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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也是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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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人统计过,在和平年代,除非交通系统事故,死亡人最多,煤矿系统的死亡率是第二高的。

就是在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采掘大规模使用机械化,安全防范规则及各种新设备的普遍使用使用,原煤百万吨的死亡率降到十个人以下,已经是安全生产的先进水平。

煤矿工人形容自己吃的阳间饭,干的阴间活。

工作环境是三块石板夹一块肉。

每天下井都要摸摸阎王鼻子!

这些并不是夸张,

瓦斯、煤气、水,火、顶板、煤尘、矿压,就像丛林深处潜伏爪牙的猛虎,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特别是,进入八十年代初,在煤矿的开采上提出有水快流,小煤窑遍地开花。这些寄生虫一样,依附在G友大矿的基本私人性质的小煤矿(煤窑),给国有大矿埋下了巨大隐患。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屡见不鲜。但这些人为的问题,却是防无可防!

像林彦俊他们进行的井下工作,似乎进行的斜阳返照。

而在这种资源罄尽,只是回踩些边角余料、残存煤柱的工作面。原先的地理标准已经不准确,井下的地质资料不齐全,在地面就很难确定事故地点的方位了。

再说刚才一阵狂跑以后,连最有经验的林彦俊、老季们也弄不清东南西北、自己所处的位置。更何况,几百米上的地面?

生产中枢调度室,对井下工人情况的了解,只能是夜半骑瞎马!

不说以前的老资料是否还健全,即使健全,象他们避水躲进采空区的方位,地面上是很难确定的。这就大大增加了营救的困难,他们几十人获救的希望几乎等于零。

林彦俊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矿工,十几年的井下工作经验,和矿上有意识的脱产培训,对煤矿安全和采矿知识,不输于任何工程师。经过查探,他明白自救已经没有可能。他们相当于被封锁在狭小的洞穴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体力静静等待救援。虽然希望渺茫,毕竟还能支撑精神不至于崩塌。

好就好在,水没继续上涨,这可能是矿上加大了排水力度,或者是溶洞或老塘子积水流干。

避险的空间虽然不大,呼吸也没有太大问题,这说明矿上的通风系统仍然在工作。

采空区虽然坍塌人无法行动,岩石的缝隙仍可以传来新鲜的空气。

采空区又有岩石坍落了,惊天动地的岩石冒落后,回响终于静寂下来,灰尘呛得人鼻孔喉咙冒烟。紧接着的就是静。真静啊,连远处滴落的水粒声,都响的如同锤击。

人们好像存身在亘古久远的洪荒年代。

好就好在,总是有一盏矿灯在亮,圆圆的灯圈打在不远的岩壁上,让这群矿工感到了自己的存在。不然,就怕心已埋葬在比恐龙还要久远的纪年。

唉……突然的透水,打开了地狱之门,被困的矿工陷入绝境。

有谁能帮他们脱险?

蒋薇薇已经在雪地里站了一夜两天。

雪下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黎明时终于不再飘下雪花。

平地里的积雪,已经能够没到膝盖,刺骨的寒风也不再嚣张的啸叫着奔跑。

之前,事故处理小组专门负责生活的人员,多次来劝她。端上热汤热水,心疼的帮她拍打肩上的雪花。

蒋薇薇对此只是感谢的点点头,仍旧不舍的站在井口边的空地上。翘首看着罐笼的起落,总想第一个就得到权健有的消息。

通风系统是百米井下的命脉,那是什么都可以停,通风是不能停的。因为,通风不畅极可能造成瓦斯积聚,也可能让井下的生命因缺氧而枯竭。

这座煤矿采用的是中央煤田吸入式通风。井口大量进风,尽可能的带走了热量,使得井口附近比其他地方更加寒冷。

从昨天傍晚起,蒋薇薇头上的雪,湿透了黑发。没多大会,隔着冰层,雪就在头发上站住了脚,慢慢的冠冕样白晃晃的积聚着。

泪水多次浸湿蒋薇薇的面颊,和众多站在空地等待消息的妇女一样,她的脸颊仅仅一夜已经生了冻疮。

现在,蒋薇薇的心里的难过,可是翻江倒海。除了可能失去权健有的恐惧、悲伤,她心里还有大大的遗憾。想到那天夜里,权健有火烧火燎的眼神,急切得到她的恳求,心里就满是后悔。

