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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生命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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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坐在所有动物的宝塔尖上,是因为人特别善于思考。

他们的大脑就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把眼耳鼻舌身所有能够感觉的信息,迅速加工判断,做出方案优化后的实施。

而如果人们感觉不到,如深海底、高山密林,就会有种种神秘的猜测想象。

几百米以下的地层,是人们的自然感官无法感知的,在煤矿工人眼里,这就是神秘的所在!要不然,在彭州市最早的煤矿开采区域,涟泉区也不会出现过窑神庙。

再说林彦俊在大家休息的时候,也是多年的工作经验,安全第一的概念要落实到具体的自救预案。

林彦俊在老塘子咂摸了一会:嗯!不错!这个所在,好像是个可以避难的场所。

林彦俊心里想。

林彦俊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个未雨绸缪的举动,后来救了几十个人的命。

林彦俊的第六感官,让他不安,想方设法巡视了一遍。还多此一举的流着汗,巡视了设想的遇难避险路线。

下过矿井的人都知道,你的防备再周到,事故总能从你没想到的地方发生。

就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林彦俊们已经把今天的,最后一矿车煤装好。矿工们有的脱下胶靴倾倒里边的煤霄,有的披上褂子,将矿灯摘下,耷拉在肩头上,准备收兵回营。

事故发生的很突然。

其时,工人们先是听到冬夜狂风奔跑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夹杂着狼嚎鬼叫,让人闻之寒毛陡竖。

紧接着就是天崩地裂般的一阵巨响,犹如千军万马呐喊着冲杀过来。

开始,大家都愣住了,林彦俊也有些发怔,这是他十几年矿工生涯从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很快他反应过来,打着手势让矿工们跟着他,向采空了的老塘子蹿去。

也就不到几秒钟,巷道里连着供电线路的照明灯,全都熄灭。原先可以听到的抽风的声音,遥远的电机车、运行矿车碾压的咔咔哒哒声。全被咆哮的水啸,和巨大物资撞击、折断、巨石坍落的声音所代替。

耳膜像被撕裂了,耳朵锥子样的刺痛。

嘈嘈杂杂的只见矿灯光柱下,人的嘴在一张一合,就是听不到什么声音。

很快水漫进了老塘子,灌满了胶靴。

还好,跑的及时又够快。

在随身矿灯的光柱里,透过灰尘和水雾,还能看到班长的手势。

伙计们,你牵着我,我拉着你。跟在班长身后,向老塘子的更深处,叽里踉跄半蹲着跑去。

林彦俊们陷入了绝境。

吴小怎得到矿上掉水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吴小怎的右眼皮,跳了一天。念叨着:左眼跳财,右眼跳挨。可别有什么事啊。

一直心惊肉跳的。自从选择了煤矿工人做丈夫,吴小怎就有准备,毕竟煤矿一线是最危险的地方。

正如伟人所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只要为了人民的利益去死,他的死就重于泰山。

煤矿工人在国家急需煤炭的时候,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含笑用生命换取工业急需的乌金。

就像一位煤矿诗人所写:“一声炮,地下黑宝往上冒;我是煤,我要燃烧……”

煤矿工人家属的习惯:每当亲人去上班,留在家里的妻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吴小怎也不例外,每天都是手搭凉棚送夫走,斜倚门框盼归来。

按正常规矩,这时间林彦俊应该到家吃过晚饭,是全家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

现在大雪已经淹没膝盖,仍在飘飘洒洒没有停止的意思。

林彦俊迟迟没有归来,吴小怎不由的担起心来,净往不好的方面瞎猜想。

过去林彦俊也有回来比较晚晚的时候,可那大多是好天气,他在外边和工友们喝了几盅。

酒喝得忘形,回家会晚。

要说林彦俊这人,身高体壮,膀大腰圆,性格直爽,为人特讲义气,好朋友好工友一大片。毛病就是有点好酒,几个朋友一劝,往往吃不住劲,酒就喝得有些高。为这,两口子没少闹气。

