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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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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一路辛苦,不敢稍作停留,快马加鞭赶到了泗春伍家。

见到伍爷时,二爷心里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看到昔日声音如虹,魁梧挺拔的伍爷,如今弯身塌腰,目光呆滞,流着口水,口中喃喃自语,见到二爷时只会嘿嘿一笑,根本认不出他来了。

二爷心里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他不放心伍家其他人,二爷自己按照药方上的方子,亲自到药铺里给伍爷抓了药回来,伍家人伺候着伍爷将药吃下了。

也正是那药方的神奇之处吧,伍爷服下药不久,就变得安静下来,不再像先前那样张牙舞爪着要到外面乱跑去。他安静的坐下来,眼神虽然仍是呆滞迷茫,但已不再喃喃自语着说些什么。

就这样,伍爷一连五天,每天按时服药。就在第五天的黄昏时刻,伍爷突然清醒过来。

就连神情也开始起了变化,伍爷不再像以前那种疯疯癫癫时才有的木然呆滞神情,他表情稳定,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伍爷认出了二爷。他看到二爷站在他身边,高兴的一把抓住二爷的手,边摇边说:“二爷,你几时到泗春来的?我怎么不知?”

房子德紧紧握住了伍爷的手,高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喝了两天的药,伍爷的病情彻底转好,他看起来已经跟以前的伍爷没甚分别了。直到这时,二爷的心才算落了地。

伍爷清醒后,与二爷聊起,房子德才明白伍爷犯病的前因后果。

当时,伍爷看上了泗春一位能歌善舞的歌女,不顾众人反对,将她娶回了家。

谁曾想这歌女生性轻浮,即便嫁到伍家来,依然不改水性杨花之品性,不安本分,竟然勾引起了伍家二少爷。

二少爷生性沉稳,也是伍爷最为看重欣赏的儿子。他本不是轻浮好色之徒,但耐不住歌女两次三番的言语挑逗和美色诱惑,二少爷的心性也被她撩拨的站不稳阵脚了。

终于有一日,趁着伍爷出远门,这歌女就将二少爷吸引到自己的石榴裙下。

二人全然不顾的就在伍爷房里做起不伦之事来。

那日出门事有不巧,伍爷返回伍家要带上一些东西。等到他打开房门,便看到了床上惊慌不定的二少爷和歌女。

伍爷当时一阵急火攻头,便直接昏厥在床边。

“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伍爷在二爷面前,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伍爷低头长叹一声。

二爷走近伍爷身边,伸出手来在他肩头拍了拍。二爷没有说什么,但想说的话都在这一拍肩里,伍爷能懂,也一定能体会到的。

伍爷念二爷救命之恩,再三挽留二爷在泗春多玩两日。

二爷说道:“家中事务确实繁忙。”

伍爷笑着说道:“二爷放心,家中事务不会因为二爷闲散两日就停摆下来。再说,二爷也不要小瞧柳永了,有他在,房家的制瓷事业自是又多了一个定海神针。二爷,活到我们这个年岁,看很多事情自当是不疾不徐,豁达通透一些了。人生,就是大梦一场,时而清醒,时而沉醉。”

二爷笑了,他看着伍爷说道:“伍爷这身体好了,体悟和境界也是全新焕发不同于以前。”

伍爷轻声一笑,不知是认可,还是无奈。

盛情难却,二爷就又在泗春住下,打算再多留两日。

房子德和伍爷对坐饮酒,叙旧言欢。倒也不觉时间如水匆匆流走。

自从重山发现二奶奶的异样之处,她心里便没头绪的多了一种焦虑和担忧。但见二奶奶除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按时服药外,二奶奶其它地方也与往昔没甚不同。

重山原本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安慰自己放宽心,对二奶奶不要胡思乱想,也许,她就是厌烦了这种长期喝药的日子,就想清静一些,把药暂停一下吧。

