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幸福来得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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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吉还没来得及辞让,邢波已捧着一大把糖果放进她的小包里。
“怎么样,现在在实验室?”庞大姐又问。
“不如验配组。”陈吉老实地说。
“那里人多,比俺验配组复杂些。”
“其他人倒还好,就是仝组长不太友好,对我挺冷淡的,好像还很戒备。”
“她那是妒忌你。”庞大姐撇着嘴。
“她妒忌我干嘛?”
“她怕你将来压过她。”
“怎么可能?简直匪夷所思。我根本没打算压过谁不压过谁。”
“对,不想那么多,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庞大姐说。
“嗯,是啊,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将来你就都会了。”
“我怎么感觉我一点都摸不着头绪,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呢,将来能会吗?”
“能,刚走上社会都这样,慢慢就好了。”邢大哥笑眯眯细言细语地补上一句。他从厨房给每人端来一碗饺子汤,“喝口汤吧,原汤化原食。”
庞大姐的房子也是国棉总厂的宿舍,总共四十多个平米,进门一个小厅,左右各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厨房一个小卫生间。吃了饭,邢大哥和庞大姐两人把桌子收拾干净去厨房洗碗,把饭桌腾给邢波和陈吉。
陈吉先给邢波答疑,讲解这一周遇到的难题,布置完下周需要怎么学习,再教一些学习技巧和方法给他。自从陈吉辅导以来,邢波的做题准确率高多了,他自己也很开心。
庞大姐在自己的房间织毛衣,邢大哥在邢波的房间看书,两人安静地等陈吉和邢波结束学习,庞大姐带陈吉睡她的大床,让邢大哥与邢波去合挤小床。
早上,邢大哥与庞大姐还是两人在厨房默契配合,做的龙须面。面里渥着两个鸡蛋,撒一点青蒜末,在嘴里嚼着,齿颊生香。吃完匆匆出门,邢大哥与邢波各自骑自行车上班和上学,庞大姐带陈吉赶去七里山班车站点。清冽的冬天早晨,几颗星星在低空闪烁,站在人群里等班车,胃里撑着热乎乎的一大碗面条,一点也不觉得冷。
庞大姐硬给陈吉包里塞了一个大饭盒,里面挤着满满的各样菜,陈吉一周都不用买肉菜了。
画图的任务一共持续三个来月,结束时,陈吉有点舍不得,觉得这个工作需要动点脑子,有点小挑战性,倒是挺喜欢做,比在车间里站在机器旁边发呆要强,可惜技术改造已经完成,现在不需要她了。
回到实验室实习几天后,又有人给陈吉传话,说于贵章找她去技术科,陈吉有些窃喜,心想,是不是又有画图之类的技术性任务。
到了技术科办公室,只有于贵章一人在办公桌前坐着,见陈吉进门,他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陈吉,“给你。”
陈吉非常意外,“不要不要。”
“这是画图的补助。” 于贵章说。
“不要不要,画个图算什么。” 陈吉转身就拉开门出去。
于贵章站起来,跟着跑出门,“拿着,你拿着,别拉。”把钞票往陈吉手里一拍,转身进屋就关上门,在里面喊,“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去上班吧。”
陈吉隔着门噢了一声,捏着绿绿的一百元钞票,有点不知所以,慢吞吞地回去,一路上把钞票捏在手指尖上,跟捏着一笔不义之财似的,直到快进实验室才塞入口袋。
职诗诗和男朋友频繁出去参加面试,高卫国办妥离职进入婆家的工厂,小宋调到了天桥区医院。兰春晓的舅舅在找关系,要帮她调到美里湖那边新建的小学,厂里的小学要撤消了。只有李蔓和马子没有动弹的念头,李蔓挺享受她在厂医院的牙医工作,而马子说本来她就没有什么念头。
听说总厂有个进出口公司,设在厂办公大楼里,陈吉想要是能上那里工作也很好,私下里与王平聊天无意中透露这个想法。王平说,“你得找关系,能不能让你表叔找一找总厂的老总,找到他,当不住能管用。”
陈吉丝毫没有尝试这条路径的意图,她开始偶尔打听看看有没有跳槽的机会。
这天,庞大姐跟陈吉约好了,早上上班各自去报个到就出来,到南门口汇合,俩人坐公交车到大纬二路上的一处,这个地方名字很新潮很有学问,“济南市人力资源市场”,不是菜市场那样露天的市场,是在一座三层的楼房的一楼里。
