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红娘 错迎假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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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近,望向那张脸,陌生的,不是德鹏,陈吉才清醒过来。
一天,许组长让陈吉到总厂财务处替他还借用的磁盘。陈吉捏着磁盘,一路小跑到了财务处,里面只有一个带眼镜的漂亮青年妇女,是会计方老师,接过磁盘问陈吉,“新来的啊?”
陈吉说是。
“多大啦?”
“快二十二了。”
“还这么小啊,今年就来你一个女学生啊?”
“还有一个,在一分厂。”
“她多大了?”她问个不停。
“二十六。”
“这么好啊。”
这也能夸?
“她谈朋友了吗?”
“可能没有吧。”
陈吉听焦冷青说,她没谈过恋爱,但大学里有几个男同学对她挺好的。特别是大四时交往频繁的一个,两人经常一起逛公园,她觉得冷,他就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她趴在石栏杆上时,他在她背后用自己的双手垫在她的双肘下面,替她隔着石头的凉。她说的时候脸上很感动,陈吉听的心里直嘀咕,“这么亲密的动作,你俩这完全就是热恋以上级别啊。”但是焦冷青说,“他想和我谈,我没答应,毕业就分开了。”
“没有就好,你回去给介绍介绍,俺手里有个小伙子,二十九岁,在五八研究所,你问问她哪天有空见个面。”原来方老师是个热心红娘,“成了的话,马上就结婚。”
晚上陈吉回到宿舍一说,焦冷青非常乐意。
“那我跟她说,你们明天下班后见面吧?”陈吉说,“听说五八研究所单位特别好呢,好机会赶紧抓住。”
“好,”焦冷青躺倒在床上,“唉哟累死了,奶奶个x的俺科长上来就把俺发送到大车间,一天到黑站在机器旁边,轰隆轰隆地。要是在俺家里,有个热炕烙一烙就好了。”焦冷青开口说话喜欢加上“奶奶个x”作为引导词,不像个学生,陈吉听着挺别扭。
“夏天这么热,还睡热炕啊?”陈吉说。
“对啊,特别是夏天在地里干活累了,回家往热炕上一躺,奶奶个x的真舒服。”
第二天上班后,陈吉去财务处给方老师传了个话,当下约好晚上下班后焦冷青过去找她,她领着与那人见面。一见面,两人很对眼,愿意继续交往下去。
报销了路费,加上新领的工资,手里余钱多了点,陈吉买来了毛线。庞大姐说,冬天宿舍里冷,织个粗线的,陈吉需要一斤二两线。陈吉给自己买的淡绿全毛钱,给德鹏买了浅灰全毛钱,自己估摸着德鹏应该需要至少一斤八两。庞大姐教她织的新流行的斜叉肩的样式,图案的花样是陈吉自己设计的。
陈吉自开始融入四人小团伙,紧密团结在以庞大姐为民间组长的织女组周围,每天乐在其中,织织织。
陈吉上班只织自己的,在宿舍时织德鹏的,因为不好意思,怕被庞大姐她们调侃,“给男朋友织毛衣啊”。后来熟悉了,就把德鹏的毛衣也拿过来织,他的毛衣大,费时。
三人布沙发属于庞大姐、章莉、王平,她们三人来验配组较早,资格最老。靠北墙的铁把红皮椅属于黎蓉香。靠西橱的木椅子和方凳,留给车间里两个经常中午过来热午饭、一起吃午饭的老工头姐姐,偶尔在确信她们各自的领导那天不可能查岗的情况下,她们也会在上班时间过来客坐。
承蒙厚爱,在陈吉各种辞让之下,几个姐姐坚持让陈吉窝入沙发,庞大姐她们三个轮流坐木椅子。现在木椅子垫上了很厚的棉垫子,纺纱厂里,各种材料的棉垫子随手可得。
庞大姐在家是老九,大哥大姐按年龄足以给她当爸当妈,八个哥哥姐姐的疼爱与娇惯,让她遇到蛮横的人时更蛮横,遇到礼貌的人时更礼貌,在家虽然是老幺女,在外却是大姐大。她是绝对标准的胶东美大嫚,皮肤又白又嫩,长相大气,大骨架大个子,大脸庞大眼睛,直鼻梁薄薄的花瓣唇,声音却细细柔柔,尤其在接她爱人邢望恒大哥的电话时,贴着话筒呢呢喃喃,简直甜腻了满办公室的人。
王平说,“小陈你知不道,每天下午,邢大哥必来电话,呶,差不多就这时候,”说着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坤表,“叮!叮!……,”外面的电话响了,王平瞪圆了眼珠子,“我说山东人邪吧,说么来么。”
庞大姐织毛衣的白嫩大手停下来,伸直了身体,把一只耳朵对着门外,只听许组长在外屋提起听筒,里屋章莉黎蓉香王平同时做出配合的嘴型却不发音,“庞……。”
外面的许组长“大姐”两个字还没喊出来,“哦,来啦!来啦!谢谢!谢谢!”庞大姐扔下毛衣和针,跳起来跑到大屋,俯身在桌,贴近话机,小声嘀咕几句,笑咪咪回来落座继续织。
“你们看看庞大姐的脸,多甜蜜。”章莉说。
“真甜蜜,你两口子怎么这么好?”王平说。
“就是好,”庞大姐得意洋洋地,转脸跟陈吉说,“俺和你邢大哥两个,跟你和你对象一样,是苦尽甘来,能不甜蜜嘛?”