重山这么宽慰着自己,但恰如其反,她却发现,自己心里对二奶奶的担忧更是加重了。

她说不上来她是在担忧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那颗心如悬在半空,一直落不下地。

重山着急等着二爷从泗春回来,她要把她的担忧告诉二爷。

可是,二爷在泗春迟迟未回。

这一日,天色又近黄昏。又到了吃晚饭时间。

这天,二奶奶的精神气色似乎比往前任何时候都要好。白日里她到四房院去,和四奶奶喜笑颜开的聊天。重山陪着她去的,重山很久没有看到笑的这么舒畅的二奶奶了。

她心里高兴,就和银杏一起在四房院玩了半日。

黄昏时刻才回到二房院。

二奶奶突然兴致很高的坐在梳妆镜前,她将重山为她置办的上好的螺黛、脂粉,还有那些她平常很少用的发簪头饰等,都一一拿了出来。

二奶奶对着镜子认真梳妆,描眉画眼,力将一个最光彩夺目的自己拾掇出来。

重山发现,二奶奶今天,破天荒的穿了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色衣服。

这件衣服颜色亮丽,雍容大方,一改二奶奶平常最常见的素衣淡色的穿衣风格,这件衣服穿在二奶奶身上,越发衬得她端庄典雅。

重山走过去,走到二奶奶背后,悄悄的打量着镜中的明艳美人。她不由得赞叹道:“竟是这样的美!二奶奶今天打扮成这样,想是二爷马上要回来了。”

说完,重山抿着嘴偷笑。

二奶奶在镜中看了重山一眼,她也微微笑了。

二奶奶没说什么,只是精心的在描画着自己的一双柳叶细眉。

“美吗?”二奶奶终于拾掇好了自己,她笑着问重山。

二奶奶从梳妆镜前站起来,站在重山面前。此时,她犹如一位仙子般美丽,重山看了也觉得二奶奶今天明媚动人。

“太美了!可惜我是个女人,假如,我要是个男人的话......”不等重山说完,二奶奶就打断了她的话:“重山,下辈子你来做男人吧,要是下辈子我还是女人的话,我们就结为夫妻。”

重山笑了,二奶奶也笑了。

但是,敏感的重山还是觉得,二奶奶今天的话怪怪的。见她沉思,二奶奶扬起手轻拍了一下重山的头:“傻丫头,你还当真呀,人有来世吗?假如真有的话,我还是要和你做姐妹,不做夫妻。姐妹情深亦能相知相守,多少痴情夫妻半路走散,一别两宽。”

看见重山仍旧心事重重,二奶奶笑着吩咐她:“快去厨房给我做碗银耳粥来,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粥。你看,今天一天过的都是这么舒心,晚上再能吃上你做的粥来,我这心里也是一片舒坦没有遗憾的了。”

重山看了二奶奶一眼,眼见夜色越发深沉,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重山就匆匆往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重山见妈妈们都在忙活着做晚饭,恰巧田婶也在,看见重山过来,田婶走过来问:“这个时候过来,想是二奶奶想吃什么了吧?”

重山笑着跟田婶说:“田婶,被你猜对了,二奶奶吩咐我过来,就想吃一碗热乎的银耳粥。”

“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做了去。白日里我看见二奶奶在四奶奶那边说话,精神气色都太好过前些时日了,现在又有了好胃口,这就是喜事临门呢。说不定是苍天也开了眼,见二奶奶辛苦喝药这么多年,现在也要开眼赐给她一子半女来了。”

“哎,要真是这样,二奶奶的苦日子,可就真算熬到头了。”重山叹息一声。

“是啊,女人要是没个孩子,也真是栓不住男人的心呐。虽然我们都看得出,二爷对二奶奶有情有义,但这日子可是长着呢,要是没有孩子这个牵绊,两个人就如两岸对望,终归是你走不近我,我走不近你呀。”

田婶说完,就亲自动手去给二奶奶熬粥去。

重山知道二奶奶的口味,她在边上耐心的说着:“小火慢熬,不要急,多放点冰糖进去。”

然后,重山就围着熬粥的砂锅,和田婶一搭搭的在那里说着话。

熬了一阵功夫,田婶将砂锅的盖子拿开,一股浓浓的甜粥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见粥熬好了,重山便站起身来,将砂锅里的粥盛到一个大碗里,将粥碗放到食盒里,重山又在食盒里放上一个精致的小碗,拎着食盒朝二房院走去。