咳!权健有太老实了。

两人恋爱两年多了,相拥相抱的机会很多。可这个老实疙瘩,两人见了面,他不是低着头摆弄钥匙串,就是腼腆的坐在她对面憨笑。

同时谈的恋爱,别人的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权健有还仅仅停留在含情脉脉阶段。

直到半月前的见面,俩人已经领取了结婚证。他总算放大胆子,在自己送他出门的时候,看看四下无人,一把将自己揽在怀里。放肆的在自己脸颊上,发狂的亲吻。那一会,蒋薇薇感到自己几乎眩晕摔倒,明显感到他身体的变化和灼热、渴望。

要是他再坚持,抱起蒋薇薇转身就走,被幸福撞晕的她是不会拒绝的。但,关键时候,她轻轻的呼出不要,权健有竟然磕噔一下住了手。

他瞅着蒋薇薇粉嫩的脸,讪讪笑着:反正我们就要结婚了,下次见面给我吧。我快熬不住了!

彼时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大量的国外、港台传播进来,色情场面的刺激,让不少前卫的男女,性生活随便的比握手都轻率。

这对恋爱依旧的情侣,硬是没有越过传统的婚姻界限。

前天晚上,他急拉吧拉的到了蒋薇薇家。

待到蒋薇薇家里人关灯休息,两人独处的时候。权健有表现出少有的大胆,一个虎扑将蒋薇薇搂在怀里。紧接着缺氧似的翕动着喉结,将她压倒了床上。

蒋薇薇一是害羞,二是害怕,竭力撑持着:别,别这样。要让家里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咱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以后,以后……

她想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姑娘的羞涩让她开不了口。

权健有热烘烘的压在她的身上,激动让他有些张口气喘,趴在她耳朵边痒痒的说:别人都说我憨……说要是生米做成熟饭……奉子成婚……你就会不再推辞。你是我的人,你就不会变心。

蒋薇薇心里想笑,琢磨着如果实在推脱不掉,就……

谁知权健有偏偏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见蒋薇薇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望着房顶发呆。赶忙坐了起来:反正我想要,你今天不给,我明天还会……还会缠你。

蒋薇薇不由的咯咯笑出声,理着被权健有揉乱的鬓发,坐直身子。用食指一戳权健有的额头: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胆,咱们相处二年多了,你碰过我几个手指?

权健有嘿嘿的憨笑了一会:是老季教给我的方法。说他就是在老婆住的小厨房里,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粉,把还在犹犹豫豫的老婆拿下的。

看到蒋薇薇笑。

权健有挠了挠头:真的!不骗你,很多人都是生米做成熟饭,奉子成婚的。我们班长也是这样!

这回轮到蒋薇薇惊讶了,她迷瞪着狐媚的丹凤眼:你们班长?林彦俊?长的像个演艺明星?他也能这样?

可不是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就是妻子挺着大肚子娶进的门。他亲口说,要不是因为孩子,他娶不成现在的老婆。因为两家老的原先都不同意。

权健有说完,又红着脸,继续补充:他说婚姻吗,有时需要催化剂,不然黄瓜菜都能隔凉。她老婆吴小怎可是有名的美人!要不领班能舍命的去追?咱们矿上追他的姑娘多了去,他看上过谁?还不是被吴小怎迷得!

蒋薇薇嘻嘻一笑:他们是骗你玩的。他们是结婚条件不成熟,硬要成婚姻,没有办法的办法。咱们可不一样啊,两家老的都同意不说,离咱们的婚期,不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吗?

也是绝唱

权健有笑了:是的,咱们和他们是不一样。可我觉得日子这么难熬呀?反正咱们都登记过了,法律上说,你已是我的人了。只是没有举行仪式,早一天,怕什么呀?

这是权健有第二次提出想那个的理由:法律允许!不是道德败坏。

蒋薇薇蔑着一对俏生生的眼,只是晰晰的笑,嘴里没有辩驳,但也没有应允。

她是很传统的那种女孩,不经过洞房花烛夜,是羞于提前做夫妇之间的事的。

见权健有纠缠的不是那么厉害,她还是想把自己的完美,新婚之夜再交给他。

能推一天是一天,所以上次她推脱说:等几天吧!