“是吗,庞大姐,我邢大哥是干什么的?”陈吉说。
“原来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飞行员,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王平说。
“飞行员啊,那身体素质特别棒啊!”陈吉说。
“是的,你邢大哥身体素质杠杠的。”庞大姐还是得意洋洋地。
“邢大哥在哪里?”
“原来在新疆当兵,转业回到济南还没几年呢,他是济南本地人。”庞大姐说。
“哇,当飞行员,又当警察,太威武了。”陈吉说。
王平说,“庞大姐家的人都又高又大,邢波小时候,他们仨是两个大块头领一个小萝卜头,邢波现在长大了,是三个大块头。”
陈吉说,“邢大哥当什么警察,管什么?”
“刑警,抓坏蛋。”章莉说。
“哇哦!”陈吉惊叹了一声。
“为的么我说俺俩和你俩一样,苦尽甘来,你知道吗?”庞大姐问陈吉。
“不知道。”陈吉摇摇头。
“俺俩两地分居的时间更长,俺俩结完婚,生了孩子,还分居好多年。”庞大姐说,“我生邢波,你邢大哥休假回来,没等我月子坐完,他的假没有了,要走。那天,他跟我、跟他老母亲说再见,自己下楼去火车站,过了不多会儿,他又开门回来。”庞大姐停下手里的毛衣活,瞪着丹凤大眼问陈吉,“你说你邢大哥坏吧?他说他就是故意回来的,看看俺俩是不是在哭。果不其然,俺在床上蚊帐里面哭,俺婆婆在床下蚊帐外面哭。”
“唉!”陈吉长长叹息了一声。所谓感同身受,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是不可能有同样深刻的内心感受的。
真没有什么工作,陈吉也没什么好实习的。
出验配组大办公室,室外是高大空旷的原棉仓库,初进厂的纺纱原料棉纤维和化学纤维捆扎在硕大的白黑蓝黄红等各色棉包里,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原料品种,分别堆放。验配组的工作职责是检测原棉质量和配棉。
按照工作规程的要求,许组长和庞大姐们,分不同时段、不同频次从原棉仓库采集不同数量的各种纤维,回去检测长度、细度、湿度、强度、化学成份等各项物理和化学指标,获得原始实验数据,监控进厂物料的质量。再根据生产成品品种的需要,计算原料搭配比例和顺序,给第一个生产工序,配棉和清花车间,下达生产原料投放的技术指令。
依目前的生产情形,照陈吉看,许组长平均每天工作一小时足矣,其余时间他都用在看书学习提高工作技能。他不会出去跑跑关系什么的,极少数时间做点私活,藏着掖着极隐蔽,倘被组里的人知道了,极不好意思,这时候包括陈吉在内的组员,都努力地自然地用自己的表情告诉他,“你大可不必!尽管大大方方地做你想做的!”
其他人每日各工作半小时足矣,严重人浮于事。
陈吉也不喜欢这些个繁琐的重复的操作。
其中一项是检测棉纤维的“手扯长度”, 专业名词解释是这样的,“用左手拇指与食指第一节分层夹取右手棉束各层伸出的纤维末梢,缓缓扯出成一薄层,使夹在左手上的各层纤维层层重叠、整齐,直到右手中所持棉束全部抽完为止,整理成纤维平行、清洁均匀的棉束,即可放置在黑绒板上,用钢尺刃面在棉束两端切线,量取两端切线间的距离,即为该棉束的手扯长度”。
这些字,光读起来都费劲,有法做嘛?
