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关云长封金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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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羽在灯下看时，认出其中一人，乃是孙乾。关羽喝退身边左右的人，问孙乾说：“你自从溃散之后，一直没有听到你的踪迹消息，玄德兄现在在哪里？”孙乾说：“我在徐州逃难，漂泊到汝南，有幸得到刘辟收留。近来听说玄德公在袁绍那里，想要去投奔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刘辟、龚都都来归顺玄德，帮助袁绍攻打曹操，所以攻击抢掠得太急切。今日幸运地有将军到这里，刘辟、龚都特意让小士兵带路，让我来报告将军。明天假装战败一阵。特意报告将军，希望将军早日带领二位夫人与玄德相见，然后请他们来汝南，再作长远的谋划。那刘辟、龚都归顺玄德，实际上是对将军有所期望啊。”关羽说：“既然兄长在袁绍那里，我必定会日夜兼程前往。只是遗憾我斩杀了袁绍的二将，恐怕现在情况有变化了。”孙乾说：“我也先去，探探实际情况，再来报告将军。”关羽说：“我为了见兄长一面，即使万死也不辞。现在回到许昌，就去向曹公辞别。”当夜送孙乾离开了。于禁、乐进又不敢询问。

第二天，关羽出兵，龚都也出现在阵前。关羽说：“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朝廷？”龚都说：“你才是背叛主公的人，怎么敢责备别人呢？”关羽说：“我怎么背叛主公了？”龚都说：“刘玄德现在在袁本初那里，你却跟随曹操，这是为什么？”关羽说：“胡说！”拍马舞刀向前冲。龚都抵挡不住就逃走，关羽追上去。龚都回身告诉关羽：“故主的恩情，不可忘记啊。和玄德快点过来，我愿意让出汝南。”关羽领会他的意思，指挥军队掩杀过去。刘辟、龚都二人假装战败，四散逃走了。

关羽夺取了州县，安抚百姓使局势稳定下来后，率领军队回许昌。曹操亲自出城到郊外迎接，奖赏慰劳军士。

宴会结束后，关羽便回家在内门之外参拜两位嫂嫂。甘夫人说：“叔叔两次出征，可知道皇叔的音信？”关羽回答说：“没有。”关羽退下后，两位夫人在帘内痛哭得很伤心。糜夫人说：“想来皇叔已经死了！二叔恐怕我们姐妹烦恼，所以隐瞒不说。”正在哭泣的时候，有一个随行的老兵，听到哭声不断，在门内说：“夫人不要哭，主人现在在河北袁绍那里。”两位夫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老兵说：“我跟随将军出征，有人在阵上说来的。”夫人急忙召见关羽，责备他说：“皇叔不曾辜负你，你如今接受曹操的恩养，忘记旧日的情义，不把实情告诉我，让我们姐妹忧愁而死。叔叔要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就借宝剑斩下我们姐妹的头，以断绝你的疑虑。叔叔不要隐瞒了！”关羽叩头流泪，说：“兄长现在确实在河北。不敢让嫂嫂知道，是担心有内部走漏消息。事情需要慢慢图谋，不可以操之过急。”甘夫人说：“叔叔应该抓紧，不可拖延。”关羽退下后，思考离开的计策，坐立不安。

原来于禁已经知道刘备在河北，曹操派张辽来试探关羽的心意。关羽正在烦闷地坐着，张辽进来祝贺说：“听说兄长在阵上得知了玄德的音信，特地来祝贺。”关羽说：“故主还没见到，有什么可喜的？”张辽说：“您看《春秋》中管仲、鲍叔牙的义举，您听说过吗？”关羽说：“管仲常说：‘我三次作战三次败退，鲍叔牙不认为我懦弱，知道我有老母亲。我常常三次为官又三次被罢免，鲍叔牙不认为我没才能，知道我没有遇到好时机。我常常和鲍叔牙谈论，身体非常疲惫，鲍叔牙不认为我愚蠢，知道有时机有利和不利。我常常和鲍叔牙一起做生意分利时我拿得多，鲍叔牙不认为我贪婪，知道我贫穷。生我的是父母，了解我的是鲍叔牙。’这就是管仲和鲍叔牙相知的交情。”张辽说：“兄长与玄德的交情，怎么样呢？”关羽说：“我与玄德公是结下生死之交，活着就一起活着，死了就一起死，不是管仲、鲍叔牙能比的。”张辽说：“我和兄长的交情怎么样？”关羽说：“我和你是偶然相遇结交，如果遇到吉祥或凶险，就互相救助；如果碰到患难，就互相扶持；如果有不能救助的情况，就停止。怎能和我与玄德的生死之交相比呢？”张辽说：“玄德以前在小沛失利，为什么兄长不拼死战斗来保护他呢？”关羽说：“我那时不知道实际情况。如果玄德死了，我难道会独自活着吗？”张辽说：“现在玄德在河北，兄长会去跟随他吗？”关羽说：“昔日说的话，怎么会违背呢！文远你需要明白我的心意，然后我亲自禀报丞相。”后来有人作诗说：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钢。月缺魄易满，剑折复铸良。

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男儿有死节，可杀不可量！

张辽辞别关羽回去后，就将关羽所说的话全部告知曹操。曹操说：“我自有办法留住他。”

却说关羽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报告说有故人来拜访。等到请进来，关羽不认识这个人，就问他说：“你是谁呀？”回答说：“我是袁绍手下的，南阳人陈震。”关羽非常吃惊，急忙让左右退下，问他说：“先生你来这里，一定有事情。”陈震拿出一封信，递给关羽。关羽抬眼一看，是刘备写的信。关羽拆开信，信中说：