今天和往日不一样,首先雪下得就很诡异,从早上起飘飘荡荡有些雪花,过了中午雪片大如鹅毛。

一下午昏天暗地的,隔不了几米就难见人影。按理说离家几十里地,林彦俊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是不会在外边喝酒的。就是喝酒不回来,他也会打电话给家里说一声。

要知道,昨天夜里,两人还为他近日酒喝得有些多,闹了气。

上床的时候,林彦俊趴在吴小怎耳朵边不住赔罪,见吴小怎再怎么逗都不笑。他便咬住妻子的耳垂,恐怕两个儿子听到,压低声音说:你要再不高兴,今晚我就办了你,让你再给我生个闺女。

说完皮着脸,硬往身上爬,用嘴堵的吴小怎咯咯的笑声都咽到了肚里。

要知道,今天是他们结婚的第十二个年头啊。

自从矿上要关井了,丈夫就几乎没在矿上的单人宿舍睡过,说是凄凉衰败的矿井让他净做噩梦。

见丈夫天都黑的透透的,还没回来。吴小怎开始不放心,就打了林彦俊朋友的电话。

这是林彦俊初心的朋友,原先都在一个工区,最近才调到地面工作。

对方接到电话,没有了往日的爽快和小甜嘴,连嫂子都没有喊。憋屈了一阵,才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急啊!

能不急嘛,林彦俊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托付终身的丈夫啊!

山上天,天下山,死了男人,崩了山,塌了天。

煤矿工人家属,最大的忌讳是亲人的安全。要不,彭州最早的矿井附近,为什么有窑神庙?

吴小怎慌慌张张,把儿子托付给娘家嫂子。一个人顶风冒雪,深夜骑着自行车,就往四十多里远的煤矿赶去。

一路上,雪深路滑,她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应该说是鼻破脸肿,一瘸一拐的捱进矿门口。

她赶到矿上,已经是快下半夜了。

对这里的煤矿大门,吴小怎有深深的记忆。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林彦俊把她带到矿上宿舍住了几天。

新婚嘛。干什么都是甜蜜的,下了中班林彦俊还是不想休息,喝点酒,带着妻子满矿转。

我的个娘唉,凌晨已过,矿上还是灯火辉煌的,到处都有人声笑语。

吴小怎低声说。

她悄悄的问丈夫:煤矿上人咋就不睡觉?

林彦俊嘲笑的刮着她的鼻子:你以为这是咱们庄,天一黑就上床。国家需要煤,煤矿二十四个小时都不会眨眼睛。

前一阵子,因为参加工友孩子的婚礼,林彦俊酒喝的有些高。干脆就没叫吴小怎回家,两人在晚餐后回到矿上的单人宿舍住。

刚进矿大门,吴小怎就吃了一惊。远远的见矿大门昏黄的灯光下,扔块砖头砸不到人。往日熙熙攘攘的大门根本没开,偶尔有一两位骑自行车的进出侧门,也是形单影单的。

大门口落叶遍地,秋风刮过,嗖嗖啦啦剐蹭着破损的路面,很是凄凉。偌大的矿井,只有几处灯光明亮,到处黑魆魆的。

吴小怎吃了一惊:这就是你天天上班的地方。这样凄冷荒凉?

林彦俊苦涩的笑笑:煤矿老了,以前煤矿就是个小社会,现在孩子们都离开了家。老人还能不冷清?

林彦俊接着说:我们掘进二区,要不是矿上的王牌工区,现在可能也被别的煤矿收编,或者裁撤了。资源枯竭,不能产煤了。工友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难受。就这样,我们在这里也干不长了。