此时的蒋薇薇真是发自内心的后悔,和权健有相恋多年,法律上已是正式夫妻。反而让他出事故之时,仍然是个童子之身。要是自己当时答应了他,能怀上他的骨血,也算是相恋一场,给他留个后代吧。

想到这里,蒋薇薇的后背直翻腾,心里不由针扎样的疼。泪水止不住的又流了出来,禁不住哭出了声。

就在蒋薇薇擦眼拭泪,难过万分的时候,一只小手僵硬的搭在她的肩上:是薇薇妹子吗?

蒋薇薇抬头一看,是吴小怎!林班的老婆。

林彦俊当着班长,人缘极好。除了班里人家里有事必到,还经常请几个骨干的家属,去他家里坐坐。权健又是今年八月份,带着蒋薇薇去的他家。

本来蒋薇薇还有些不好意思,权健有就说了:已经都领过结婚证,你就是我老婆。林班待我不错,这次请我们去他家,还不是给你我的面子?

林彦俊家,山清水秀的小村庄,绿柳红花的农家小院。

那天,吴小怎忙的可不轻,农家饭做得很是精美合口。临出门时,非得让两人带点农产品,说是不值钱,尝个新鲜。

回家的路上,蒋薇薇两人各骑着辆自行车,后边沉甸甸的绑着两蛇皮口袋的玉米和红薯。

路上两人,忍不住谈起这次下乡的感受。

吴小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生的这样齐整,要身条有身条,要脸蛋有脸蛋。走在大街上,别人还以为是才结婚的小媳妇唻。

蒋薇薇感叹的说。

权健有接过话来:那是的,当年嫂子可是远近十来里有名的美女。虽然成天下地干活,那脸蛋,不用化妆,该白的地方粉白,该红的地方要么桃红,要不樱桃样。要不是林班有手段,早就被别人娶走了。当时追求她的,光万元户都排队。

林班也不是常人,身高体大,方额大眼,唇红齿白的。乍一看,很有点知识分子的范儿。

蒋薇薇接口说。

权健有骄傲的对蒋薇薇笑着:那是,他呀早晚都是个区长的料。是个人才。要不然比他大了三岁的吴小怎,能看上一个庄子长大的小屁孩?

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蒋薇薇对吴小怎和林彦俊的印象极好。

昨夜天黑,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总觉得离自己不远的妇女,悲戚戚的不住擦泪,感到有些面熟。只是,当时一门腔的悲伤后悔,没太注意看。现在一听喊,马上认出吴小怎。两个煤矿工人的女人,已婚和待婚的美女,相对栓塞着鼻子,哽咽起来。

吴小怎的头发,被冰凌饬弄的硬戗戗的,雪堆积在头顶,白的很是刺眼,脸颊也已经冻伤。难过让她深深的眼窝罩着黑晕,一副摇摇欲倒的样子。

参加处理事故的人员,赶快上来扶住两人。再三的劝慰,她俩就是不肯离开冰冷的井口半步。

在吴小怎和蒋薇薇的心里,总觉得下一罐笼,他们的亲人就会出来。

她们想让自己的丈夫、恋人,来到地面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爱人,也想第一时间为亲人送去笑容。

抢险领导小组,由集团和矿两级主要领导组成。

事故第一时间,他们就派出了救护大队。

然后围着矿区地形地貌、采掘布置、通风排水系统图,研究救助方案。

救护大队,很快传来信息:掘进二区工作的负四百水平,整个屯头系,都被大水淹没。

倾泻的大水,冲倒了岩巷支护,堰塞了风门,造成了采区、巷道大面积的坍塌。

井下已经断电,连接井口的大巷里的水,能漫过人的肩膀。从理论上讲,工作人员生存的可能性很小。

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水?

