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和温秋实,本应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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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随即苦笑一下,赶忙弯腰,定睛看向那个一尺见方的洞口,那是平素送饭的通道。
洞口露出的这张脸,虽毫无血色,甚是憔悴,但还算干净,仔细端详,仍有几分清丽之色。
蕙兰正看着,只听杜氏静静说道:“在此守候梅妃娘娘多时,知您早晚会来。”
蕙兰对她笑了笑,语气感激且敬重:“姐姐的宫女杏雨今日替本宫解围,想来是姐姐的授意,本宫感激不尽,眼下多有不便,他日定当回报!”
杜氏与蕙兰默默对视片刻,忽地诡异地莞尔一笑:“梅妃娘娘不必客气,我并非来讨报......等了近半年,终有机会与娘娘说几句心里话......我帮你,只因我们是同类人。可惜,我无娘娘的本事,能在两男子间游刃有余,而不为皇上所察!”
蕙兰心中轰然一响。
“在两个男子间左右逢源,杜氏所言,莫非是皇上与温秋实?”蕙兰霎时汗流浃背,“莫非她竟看穿了我的身份?……不,不,这个久居冷宫的女子,我今日才初次见她,她怎会知晓这些?”
杜氏见蕙兰瞠目结舌的模样,微微一笑:“怎么?梅妃娘娘似乎很惊讶……半年前,六月十五那晚,娘娘与情郎在离宫后的玉兰林幽会,恰巧被臣妾隔墙望见了……娘娘或许以为离宫的女子,皆如死人一般,便掉以轻心了吧?”
“六月十五?”蕙兰猛然醒悟,“八月初九那天,姐姐冒用我的身份离宫,我才被迫成为梅妃……她撞见的,自然不可能是我。那么,杜氏说的……是姐姐!”
蕙兰顿觉全身血液凝滞,呼吸亦在瞬间停滞。
“姐姐在宫中,竟然还有别的男人?父亲曾说,姐姐逃离的那个清晨,应有他人协助,她方可翻窗逃脱。莫非……就是杜氏曾撞见的这个男人,协助姐姐出逃?
后来,父亲传信,说追寻姐姐时,她慌不择路,失足落水,已无生还可能。当时她可有人陪同?若是有,那个人是谁?
这些日子,我一心认定姐姐是因三皇子之事,难忍皇后的威逼胁迫,才被迫逃离。如今想来,她匆忙逃走,或许还有另一层缘由——与人私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若是如此,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与我,还有另一个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就是姐姐的相好。
我必须知道他是谁!”
蕙兰心乱如麻,表面却镇定自若,她凝视杜氏,心中飞速思量,“不知她半年后重提此事究竟有何目的。她曾亲眼目睹,事发当晚却未声张,说明她并不想告发。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即便她改变主意,想要说出去,仅凭她冷宫弃妇的身份,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我。”
主意已定,蕙兰微微一笑。
蕙兰虽感激杜氏今日让杏雨出手相助,但此时此刻,思冰和思菱就在身旁,她的态度必须坚决些,绝不能露怯,否则,会被她们视为心虚。
对于蕙兰来说,姐姐所做之事,其他她都可承担解决,唯有男女私情,她决不能认。这种事,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于是,蕙兰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笑容,嘲讽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怕是在冷宫待久了,得了臆想症,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藏着个情人?妹妹警告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今日妹妹就当听了个笑话,若有下次,休怪妹妹无情!”
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在谈笑间,也透出一丝警告与狠厉。
杜氏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蕙兰,冷嘲热讽地说:“梅妃娘娘,您以为臣妾是在吓唬您……既然娘娘如此健忘,那臣妾就提醒您一下吧。六月十五那夜,臣妾辗转难眠,在离宫的院子里踱步,透过角门的缝隙,看到西北角院墙外的玉兰林里,娘娘正与情郎情话绵绵,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蕙兰强压着剧烈的心跳,仍以戏谑的口吻,若无其事地问道:“是吗?那姐姐不妨告诉妹妹,与妹妹相会的男人是谁?说来惭愧,妹妹的记性着实不佳,竟全不记得了呢!”