林彦俊说到这里,摇摇头,眼睑垂了下来。

生命抗争

得知矿上出现透水事故,吴小怎抖颤着无法控制自己。想想,咬咬牙,安排孩子去姥姥家过夜,自己推过自行车,一头钻进飘洒着雪花的冬夜里。

割心剜胆!再大的难,也挡不住吴小怎见到丈夫的急切。

赶到煤矿虽然已过凌晨,矿上大门的灯光,较以前出奇的明亮。大门口平添了不少保卫人员,有不少的男男女女从大门走进走出。

副井附近的工业广场,灯光特别刺眼。往日的煤炭黑,被皑皑白雪覆盖,只有纵横交错的矿车道,露出两条并行的黑线。

雪地里几排救护车闪烁着耀眼的光。

灯光下,聚集着成群结队的人。

人们静静的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染白他们的头发,湿透衣服。

雪地里的人,一个个神情呆板而庄重。

每当罐笼升井,从罐笼里走出的无论是救护队员,还是其他的工人,人群都会围拢过去,小心的倾听,尽可能的询问。

要知道,井下突然透水,五十多个人被堵在了井下。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人是无法抵御大自然的暴怒的。

如同水灌老鼠窟,存活的可能性很少。

煤矿上安全生产的重中之重,所说的“一通三防”,其中就有防水。

矿上专门组织的工作人员,多次劝解。端上热汤热水,没有人去用,专设的休息房间也没人光顾。

家属们仿佛觉得只要自己站在雪地里,亲人就多了几分庇佑。

失望随着时间在增长,希望在寒冷的等待中也没有泯灭。

他们知道,政府和党不会让这些矿工凭空消失,有一线希望,就会去争取。这是赫赫有名的国有大矿呵,当年如同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跺跺脚省里的工业产值都会打颤。这可是省里工业的一面红旗啊,现在虎老余威在,提到这个矿,三十岁以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当霹雳一声,天河倒悬的刹那,别人还在发愣,林彦俊大喊一声,拉着季成矿带领大家急忙向预选的避难场所奔去。

逃生的机会,可能就在零点几秒!

林彦俊带着全班人叽哩踉跄的,好不容易逃进了早已踩空了的老塘子。

还好,这里没有水,刚才一阵挣命的狂跑,大家几乎透支了个人的体力。只听谁说了声:这……里没水……歇歇吧……都快要吐血了。

直到听不见怪声,四下里寂静下来,林彦俊才带着大家站住脚。

就听一个人噗通坐在了地下,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大家都瘫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林彦俊喘了一会,硬挣扎着站起身来:书记!孙书记!

猛然一喊声音特别洪亮,大有在空谷回荡的效果。

远远的队伍后边有人应声:林班,我在这里。

说着,孙燕从弓着腰,喘呼呼的摸了过来。这些见惯死亡的人,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没有丧魂落魄。连班上的跟上来的工人们,在喘息稍平,也都冷静的四处观看着,都没出声的看着林彦俊和孙燕从。

林彦俊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先看看跑出来多少人?有没有受伤的?

孙燕从大声的点着名,林彦俊用矿灯向发音处观看着。除了派去下山巷道,开小绞车和挂钩推车的三个人外,人员少了有九个。

攒聚在一起的四十多个人,情况也很揪心。有跑掉帽子,甩掉胶靴的,也有碰破头,撞伤腿脚的。

第一步是先对受伤者施救,安抚人心!

孙燕从把自己的工作服褂子脱下来,哧啦一声撕成几个绷带。让权健有和老季等陪着,先止血,后固定。

他自己嘴里不断安慰着:大家别慌,咱们先想办法自救。我想矿领导现在一定知道了信息,会想方设法来救咱们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是要保证大家的安定,不能失去生存的信心。人呵,一旦心理崩溃了,那可是难以在几百米井下生存下去。不用大自然施展魔法,自己就打败了自己。

孙燕从说话间,林彦俊带着几个小伙子,在老塘子里咂摸起来。不久,就找到先前留意观察,当年没有回收,经过地压破坏,已经倾颓的单体金属支架。

林彦俊带着权健有、华明晨几个骨干,自己先用矿工斧微微敲击下顶板。看看暂时没有冒顶的迹象,他挥挥手,权健有们轻手捏脚的,慢慢靠近。仔细的好似工兵扫地雷,用手扒指抠。把锈迹斑驳的,因当时矿压大,没有回收的金属单体支架,从破碎的矸石堆里,轻轻的拉出来。几个人再蚂蚁搬家,慢慢的拖拉到众人避难的地方。