大三时老师让做“手扯长度”实验,陈吉好不容易糊弄交了作业。验配组只有三人掌握此项技能,许组长、严志、黎荣芳老师。
黎蓉香给陈吉的印象挺好,老济南,可能三十五六岁,乌溜溜的黑眼珠会说话,温婉可人,有点像演《孔雀公主》的电影明星李秀明,可是庞大姐不大喜欢她,有最贴己的话,需要避开她才说。陈吉觉得多半是因为黎蓉香是四个女工里工作比较认真、工作态度最好、最拿工作当工作的人,与另三位姐姐不太一样,当然,黎蓉香也是她们之中来验配组最晚的新人,通过关系从车间调到验配组来才两年左右。不过陈吉是更新的新人,庞大姐就像疼爱自己的小妹妹一样疼爱陈吉,处处护着她。
如今许组长又让陈吉跟他三人学做这份差事,陈吉外表不敢表露什么,老实地跟样学样。蹭到大仓库,采棉,坐回办公室大操作台前,分棉,然后,扯棉。扯!心里是极大的不情愿和忍耐。扯了两三次,陈吉将扯出来的棉条给他们看。许组长看了看,说,“嗯,扯的方法是对的。” 看完,随手就把棉条扔到垃圾桶。方法是对,可效果不好,棉条还是不能用于检测嘛。
陈吉跟着许组长学技术的时候,学了几天,许组长悄悄地告诉陈吉,“别和她们学,她们年龄大了,无所谓了,你年青才参加工作,好好做才有前途。”
可惜真对不住他,这顺耳忠言直接顺着陈吉的外耳廓就溜走了。不是他讲的不好,别看许组长成天噘着嘴脸上挂着一付闷闷不乐,其实陈吉发现他心地善良而纯朴。也不是陈吉怀揣远大理想另有了前途光明的好出路,而是陈吉根本没有融入到工作的氛围里面去,只觉得与姐姐们一起织毛衣,给自己织,给德鹏织,乐在其中。
陈吉明白了许组长为什么一直噘着嘴,肯定是被庞大姐她们气的,一天到晚的,她们不是躲在西边毛衣间,哦不对,是西边衣帽间,织不完的毛衣;要不就是在东边操作室,以工作之名,在水池里洗衣或用电炉烧水热饭。中间的办公室,那是上班、下班、洗衣、吃饭、上厕所必经的通道,对了,还有,萧国兴科长来的时候,大家是需要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接待接待的。
每天下午两点以后,干私活比较安全,上级一般回了自己办公室,外出不太活跃,毕竟上级也有自己的事,不能把精力和时间都耗在下面。但上级偶尔也会突击到下面来一趟,让下级适度紧张紧张,以免时间长了,下级对上级失去敬畏感。
好在萧科长每次都脚步声很重,大踏步好像故意释放信号,一般在周三下午,毛衣间的几个姐姐比较警觉,耳朵支楞着听远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外间办公室里许组长或严志,或偶尔有黎蓉香在外面,大声打招呼,“科长好!”“科长您来啦!”
里面毛衣间,大家立即屏住气,圆睁双眼,轻轻放下毛衣,鱼贯而出,各就各位。一两秒以后,萧科长刚好踏步进门。
十分钟左右以后,友好详和的气氛中,大家欢笑着送萧科长出门,警报解除,各就各位。姐姐们回到毛衣间,摆出自己最常用的舒服姿势,织!
王平特意教陈吉说,“萧科长一般一周来一次,周三或周四,那两天大伙儿都机灵着点儿。来了,那一周后面基本就安全了。”
有时也机灵个空。
那天周三下午,有大踏步的声音“噔噔”接近大办公室,毛衣间里面一帮织女们照例一通紧张忙活,还没有听见外面许组长的招呼声,就积极主动跑出来,站在大门口,列双队迎接。
只见清花车间的小伙子小邵进了大门口,他来找许组长,头发上睫毛上均匀地铺着白霜似的棉絮,莫名其妙地向左肩看看这个姐姐,又向右肩望望那个姐姐,走在双队的中间受宠若惊。老大姐们和严志咯咯咯笑的直不起腰来,连许组长的嘴巴都咧开了,眼睛挤成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