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爹爹,请尽快寻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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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蕙梅返归邓府后,入听雨轩便闭门不出,终日缄默不语。
并非有人禁其足,亦无人阻其言,而是她惧出门,怯多言,恐被人窥出破绽。
此计划,她未告任何人。归邓府,仅为其计划首步。
按约期,两日之后,她便可顺遂出逃,追寻自由。
“蕙兰”如此,初时,邓夫人并未上心,只道是她不忍与姐姐别离,归家后耍性子。
然两日过去,邓夫人坐不住了,遣人前来问询:“二小姐可是病了?”
蕙梅嘱咐采薇:“回话夫人,言我无恙,只是在宫中数日玩得有些疲惫,待休息好,自会去拜见母亲……”
今日,只要撑到夜晚,她便可……思及此,心中难免增添几分内疚:“自己这一走,不知父母日后如何,兰儿在深宫又将如何自处……唉,顾不了那么多了。”
翌日,采薇来唤她起身,呼之数遍皆无应答,恐小姐有恙,匆匆跑到前厅告知老爷夫人。
邓百川与夫人旋即赶来。
他们呼唤数声,仍无回应。推房门,亦不得入。
于是,邓百川急了,抬脚踹开房门,所见房内之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茫然无措。
入目者,乃洞开之后窗,窗下……放着一把红木条椅,上面,依稀有踩出的脚印。
窗外,乃是邓府后花园。显然,人是由窗户爬出离去。
邓百川审视一番,于红木椅下方发现一纸条。
他拾起,赶忙展开,阅后两眼,面色瞬变,对采薇言道:“采薇,你先出去,二小姐淘气,自行外出游玩数日便归。切记,此事勿让他人知晓,莫损你家小姐清誉。”
采薇应诺而退。
邓百川闭户,行数步至窗前,闭窗,方将手中纸条递与夫人。
邓夫人展纸条,见其上书:
“父、母,恕女儿不孝。
那皇宫吾一刻难留,吾欲追自由与幸福。
今宫中者乃兰儿,望二老设法使兰儿接受此事。
女儿蕙梅拜别。”
半晌,邓夫人跺足,低声喊道:“天啊,这如何是好……梅儿,太任性了……”
邓百川虽面色惨白,然老姜弥辣,迅即反应。
他以目止夫人之喋喋,沉声道:“此事断不可使人知,不然,邓氏一族将遭灭顶之灾。”
邓夫人含泪,重重点头。
“夫人,你在家稳住局势,吾设法入宫一趟,探探能否见兰儿。”
言罢,邓百川启门,沉声嘱外面下人:“二小姐昨日风寒骤发,甚重,汝等,皆往前院伺候吧……二小姐这儿,交由夫人照看!采薇留于夫人身边。”
他目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梅儿不归,采薇恐难留矣。
邓百川离听雨轩后,以公事为由,率几名心腹家丁出府,直驱皇宫。
一路上,他深思如何能入醉心殿,面见今之“梅妃”。
至皇宫门,恰遇皇上近侍小太监。见邓百川,小太监忙行礼。
“邓老将军,皇上有要事相商,咱家正欲往您府中传旨,不想您已至,倒省了咱家奔波。”小太监名路德海,年方十六七,嘴皮甚是利落。
邓百川正苦无借口,闻路德海所言,甚喜,“海公公,吾亦正欲觐见皇上,有劳了。”
邓百川随路德海至崇明殿,皇上已候之。
今上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复,乃大燕国二代皇帝。
慕容复自幼聪颖,显非凡之才与领导力,于宫廷受严教,精武艺、兵法及治国之道。
其心怀对国与民之责任感,志在领大燕国入更繁荣昌盛之世。
其统治下,大燕国渐强,国内政治清明,民安居乐业。
彼重农业之发展,鼓民开垦荒地,修水利,致国之粮食丰收,民之生活富足。
又力发展商业,引四方商人来贸易,国之经济日盛。
慕容复不仅为杰出政治家,亦为英勇军事家。曾亲率大军出征,平乱叛,拓疆土。其军纪律严明,战斗力强,令敌胆寒。
此次,君臣就西北驻兵议良久。终,得满意之果,慕容复甚喜。
邓百川见机行事,慌忙跪地叩拜:“陛下,老臣有一事恳求。”
慕容复见邓百川行此大礼,微笑问道:“邓爱卿,所为何事?”