进入市场,迎面高高的柜台,里面一个矮矮胖胖的女老师,只露出上半身,穿着土褐色半大风衣,与小舅妈给陈吉的真丝绿风衣一样,刚流行的束腰款式。她那长着横肉的脸与风衣的颜色一样土,站在高大上的柜台里,比柜台外面纺织女工的庞大姐,无论是打扮长相还是气质风度,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庞大姐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大包红红的肉肠,笑脸相送,越过柜台双手托给土褐风衣。土褐风衣大方地伸手接过,自然地放到柜台下面,连个谢谢也没有,顺手从柜台下抄出一张纸扔到柜台上,“填一下。”
一共只五六行的信息表格,陈吉用漂亮的钢笔字十几秒就填完了。
陈吉不知道庞大姐准备了沉甸甸的肉肠,自己准备的学历证书、学位证书、一学期也没落下的三好学生证书、优秀团员和学习奖励证书、计算机三级和英语四级六级证书、分数相当靓丽的所有课程的成绩表、五笔字型输入法证书……,通通没有展示的机会。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红肉肠如泥沉大海,没半点浪花,陈吉没问结果,庞大姐也没再提。
日子在这样一天天的琐琐碎碎与等待中过去。
前段时间陈吉在凤凰山路商店看见一个电火锅,蓝瓷的外壳精致小巧,容量大,易操作,一百六十三元,就想着,等过年前买了带回家给妈妈和姐姐当礼物。老家青阳那边好像还没见过这种电火锅,陈吉妈冬天用的是炭火小泥炉。还有刚刚上市的保暖衬衫,看着也很不错,一百三十八元一件,等买给德鹏和姐夫。
临近春节的工资发了以后,陈吉手里一共攒了八百多元,这天下午下班去把电火锅和保暖衬衫都买了回来。
在天津上学四年里陈吉一直没买羽绒服,最厚的衣服是真空棉防寒服,比北方的同学穿的单薄很多,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搁冻,其实在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几点一线,这几个点都很暖和,所以没觉得冷。现在,在大车间和实验室里穿短袖,可是宿舍里冷得扛不住,周末等公交车更是冷,必须得买上件羽绒服,过年回家也好充充门面。趁一个中午吃饭的空,跟庞大姐王平一同骑车上洛口服装市场,买了件浅灰蓝的长款厚羽绒服,内充大鸭毛,不是鸭绒,又花了一百六十元。
剩下的钱需要留作路费,陈吉准备先去武汉,再与德鹏一起回青阳过春节。
萧科长赶在春节前调到省纺织局当官去了,技术员于贵章成了副科长,兼代理科长。
表婶等到了一套大房子,老领导跟随国外定居的儿女去养老,腾出来的,表婶打算快快搬进去,乘兴在新家过春节。为了带孩子方便,也为了让出空间方便大家搬运与收拾,陈妙带着梧梧去了娘家。陈吉提前三天休了探亲假,一早到表婶家,收拾零零碎碎、搬运小东小西与打扫卫生,主要就靠新来的保姆小芳和陈吉。
新家在同一个院子后面一座楼里,三楼,屋子大许多,结构也更好。进门一个大餐厅,餐厅南面是朝阳的大客厅,客厅东西各一朝阳房间,李鹏真陈妙住了东间,好带着梧梧晒太阳,表叔表婶住了西间。餐厅的北边,保姆屋、厨房与洗脸间、卫生间从东到西一字排开,所有的房间都比老房子里的大。订制的一整套红漆新家具已经安放进去,地面铺了一层黑白灰方格的皮革地毯。
老房子虽小,东西真多,搬家可真不是费点蛮力气就能完成的事,要细致耐心地一点点先收拾,小芳不喜欢收拾与整理,总躲在厨房里磨蹭。陈吉收拾好客厅再收拾房间,一件件摆件先拿湿布擦干净,再拿干布将水抹去,待晾干后,再小心翼翼码放在搬运的盆里和桶里。各种书籍与报纸分类,相册按时间整理,也是擦干净晾干再排放入纸箱。茶具、碗筷、玻璃易碎物和锅碗瓢盆,用旧报纸独立包裹好,再装箱。鞋子按季节整理好集中入箱入袋。毛巾与洗漱用品再另外装箱。
零零碎碎收拾归整好,陈吉和小芳用端盆用拎桶或抬着箱子,把这些轻的物品先搬过入新房子,再一一摆放到对应的房间和家具里。
新家餐厅比较大,表婶找人将它东面靠墙那边隔出一间,单独做书房,封存在十几个纸箱子里好多的新书,都要拿出来摆到四面墙的书架上去,重见天日。等陈吉和小芳将新书在书房里摆好了,李鹏豪下了班过来,在书房里慢慢翻看。
表叔坐在客厅沙发上,见李鹏豪站在书架前半天不出来,说,“摆那么多书干嘛,累死个人,以后打扫起来也麻烦,愚蠢。”
李鹏豪从书房里走出来,两手垂在腿边,左手夹着本书, 脚下“啪嗒啪嗒”郎当到餐厅,眼睛平视前方,声音平淡,“不看书的人才愚蠢。”
表叔被噎了一下,在沙发上欠了欠身,圆瞪起眼睛,“一辈子看一回,到图书馆去看!”
李鹏豪眼皮垂在书上不应声。
表叔也不再理会他,转问,“陈吉,抽屉里的卡放哪里去了?”