这时,夜色已经深了,池塘里时不时有虫鸣蛙声传来。

暖风吹过,吹到重山的脸上,重山感觉到柔柔的,滑滑的。

二房院没有亮灯。

重山拎着食盒走进院子,见到二奶奶屋子里也是漆黑着,并没有一点光亮。

重山就在心里嘀咕着:“这夜色沉了,二奶奶一向是怕黑的人,这会儿怎么连蜡烛都忘记点上呢?不会还是坐在梳妆镜前想起了二爷,一时忘记走神了呢。”

重山这样想着,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刚进屋子,重山竟然闻见一股浓浓的酒味。借着开门后屋外投射进来的一丝光亮,重山看到二奶奶躺在床上,她穿着那件心爱的红色衣服,此时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重山心想:“二奶奶困了,一定是等她回来等不着,就睡着了。”

重山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正打算将大碗里的粥盛到小碗里来。这时,一股更加刺鼻的酒味窜过来。

重山用力的嗅了嗅,没错,的确是酒的味道。

她悄悄的走上前,走到二奶奶床边。重山看见,二奶奶躺在床上,连薄锦被也没盖上。

重山随手将床边的红烛点燃了,屋内立即明亮起来。

重山扭头望向二奶奶,她想趁粥还热乎,叫醒二奶奶起来喝粥。

她头刚扭过来,便看到二奶奶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重山仔细看时,她突然看到二奶奶嘴边流着一道血痕,血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已经流到了她的脖颈里。

重山心头大惊,她不由得“啊”了一声。随之她就大哭着惊叫起来:“二奶奶,二奶奶你怎么了......”

但二奶奶像是昏睡不醒了,重山已经惊慌的抓起了二奶奶的手,她的手冰凉入骨,任是她怎么呼唤,二奶奶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惊恐加上焦急,重山除了大喊已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甚至开始动手摇晃着二奶奶的身子来,但她丝毫没有回应了。

重山惊恐着才忽然想起来,不能再拖延时间。她大哭着跑出了二房院,她往四房院跑去。

路上,田婶恰巧也往四房院走。田婶看见重山边跑边哭,这样的重山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田婶也慌了起来。

她急得一把拉住惊慌失措的重山,张口就问:“重山,你这是怎么了?撞见鬼了,吓成这样?”

“二奶奶,二奶奶,二奶奶她......”一句话没说完,重山就又大哭起来。

“二奶奶怎么了?你快说呀。”看见重山语无伦次,吓成这样,田婶也真的着急了,她不等重山回答她,便转身往二房院跑去。

屋内寂静无声,二奶奶静静的躺在床上,嘴角流出的血已经结成了疤块。嘴唇的颜色也变得黑紫,脸色也越发暗沉起来。

田婶走到床前,她把手放在二奶奶鼻子下,已经感觉不到一丝鼻息。田婶又伸出手摸摸二奶奶的身子,她感觉不到一丝温热,二奶奶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僵硬。

田婶摇摇头,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痛哭着说道;“二奶奶,你选择走这条路,这是何苦呢?”

说完,田婶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看见田婶大哭,跟在后面的重山一屁股坐到了二奶奶床前的地上。她突然哭不出声音来了,眼泪模糊着双眼,她木然的看着二奶奶的床。

床上的那个人,是再也不能跟她说一句话了。

田婶哭着,转过身来看见重山坐在地上,两眼呆滞,欲哭无泪,似乎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恐和慌张。

田婶一把拉起重山,对她说道:“赶快去告诉二爷。”

重山听到二爷,突然像从呆滞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她又大哭起来:“二爷,二爷,二爷他还在泗春没有回来......”

“你守在这里,二奶奶刚走,路上湿冷漆黑,她会害怕,我去找房管家去。”说完,田婶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留下重山木然的站在那里。她站在二奶奶床边,望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望着。

突然,重山笑了起来,她边笑边对二奶奶说道:“二奶奶,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你想喝的粥,我给你端来了,你为什么不喝就走了呢?你不是说喝了我做的粥就没有遗憾了吗?你赶快起来喝呀,你快起来啊。”

重山笑着,笑着,就又大哭起来,脸上的泪水一滴滴落进脖颈里,将衣领都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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