“陛下,梅妃娘娘入宫已三年,老臣尚未与她一见,甚是挂念。前几日,小女邓蕙兰从宫中返回,向老臣描述梅妃状况,本欲缓解老臣思女之苦,不料,却令老臣愈加思念。恳请陛下应允老臣一见。”邓百川言辞恳切。
“嗯,朕亦有十日未见梅妃了。路德海,你带邓爱卿去见梅妃。待朕处理完公务,再去探望她。”
“谢陛下龙恩。”邓百川辞别陛下,随路德海前往醉心殿。
近日来,蕙兰始终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她的内心被强烈的不安笼罩,仿佛有无数只蝼蚁在侵蚀她的灵魂。
她从思菱口中得知,姐姐与陛下约定,在她家人进宫这几日,陛下会给她足够的自由,不会前来打扰他们团聚。
她心中稍感宽慰。每当夜深人静,她便反复思量,将这几日之事从头至尾梳理数遍,却毫无头绪,致使白日里也精神恍惚。
思冰和思菱,并未起疑,只当蕙兰的消沉是因“二小姐”走时未能相见,不时赞叹她们“姐妹情深”。
宋蕙梅和宋蕙兰,曾经确实姐妹情深。
而今,宋蕙梅此举,令蕙兰震惊之余,心寒至极。她自幼与姐姐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如今姐姐怎会如此?
姐姐身为陛下宠妃,却擅自离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岂不是将她的父母、蕙兰,乃至整个邓家置于险境?
她如此不管不顾,有恃无恐,就是打定主意,要让作为孪生妹妹的蕙兰,去冒充顶替她。
而蕙兰,对后宫和皇上一无所知,就这么懵懂留下,不啻于置身万丈悬崖,一着不慎,将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更重要的是,宋蕙梅明知道蕙兰有心仪的郎君。
蕙兰和温秋实,情投意合,郎情妾意,且已经订婚,就等着花好月圆终成眷属的那一天。
蕙兰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去委身于另外一个男人?
宋蕙梅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根本没有为蕙兰的安全和未来考虑分毫。
她太草率,也太自私了!
蕙兰站于窗前,初秋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蕙兰与温秋实初次相见时,他年方十岁,而她仅有五岁。
温夫人携他前往邓府拜访邓百川及其夫人,命他陪伴蕙梅和蕙兰玩耍。
临行之际,温夫人打趣道自己难以分辨蕙梅与蕙兰,温秋实高声回应:“我可以分清,梅妹妹凶悍,兰妹妹乖巧!”
在众大人的欢笑声中,蕙梅怒视他,而蕙兰却深感这位兄长甚好,不仅带她观赏蚂蚁搬家,还会用狗尾巴草编织小兔子。
此后,他每次造访邓府,皆会为蕙兰携带各类礼物,如美丽的蝴蝶风筝、有趣的空竹、美味的豌豆黄……
十二岁的那年夏日午后,蝉鸣阵阵,扰人清梦。无法午休的蕙兰,蹲在一棵大槐树下,看着府里的小厮粘蝉。
兴致忽起,她想亲自爬上树捉一只。然而,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手臂发酸,径直跌落下来。
在一片惊叫声中,她落入一个人的怀抱,定睛观瞧,竟是温秋实。
那时他已是十七岁的青年,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因常年与草药为伴,身上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药草香。
他紧紧抱着蕙兰,满脸心有余悸的紧张之色,继而,他突然凝视着她,轻声呢喃:“兰儿,快些长大吧!”
迄今,蕙兰依然铭记他的怀抱,他宠溺的语调,以及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
回忆令蕙兰泪如泉涌。
突然,门外传来思冰的声音:“启禀娘娘,老爷前来探望。”
“谁?”蕙兰怀疑自己听错了。
“娘娘,是咱家老爷,您的父亲。”思冰补充道。
“快请,引至东偏殿!”蕙兰强打精神,挺直脊背,模仿梅妃婀娜多姿的步态,缓缓迈出了门槛。
在思冰的搀扶下,她来到东偏殿的暖阁内坐下,焦灼地望着门口。
见邓百川的身影出现,她心中才稍感宽慰。
邓百川随思菱进入暖阁,跪地请安:“微臣参见梅妃娘娘!”