富含水量的岩层,在负三百以上水平的小湖系。

那里的煤层早在十多年前已经采完,该坍塌的采区已经坍塌完毕,地面呈现的一个个湖泊湿地证明了这些。

小湖系的水已经威胁不到煤矿的生存,屯头系本来水就不多,现在采的又是边角、煤柱,形成水灾的源头没有。

再说,掘进二区进驻工作面后,按照未掘先探的原则,矿上的地质测量科,专门进行过实地勘察。

没有发现溶洞和岩壁冒汗的透水征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塘子积水。

该矿的井田区域,有四十多平方公里。

也就是说采空区和老巷道,有近四十平方公里的老塘子。

煤矿自己,绝不会让采空区里的老塘子储水。但星罗棋布,围绕在矿四周的小煤矿呢?

这就不好说了。

自从有人提出有水快流的口号,田地承包到户以后,煤矿附近陡然增加了几十家小煤矿、煤窑。

这些煤窑、煤矿,大多属于私有性质。只是预备些矿车、绞车和简易井架,人下去就可以挖煤。

他们既没有通风系统,更没有排水设备。

因为靠近国有大矿,风靠偷。掘进条巷道和大矿连接起来,矿上的抽放式通风,负压吸来了新鲜的风流,自然抽走他们的废气。

水吗,他们直接排到采空区,因为他们采的多是较浅的煤层,涌水、透水再多,都排到了国有大煤矿里。

这,积少成多,极可能形成地下悬湖。一旦矿压大了,发生地质变化,冲破堰塞,巨大的水能立即转化成动能,形成危害极大的水害。

林彦俊们在四百多米深的矿井下面,准确的说,抟聚在还没完全坍塌的老塘子。一块小小的空间里,等待救援。

他们蜷缩在这狭小的空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他们没有吃喝,也没有活动的空间,只能象冬眠的动物一样昏睡。

四处望不到边的黑暗,要不是总是有一盏矿灯照亮。从感觉上,早已把他们,碾压成页岩层里的某种生物标本。

时间过得太慢,慢的每一秒都很难咀嚼消化。

时间又过得太快,没有星辰月亮和可爱的太阳。人迷迷糊糊的,没日没夜,也没有了时间尺度,只有意识在宇宙的黑洞里飞逝。

眼睛在这里已经成为多余的器官,强打精神,支楞起眼皮,这已经是浪费仅存能量的行为。睁眼干嘛?充其量只能起到看见惨白的矿灯灯圈,和一个个或坐或蹲或半躺,原木一样放倒的伙伴。

大多时间,工人们无意识的昏睡着。

视觉功能在退化,听觉功能以异常的速度在进化。

远远的老塘子里掉落一点小石块,砸在两三米距离的底板,发出的声音都显得惊心动魄。让他们的心脏呼通通,狂跳半天。

惊弓之鸟真的不是传说,只是你没有那样的经历感受吧。

孙燕从费力的往林彦俊身边挪挪,附在他的耳边。摩擦着干燥如火的唇舌,低低的:已经过去四天了,还没听到救人的动静,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彦俊费力的咧咧布满干皮和血痕的嘴角,算是笑笑。也是放低了声音:是呵,不吃,人的生理极限是七天。不喝,五天也就差不多了。

你看他们东倒西歪的在那,有的还睁着眼,其实已经进入昏睡,也有的已经昏迷。现在支撑大家的是还有盼头,要是一旦失去信心,精神很快就会崩溃,那时死亡是分分秒秒的事。

林彦俊话说的有点多,嗓子里如同塞进了生石灰。呛辣的难以忍受,有种想吐的感觉,却怎么也没有液体渗出。

孙燕从点点头:只咱们两人戴着手表,时间咱们有数,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说话要小心了,这里太静,人的耳朵特别好使。

现在,最可怕的是寂静。

那静谧的老塘子掉块小矸石,都敲铜锣一样的动静,让人忍不住抽搐神经。要不是十几里外的抽风机偶尔传来的响声,躲在狭小空间的林彦俊他们,就像身处白垩纪后的冰河时代,除了半昏迷的人微弱的呼吸,世界就像全部死去。

这种寂静是十分可怕的,有人会在这寂静中永远睡去,也有人发狂丧失理智。

好就好在,手表的秒针,待在金属撞击的发声。大家抱团求生,这里还有他们信赖的林彦俊,还有脸部看不出任何慌乱的孙燕从!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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