蕙兰意欲激怒她,从而从她口中套出更多详情。
果然,杜氏的眉毛微微挑起:“梅妃娘娘,您何必在臣妾面前装作无辜。臣妾亲眼所见,岂会有假?臣妾并非想借此要挟您,只是觉得我们同病相怜罢了。否则,今日也不会让杏雨帮您。昨日您虽未直接指使张玉荣暗杀皇后,但正是您的那番话,使张玉荣对皇后的怨恨,演变成了切齿的仇恨,才有了今日这般疯狂的报复行径……”
蕙兰打断她的话:“所以本宫甚是感激你,他日定会报答。但本宫未做过之事,断不会胡乱承认!”
杜氏微微一愣,旋即会心一笑:“看来,梅妃娘娘与他……已然断绝往来了?”
不等蕙兰回话,杜氏的脸上便露出复杂的神情:“如此也好,章将军驻守西南边境,甚少回京,入宫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娘娘与他……确实不如断了,免得不见时饱受相思之苦,相见时又得提心吊胆。况且,您和臣妾的情形不同,皇上对您宠爱有加,您实在无须如此!”
“章将军?!杜氏知晓得如此详尽,看来确有其事了。那么,章将军究竟是谁?”
蕙兰在心中默念,同时全神贯注地思索,看自己对这个人是否有印象。全然陌生!在娘家时,她也从未听闻过或见过哪位姓章的将军。
蕙兰心想,父亲久居京城为官,而章将军驻守西南边境,与邓家应无交情。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姐姐进宫前的相好,而是姐姐进宫后,才相识并发展为情人。驻守西南边境……”
刹那间,似有何物触动蕙兰记忆,惊得她几欲跳起。
“我与思冰、思菱在三皇子坟取玉佩的雪夜,于醉心殿附近,遇见的御前侍卫副统领顾帆,不正是刚从西南边境巡视归来吗?我记得清楚,他见我时,有一瞬的惊愕,神情怪异。难道,他也知晓姐姐与章将军的奸情?而顾帆那天半夜顶风冒雪匆忙入宫,所禀急事又是何事?”
一阵难以言喻的懊恼与恐惧涌上蕙兰心头,“姐姐进宫三年,究竟惹下多少弥天大祸?三皇子之事刚了,又冒出个章将军。身为宠妃,竟与戍边将军有私情,还被杜氏撞破。姐姐究竟意欲何为?留给我的,真是个永远也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见蕙兰沉默许久,杜氏轻笑道:“梅妃娘娘如今都想起来了吧?不会再觉得臣妾是诓骗您了吧?”
蕙兰心中的惊涛骇浪稍纵即逝,她此刻异常坚定,“无论如何,决不能承认。姐姐已然离世,此事,只应随她长埋地下,而不应由我重新背负。”
蕙兰面带微笑,语气坚决:“既是细节如此具体,本宫倒不觉得姐姐是在骗人,但本宫可明确告知姐姐,您怕是认错人了。
六月十五,臣妾于醉心殿,未曾外出……臣妾以性命担保,入宫后,除陛下外,未曾与其他男子有过私情!”
言罢,蕙兰便转身欲走。
杜氏在蕙兰身后轻呼:“婉妃娘娘,臣妾并非想以此要挟,您无需隐瞒,臣妾不会外传的!”
蕙兰回头看了她一眼,未作理睬,便快步离去了。
她不惧杜氏,她所忌惮的,乃是那章将军,“他是否参与姐姐的逃离,是否知晓姐姐落水身亡后,是臣妾假冒姐姐的身份,继续在后宫为梅妃。
若他知悉这一切,那将是臣妾,是整个邓家潜在的威胁。当下之急,是速速探听这章将军的消息,最好能与他一见,试探他究竟是否知晓臣妾与姐姐的秘密。”
归去途中,蕙兰一直心神不宁,思考着这些。
思冰和思菱沉默地走在蕙兰身侧。
蕙兰看得出,姐姐的私情,她们二人全然不知,此刻,她们彼此脸上皆是震惊而惶恐的神情。
思冰终究按捺不住,忽而激愤地说道:“娘娘,切莫听信杜氏的胡言乱语,她这是嫉妒娘娘呢!”