蕙兰竭力稳定情绪,平静地回应:“爹爹,无需多礼,起身吧!”
她深吸一口气,对思冰和思菱说:“你们先退下,我有话想单独与爹爹讲!”
思冰思菱会意地退了出去。
蕙兰站起身,正欲询问姐姐的下落,然而,看到父亲此刻的样子,她的心猛地一紧。
不过三日未见,他的父亲却如苍老了十岁。邓百川身为武将,如今却背驼如弓,颓废不堪,鬓角也多了一丝刺眼的白发。
邓百川一见蕙兰,立刻泪眼朦胧,颤声喊道:“梅儿……邓家的兴衰荣辱,今后便全仰仗你了!”
“梅儿?!”蕙兰失声惊叫,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如遭重击,仿佛支撑她的那根细线突然断裂,让她毫无防备地坠入无底深渊。
绝望使她浑身战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我不要,爹爹,你明知,我是邓蕙兰,并非邓蕙梅……”
邓百川眼神锐利地盯着蕙兰,突然仰头大笑几声:“好,我竟养出这样的两个好女儿!一个对邓家生死置之不理,一个见邓家大难临头却坐视不救!”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悲怆之情溢于言表:“兰儿,莫非你要爹爹跪地相求?但凡有其他办法,爹绝不愿让你冒名顶替梅儿的身份,在宫中涉险……”
蕙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爹爹,你去求皇上,就说梅妃想回家省亲,然后……然后再去找姐姐……只有找回姐姐,方为万全之策,我不想顶替她,我已订亲,我应有自己的人生!”
邓百川对蕙兰的哭喊置若罔闻,厉声道:“兰儿,你虽与梅儿相貌相同,但性情和经历迥异。从此刻起,你必须全神贯注,将自己视为梅儿,不容有丝毫差错,否则……”
蕙兰惊愕地望着父亲,难以置信,父亲的每字每句,犹如锋利的刀刃,一次次狠厉地扎在她的心头。
蕙兰拼命摇头,抗议道:“爹……”
邓百川打断蕙兰,低声道:“我会即刻派人追查你姐姐的下落,但当下,必须将此事隐瞒得滴水不漏。兰儿,你也是邓家嫡女,总不希望邓家遭难吧?……你要明白,此事若有丝毫风声走漏,必是灭门之灾!”
父亲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紧张和毋庸置疑的威严,蕙兰无从抗拒。
“兰儿,留于宫中,万不可露馅,我将尽快给你传讯。”
“爹爹,兰儿恳求您,尽快寻得姐姐……”蕙兰泣不成声。
邓百川涕泗横流,“兰儿,事已至此,爹爹并不想逼迫于你。然而,此事关乎邓家满门,爹爹……真的已无计可施。梅儿此举无异于自缢,大燕有律,嫔妃自缢,必牵连族人……”
蕙兰木然伫立,心如刀绞。
她与温秋实白头偕老、共度此生的愿望,已然化为泡影。
念及未来种种皆成空,她终是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水,滑落脸颊,初始炽热,转瞬冰凉,她的心亦随之寒彻。
送别邓百川后,蕙兰独坐在暖阁中,沉默无语,亦无泪,心如死水。
许久,思菱入内,唤蕙兰用膳,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尽管心中紧张万分,她仍强作冷静,缓缓起身,步入西偏殿。
坐定后,思冰递来锦帕,思菱端上温水,另有小宫女手持玫瑰汁,侍奉她洗净双手,洗净面庞。
随后,又有一名机灵的小宫女,奉上香茶。她接过茶杯,轻抿一口,门外便传来小太监尖利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蕙兰惊愕得几乎失手摔掉茶杯,瞬间,又强压下慌乱的情绪。
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大步跨入殿内。蕙兰抬头望去,尽管极力自持,她仍觉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