刘备曾经说古代的人，担心自己一人不能践行其道义，所以结交天下的人士，用朋友来辅助仁德。得到合适的朋友，就会有益处；失去合适的朋友，就会有损失。刘备与你，自从在桃园共同结成刎颈之交，虽然不能同生，却发誓要同死。现在为何中途割断恩情、断绝情义？你如果一定要获取功名、谋求富贵，我愿意献上我的首级来成全你的功业。信中不能完全表达我的意思，死等着你来决定。

关羽看完书信后，哭着说：“我并非不想寻找兄长，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怎么肯侍奉曹公来谋取富贵呢？”陈震说：“玄德盼望您，眼泪不曾干过。您既然仗义，为何不赶快回去呢？”关羽说：“人生在天地之间，没有始终如一的人，不是君子。我昔日曾对曹公提及此事，曹公已经答应了。我已经立下三件功劳来报答他的恩情。我来的时候清楚明白，走的时候不可不明白。我写封信麻烦您先转达给兄长，等辞别了曹公，护送嫂嫂回去相见。”陈震说：“倘若曹公不放将军，那该怎么办呢？”关羽说：“我宁可死，难道肯长久留在这里吗！”陈震说：“您赶快写回信，我连夜带回去，免得让玄德盼望。”关羽于是写信，答复说：

我私下听说义士不会违背本心，忠臣不顾及死亡，这是大丈夫的志向。我自幼读书，大致知晓礼义，至于看到羊角哀、左伯桃的事迹，谈论张元伯、范巨卿的约定，没有不多次叹息而流泪的。昔日我守下邳，内没有积累的粮食，外没有救援的兵马；想要尽忠守节，但因有两位嫂嫂的重任，不敢轻易断送性命，死在荒野沟壑。近来从汝南才得知消息，必须当面辞别曹公，护送两位嫂嫂回去。昔日投降汉室的时候，就已经事先说明；如今已有微小功劳作为报答，不能不依允。忽然收到兄长的书信，看了如同做梦一般。我如果怀有二心，天地可以作证；我披肝沥胆，纸笔难以写尽。盼望拜见兄长有日，敬请明察。

陈震得到关羽的回信后，就自行返回了。

关羽随即进入丞相府，拜别辞行曹操。曹操知道他的来意，就在门上悬挂了回避牌。关羽于是怏怏不乐地回去，收拾了一辆小车，挑选旧日跟随的二十人，早晚伺候着。甘夫人叫关羽询问说：“叔叔近日的行动打算怎样？”关羽说：“只在早晚辞别了曹丞相，就请嫂嫂上车。厅堂中原来赏赐的所有东西，全都留下，一丝一毫也不能带去。”甘夫人说：“叔叔应该抓紧，不要拖延。”关羽又去丞相府拜辞，门口又挂着回避牌。关羽去了好几次，都不让他拜见。关羽又到张辽家去探访，想要说这件事。张辽也借口有病不出来。关羽思考说：“这是曹丞相不容许我离去的意思啊。大丈夫既然想要离开，不行动就不是大丈夫！”于是写了一封辞别书信，辞别曹操。这封信说：

汉寿亭侯关羽，特意沐浴后再次下拜敬呈书信给大汉丞相曹公您：我听说有天就有地，有父就有子，有君就有臣；天气呼应阳，地气呼应阴；万物只有顺应时势，才可以养育众生，从而成就三纲五常的大义。我出生在汉朝，年轻时侍奉刘皇叔，发誓同生共死。先前在下邳失去据守之地，答应投降丞相您，所请求的三件事，已经得到您的恩准承诺，我因此才归降。您对我的提拔超出期望，实在难以担当。如今探知故主刘皇叔现在在袁绍军中，身为寄人篱下之人，使我日夜不安。再三思考丞相您的恩情，深如沧海；再回想故主的情义，重若山丘。离开并不容易，留下实在困难。事情有先后之分，应当回到故主身边。还有余下的恩情没有报答，等日后用死来报答，这是我的志向。恭敬地写信告辞，希望您能明察！建安五年秋七月，关羽呈上此状。

关羽于是将多次所赏赐的金银布帛，逐一做好标记封存，将汉寿亭侯的印绶悬挂在府库中。

天亮的时候，关羽请两位夫人上车。二十人侍奉照顾，另外派人到丞相府投递书信。关羽骑上赤兔马，提着青龙刀，护送车驾径直出了北门。门吏阻挡他们。关羽怒目圆睁，横着刀，大声喝叫一声，门吏都躲避开来。关羽出了门，对随从的人说：“你们护送车驾先行，只要有追赶的人，我自己来抵挡，不要惊动嫂嫂。”随行的人推动车轮护送车驾，朝着官道出发。

曹操正与众人议论关羽之事未定，左右报上关羽留书。曹操看罢，大惊道：“云长去矣！”忽有北门守将飞报：“关羽夺门而去，车仗鞍马二十余人，皆往北行。”关羽宅中又来人报说：“关羽尽封所赐金银等物。美女十人，另居内室。其汉寿亭侯印悬于堂上。丞相所拨人役，皆不带去，只带原有从人，及随身行李，出北门去了。”众人皆是愕然。一将挺身而出，道：“我愿领铁骑三千，去生擒关某，献与丞相！”到底追赶关羽的人是谁，且听下文的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