真不愧是班长!刚才带着大家丢盔弃甲的狂跑,他那把矿工斧,竟然没丢,还掂在手上。

别看这把不起眼,又很原始的矿工斧,要不是它,四十多个人的命,后来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说吧,当几根单体金属支架立起来,并且用矿工斧轻轻的敲着,带上劲。

眼下大家,总算有了一个小小的避难空间。大面积的顶板坍塌不好说,小的矸石坠落,人是有了遮护。

煤矿井下人能活动的空间很小,水、火、有害气体和岩层随时威胁着煤矿人的生命。有时发生了大事故,既要遵循科学程序,更要凭几分好运气。

像今天发生的透水事故,犹如水库溃坝坍塌。

无法计量的水,兜头盖顶,瞬间而下,霎时充满巷道工作面,人是很难逃生的。

后来矿上搞清楚了,这股无名水的来源自老塘子。堰塞湖一般,日积月累,成为悬在井下职工头顶的超级炸弹。

好在林彦俊,在大家短暂休息的时候,别出心裁的带着几个人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发现的这一片没有全部坍塌的老塘子,才让大家有了临时的存身空间。

虽然人的心里惶惶,矿工们就是心理素质好。遇到什么事,泰山在眼前崩塌,都不会惊慌失措。反而都抱成一条心,服从带头人的指挥。就是平时有点嚼舌磕牙的,季成矿和华明晨两个人,此时也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现在大家抟聚在小小的空间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焦灼,却又都极安静的听从安排。

看到大家的期待,孙燕从心里一阵阵发慌,心里不住思忖:我能对的起这些信任吗?这可是无价的信任啊!

林彦俊带着几个骨干,围在他的身边,商议的主题是:怎么办?

一般煤矿井下遇到遇到灾难,第一时间,是想办法保住尽量多的生命,然后视情况进行自救。当自救不具备条件时,就要尽可能的减少活动,等待救援。

商量的结果是:一、孙燕从尽量安抚每一个人的情绪,林彦俊则负责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生存必须的水,或其他可以吃的东西。在离地面较浅的采空区里,有时是可以遇到,随着木料编芭来到井下的老鼠,和以啮噬木料为生的白蚁。二、将矿灯集中使用,只开一盏。要知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灯光是生存下来的必须。不然,人是很快就会坠入地狱,精神崩溃的。

林彦俊仍然按老习惯,带着左膀右臂权健有和华明晨,去探探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无自救的可能。对这两个人他有依仗的感觉。

黑暗中的等待,十分的折磨人,特别是肚子开始咕咕叫起,嘴里干渴的拉不动舌头。

时间过得实在慢,每一秒都是对人忍耐力的考验。

踩空的老塘子里真静,静的每一块岩石的绽裂,小石块的坍落,都会发出持久的轰鸣声。而且,声音回荡且久远。

孙燕从的心脏,被自己的手表秒针发出的震动,狠狠敲击了一万多下。感到再难承受负荷时,远处传来晰晰索索的声音。

林彦俊半弓着腰,疲惫的胶靴在底板上拖拉着,和权健有三人挪蹭着回来。

不用问,肯定是没有找到逃生通道。食物和水的获得,在五百多米的井下,是天方夜谭。

林彦俊坐在孙燕从身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幽幽的咽道:巷道被大水带来的滞泥杂物堰塞了,采空的老塘子坍落的无处可走。我们只剩下,尽量保持体力,等待救援一条路。

孙燕从沉重的叹口气,这种结果,他早就有预感。

在一个新矿井,每一条巷道,每一个采面的坐标,都很清晰的标在图纸上。要想准确定位施救,相对是比较容易的。

而在一个开采过几十年的老矿井,就是以前再熟悉的地方也成了迷魂阵。因为煤层采完形成的采空区,在强大的低压下,哪里都可能坍塌,根本找不到路,能有点透风的空隙就是幸运。这些蜘蛛网般的空隙,是不能用来逃生的,它比蜘蛛摆开的八卦阵升要神秘多了。

林彦俊们如何应对突然到来的灭顶之灾?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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