陈吉从洗脸间探出头来,“还在你房间抽屉里。”跟表叔一起走到他房间,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一撂卡码放整齐,指给他,“都在这里,表婶让都放在这里。”
表叔摇摇头,“没有,我要找的那个卡找不见了。”
陈吉说,“我在那边看到的所有散乱的卡,都收拾在这一撂里。”
“你么拿吗?”表叔不死心,还问。
表婶也从洗脸间走过来,把手搭在心无芥蒂的陈吉肩上,“她怎么可能拿?你自己猪脑子,不知道丢在哪里,你个人找!”
“当官当的多了,在家里讲话也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不和家里人好好的讲话。” 李鹏真低着头说。
“铿锵有力不好吗?我怎么不跟家里人好好讲话?” 表叔对着李鹏真的脸问。
“有力的过了,到声嘶力竭了,放松自然的讲话都不知道怎么讲。”李鹏真说。
表叔见两个儿子都跟自己唱反调,想再说话,终究忍住没说,赌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表婶在一旁不说话,李鹏真见他妈好似默认他的话,更来了劲,“这几年,你跟他讲什么,他都反驳,对不对他先反驳了再说,即使他说的话和你一样,只是把你刚刚讲的再重复一遍,他也要先反驳了你,习惯性反驳,讨厌。”
“你得了吧你。”表婶反驳小儿子,有点无力。
“本来就是嘛!你再看看,人家都在单位要房子,他也不要,快退休了,也没捞到一套房子。还是省里的厅级干部呢,辛苦半辈子,还跟你这个处级干部后头住,这么些年了,房子不超过一百平。” 李鹏真越说越来劲。
“打住!”表婶果断地制止了儿子,“要那么多房子干嘛?你爸爸说了,人睡觉就要一张床,人不能贪,尤其当官的,更不能贪。”
李鹏真无话可说,耸了耸肩。
剩下份量重体积大的物件,最后那天一大早,小舅小舅妈、小姨小姨夫都赶来帮忙搬运,还带了鱼肉蛋菜,给大姐搬新家温锅。
吃过饭,陈吉说要去火车站买票,然后回厂里。
表婶说,“不用你自己去,俺打电话让俺单位的办公室给买,很方便。”
等办公室主任送票来时,不是陈吉让买的硬座,是卧铺票,一百五十六块五,陈吉收下票回小芳的房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正好的钱给表婶,表婶无论如何也不收。
“不行的表婶,我自己工作挣钱,哪能再要你花钱给我买票。”
“不要再拉扯了,你不听话,我不喜欢了。”表婶坚决地说,见陈吉默不作声,转而笑说,“你这个孩子,我给你买张票你还不要吗?”
陈吉只好把钱的事放下,收下票,“谢谢表婶。”
傍晚到洪光路家,又只有陈蔚君在家,她系个围裙拿块抹布忙个不停。见陈吉来,放下抹布,知道陈吉从来不喝茶,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听见厨房里洗衣机叫唤,跑去厨房,捡出洗好的衣服端到小院里去晾衣。
陈吉步步跟在她身后,伸手说,“阿姨我帮你一起晾吧。”
“不用不用,几件衣服,一会儿就晾好了。”
陈吉就不硬插手,缩回手站在一边。
晾完衣服陈蔚君到厨房,陈吉跟她进厨房,一边看她摘菜一边和她聊天。问问她在山大读大一的女儿洪一冰,学哪些专业课,顺带说说陈吉在学校学的专业,再问她老家的事,顺带说说陈吉去山家店吃的看的住的。这两个话题与她有共同语言,能引起她的兴趣,陈蔚君都爱说,也容易拉近感情。打开了她的话匣子,陈吉则可以静静等待洪光路回来,见个面说几句话再走。
天快黑时,洪光路终于回来了,陈吉说来辞行并提前拜年,晚上去武汉,与德鹏一起回老家过春节。
“哦,你们一道去你安徽老家过春节啊,挺好,” 洪光路在厨房水池边洗手,“小阳那个调动已经办好了,过完春节就让他来济南报到吧。”
“啊?已经办好啦?谢谢洪叔。”陈吉有点没反应过来,谢谢只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陈蔚君笑了,“我故意没和你说,等你洪叔回来自己告诉你。”
洪光路儒雅地微微笑着,拿过水池上方的干毛巾,吸干手心手背的水珠,抬了抬眼镜,大步走到客厅,从沙发墙角红色电话旁的方铁盒里拿出来一张叠成长方块的纸,递给陈吉。
陈吉展开纸块,是一张信纸,最上方红色的抬头和最下方大红印章落款是同样的字,“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地军区业务部”,中间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接收函
经研究决定,同意接收阳德鹏同志到东地军区科技院工作,请该同志于 年 月 日前赴院报到。
东地军区业务部
年 月 日”
幸福来的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