思菱也跟着小声说:“六月十五夜,章将军确曾进宫面圣,陛下于宫内设宴款待。但奴婢记得娘娘那晚身体不适,早早就歇息了……杜氏定然是看错了,要么就是造谣!”
听着她们的议论,蕙兰依旧缄默不语。
回到醉心殿,蕙兰方才坐下,一盏茶尚未饮尽,思冰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娘娘,陛下驾到,二皇子也来了!”
蕙兰正思量着姐姐和章将军的事,闻得通传惊得一颤,起身之际,便看见慕容复牵着二皇子慕容廷,大步走了进来。
慕容复高声说道:“梅妃,朕亲自将廷儿送来了!”
慕容廷抽泣不止,那张白净俊俏、酷似张玉荣的面庞上,挂着两行清泪。
蕙兰赶忙上前,递上糖饼,他却不接,大声叫嚷道:“儿臣不要跟梅娘娘,儿臣要母妃,父皇,您把母妃藏哪儿去了?”
蕙兰心中一阵慨叹,正欲开口哄他,却听慕容复在旁冷静答道:“廷儿,你母妃,已经过世了!”
慕容廷即刻放声恸哭,边哭边喊:“父皇杀了母妃,您杀了母妃是不是?父皇狠心,儿臣要母妃……”
慕容复将他拉进怀中,一脸肃穆,口齿清晰地说:“廷儿,看着父皇的眼睛……父皇告诉你,并非父皇狠心,更非父皇滥杀无辜,而是你母妃……她用残忍手段,毒杀了你三弟。杀人偿命,此乃死罪,所以父皇只能下旨将她处死……”
蕙兰不禁失声惊叫:“皇上,莫要跟他讲这些,他还只是个孩子!”
慕容复深深看了蕙兰一眼,摇头道:“不,必须此刻就告诉廷儿,他已懂事了。
若我们始终觉得他年幼,怕他受伤,隐瞒真相,让他活在谎言里,万一将来被居心叵测之人挑拨,使他认为是朕不仁不义,杀了他母亲,那他便会仇视朕,报复朕,最终可能父子反目、自相残杀。这般事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所以,朕要从一开始就告知他实情,虽残酷,却是事实。身为皇子,他必须自小明辨是非善恶,晓得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蕙兰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皇上所言,极是。她想,倘若人与人之间皆能坦诚相待,又将会避免多少恩怨情仇。
慕容廷止住哭声,惶恐地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蕙兰。
慕容复紧紧抱住他,语气沉稳而坚定:“廷儿,父皇不忍你失去生母,但你母妃之过,实难宽宥。今后,就由梅娘娘抚养你、照看你、训导你。你需听从她的教诲,莫要学你母妃,要做一个善良正直之人!”
慕容廷畏惧地望了皇上一眼,懵懂点头。
当夜,慕容复留在醉心殿。
用罢晚膳,待安置慕容廷在西偏殿暖阁睡下后,二人方回寝殿。
慕容复长叹一声,拉着蕙兰的手,感慨道:“梅妃,日后,有劳你了!”
蕙兰微笑:“不辛苦,皇上将廷儿托付于臣妾,是臣妾之幸!”
慕容复紧握蕙兰之手,紧攥两下,似有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他凝视蕙兰,忽而似想起什么,郑重道:“对了,你的生辰将至。今年你便满十八了,朕要好好为你庆贺!”
蕙兰一怔,细想之下,确是如此,再过几日,便是自己十八岁生辰。此间发生诸多事端,她早已忘却生辰之事。
念及此,蕙兰心中百感交集。
她忆起去年,自己十七岁生辰前夕,温秋实曾赠她一对赤金丁香花瓣耳坠,小巧精致,戴上恍若春日丁香,轻盈落在耳垂。此后不久,他们便定下婚期,定于蕙兰十八岁生辰后的第三天,腊月十九成亲。
“而今,我的十八岁生辰将至。也就是说,若无这些变故,我和温秋实,本应在数日后,结为夫妻。”
谁能料想,仅一年光阴,竟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而今的温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