体情况。待追命细细答完,无情忽然问:“你是说,中此毒者,半个时辰后就会毒发?”

追命见无情这个样子,便知他已有所发现,点了点头道:“你想到了什么?”

无情微微笑了一笑,道:“三师弟,其实我刚刚我也没有闲着。”

追命笑道:“嗯,你刚才去哪儿了?”

无情道:“我看你查看尸体的样子就猜到他们可能是中毒,所以我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万通钱庄伙计平日里的餐食,都是由白明楼做好了给他们送去。”

追命道:“所以你去了白明楼?”

无情道:“是,正好又打听出万通钱庄伙计们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失火前半个时辰给送去的。”

追命的面色沉了沉,道:“然后呢?”

无情摇了摇头,道:“然后……我念着你那里的情况,就先回来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无情在思考。

追命下意识地拔开手中酒葫芦的塞子想要喝上一口,却陡然叫了一声:“糟糕!”

无情蓦地一怔,问道:“怎么了?”

追命张了张嘴,没说话。

无情只能自己猜,道:“你在担心关玉?”

出事的地方是万通钱庄的一个分庄,而关玉是万通钱庄关家的大少爷,若凶手针对的是关家,那么恐怕……

追命倒没太担心,道:“关玉离家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况且他现在跟邢总管在一起,邢畴的武功倒也不算弱。”

无情道:“那你?”

追命干咳两声,道:“没什么,就是——”再次拿起手里的葫芦晃了晃,“没酒了。”

无情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三师弟。”

追命抿了抿下唇,道:“大师兄?”

无情道:“你若想喝酒,我现在去跟周大人说一声,相信他方才所说的晚宴,现在还能给你上上来。”

追命讪然道:“大师兄……不用了。”

无情倏地轻笑了一声,道:“其实你少喝点酒,对身体也好。”

追命道:“大师兄,你这是在关心我?”又玩笑道:“以前听二师兄说这话说得多了,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话。”

无情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没有关心你吗?”

追命连忙道:“没有没有,大师兄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

无情挑眉道:“哦?既然这样,那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摸了摸鼻子,道:“这个……大师兄你现在冷不冷?我们回去吧。”

无情道:“现在是初春,不冷。”说完,又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被逼得退无可退,随手捡了一颗石子,扔进湖中溅起一个水花,道:“以后不知道,可是今晚,我还真不能不去买些酒。”

无情听追命此言说得郑重,眉目间露出深思的神色,但只片刻,便已了然,道:“你要去白明楼买酒?”

追命笑道:“是。”

无情思索微时,肃然道:“现在去,也好。”

追命道:“周光是不是给我们安排了驿站?”

无情道:“这个案子,还有要同他商量之处。”

此案既发生在扬湖镇,周光为一镇之首,这个身份,是无情和追命比不了的。

追命道:“这样挺好。”抓起放在地上的葫芦,站起了身,道:“那大师兄,我先走了,你回驿站吧,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无情回了驿站,却并未依追命所言早些休息。而待到追命回来时,夜已经很深了。

追命带了一葫芦酒,刚刚踏进驿站院落,遂见前方一间房间亮着灯火,也只有那间房间亮着灯火。

不消说,那自然是无情的房间。

房门虚掩,追命推门进屋,只见无情正摆弄着一管竹箫。

夜深人静,无情并未吹奏竹箫,见追命终于回来,遂发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追命同时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无情还没睡是在等追命,追命的打扮却是换上了一件普通衙役的衣服。

追命回答道:“借的。”

这儿的捕快们都知道了追命的身份,借一件衣服不难,可无情想知道追命为什么会借?

追命坐了下来,拔开酒葫芦的塞子,闻闻酒香,便要往嘴里灌上几口,以解馋虫。倏然,一只手,一只漂亮的手,一把夺过追命手里的葫芦。

能从追命的手中夺走东西的人,并不多,但无情绝对算一个。

追命怔了一下,道:“大师兄?”

无情一挑眉峰,道:“之前的问题,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就都不喝了?”

追命干咳了咳,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呢。”

无情一笑道:“如何不记得?”

追命深感适才一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无可奈何,只得将话一转,说起了正事,道:“去白明楼之前我想办法查了查,白明楼专门派去给万通钱庄送饭的那个伙计今天恰巧肚子疼,所以便由另一个伙计自告奋勇去了。”

无情并不问追命是怎样查到的,他知道追命天生有他的方法,只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白明楼当伙计的?”

追命笑道:“大师兄问得好。正好是今日,很巧是不是?”

无情道:“既然只干了一日,那么他随时想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不会在意吧。”

追命道:“就算他不打招呼就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是不会在意的。不过,我特地打听了一下,暂时,他还没走。”

无情闻言打量一眼追命,道:“然后,你便去借了这件衣服,再去白明楼买的酒,是吗?”

追命道:“哎,果然不用我说,大师兄你什么都明白了。没错,查清了这些以后,我便去穿着这件衣服去了白明楼,顺便说了几句闲话,或者说是假话,然后就回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无情道:“假话?”他看向追命的眼睛,多年的默契使他一下明白了追命所想,但仍问道:“你是想?”

追命俯过身来,对着无情耳语一番。

正事谈完,追命清了清嗓子,眼睛瞄着无情手里的酒葫芦,道:“大师兄,那个……”

无情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那么,等成功了,再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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