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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奇异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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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像只呆鹅,昂首阔步,脖子伸到天上。

用志得意满来形容当时的吴庆夜,定位是非常准确的。

如果说工作生活有什么缺憾,那就是吴庆夜有个小小的愿望:他想拥有一卷钢尺!

这个愿望在今天的人看起来有些畸形,切!一卷钢尺算什么?就是激光测距仪,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拥有钢尺,的确是当时吴庆夜的期待,也可以说是朝思暮想的工具。

三分本事,七分家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金刚钻就揽不了瓷器活。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物质比较缺乏。各个国营单位,对材料,特别是对工具的发放控制很严。钢卷尺这个看似平常的工具,是个稀缺物品。别看,万能的钳工巧手可以造出不少工具,钢卷尺他们凭手工难以造出来。

偏偏,吴庆业们从事的工作又离不开钢卷尺。他们不是单纯的制造钳工,一把直钢尺就解决问题。如果直钢尺能解决问题,吴庆业们早就制造了。自造的直钢尺虽然不太精美,功能基本够用。

吴庆业们从事的是煤矿安装制造钳工,直钢尺满足不了工作的要求。遇到非标准件的加工下料,没有钢卷尺,工作效率和下料加工准确率都十分低下。

那时候,只有带拨的老师傅才配有钢卷尺。才参加工作或者是经验不足的小鲶鱼胡,只能看着钢卷尺眼睛发红。

今天一上班,工友们就围着汽油桶做成的火炉取暖,等待分配当日的工作。

火炉的烟筒是用的粗大的废钢管制成,不带任何曲折,直通屋顶。工友们给它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通天炮!通天炮这玩意儿好使,拉烟通风,把个大铁炉子烧的四壁彤红,坐在旁边,人都得侧歪着身子,不然脸烤得受不了。

今天吴庆业分到的活是给风筒弯头下料。这本来是铆工的活,巧了,前几天吴庆业给水管做弯头。他没采用老工艺,模仿腚裁褯子,用牛皮纸顺着弯头的形状修剪做样板然后下料。偏巧老科长从这里经过,看到他的新方法很感兴趣,问他是怎么做的。吴庆业告诉他,他将几何形状结合三角函数,算出来数据然后在材料上,直接划线就行了。

科长听得直点头:没想到你这个小初中生,倒会学以致用呢?

其实,科长高抬了,文革开始时是小学四年级,复课闹革命不过一年半。还能有点文化水平,只是自己爱琢磨。

班长分配完活,从怀里掏出个钢卷尺。不锈钢的壳熠熠生辉,配上一点鲜红的塑料心,很是惹人眼,耐看的很呦。看看有些发呆的毋行野,班长笑笑:科长专门嘱咐的,发给你用!

吴庆业嘴唇有些哆嗦,伸手…忙伸出双手,捧着接过来。这代表,他可以带拨了,可以带大拨了。

他的技术和能力,超出了一般人,这是荣誉和信任啊。

吴庆业看看火炉四周,老师傅们看着他微笑,同龄人则满满的羡慕。

吴庆业特地注意了下林琼玲。

这个丫头,圆圆的苹果脸彤红彤红的,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幽深的望着他。

对林琼玲,吴庆业到班里报到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她。她个子不高,但身材曲线凸凹有致。一张苹果脸,白皙间有嫣红,一笑腮上两个小酒窝,睫毛很长,经常害羞的覆盖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不爱说话,大多的时间像是在沉思,偶尔和异性青年眼睛相遇,总是象受惊的小鹿,赶快避到一边。

她比吴庆业大一岁,参加工作也早了一年。毋行野从来没把她当作师姐看,总觉得她的眼神好在自己身上盘旋,对自己的工作挺支持的。

在众多女性火辣辣目光的娇惯下,吴庆业平时并不太注意林琼玲。对她只有好感没有爱情。两人性格毕竟相差太远,她沉默寡言,沉寂的同路边无名小草:他激情燃烧,爱说爱笑,像是天之骄子。没有人能想到,最终他们两人能走到一起去,在众多羡慕的目光下,结为夫妇。当然,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爱情的逆转是因为一卷钢尺。

听毋行野念到这里,玉芃芃一把夺过草稿,任性的小姑娘似的:谁稀罕你念!我没有你认字多?

说完,玉芃芃垂下眼睑,自己读了起来。脸上的青灰色淡淡散去,两颊开始浮上红晕。

毋行野轻轻而又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想:看来千里冰封就要解冻了。

玉芃芃目不转睛的看着,草稿上写着……

工欲善而先利其器。有了钢卷尺,毋行野如龙入海。干起工作来得心应手,效率倍增。

对钢卷尺。吴庆业十分的爱惜,平时不离身,用过以后及时擦抹油锈污渍。那样子,对待新婚老婆也不过如此。

工友们看得眼热:你以后娶钢卷尺当老婆吧?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全靠它建功立业。有了它 ,很多活好干了。吴庆业自豪的说。

只是他没注意到,林琼玲大眼睛更加深沉,和人交往的语言愈发稀少。

这天,吴庆业刚下完料,还没来得及将钢卷尺擦拭放在口袋内,焊工李德清喊了起来:料下好了吗?要不然我先干其他的活了。

李德清是有名的急性子,干的一手好焊接。但艺高人性子倔,得罪了她,就是跪爹爹求奶奶也没用。

慌得吴庆业带着几个徒弟,提着下好的料,连滚带爬,赶忙向她跑去。嘴里还连求带告的:姑奶奶,你能逼死人命。长跑也得有个喘气的时候,你乍就不让人喘口气?

李德清哈哈大笑:地球转一圈,我转一圈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出点力觉得亏得慌!

口气里明显带着揶揄。她就是这个大大拉拉的脾气,在眼睛里不对吴庆业,抛出迷离光彩的不多人里,她就是最突出的那一个。在她的心里:是我的赶都赶不跑,不是我的求也求不来。对待爱情,一如她的性格,没有强求,只有机缘。

这天活干的很漂亮,大家皆大欢喜。就在收拾工具包,准备收工的时候。吴庆业一摸口袋,脸变了色,他的宝贝疙瘩,钢卷尺不见了。那可是鹤立鸡群,在众多青工里卓异的存在呀!

吴庆业回想回想,是了,当时李德清一咋呼,自己麻了爪,慌乱之中钢卷尺忘在下料的地方了。

再回去找,钢卷尺哪里还有踪影。是了,时间过去大半天,别说是小小的卧在掌心的钢卷尺,就是头大牛也叫人牵走了。

吴庆业心里那个烦啊,不仅烦的是自己可能呆逼聊拨,当不了技术高手,让他更烦的是工作上的不便。工具是有使用年限的,没到年限再领一个,门都没有。

工作时只好跟别人借。借就得看别人脸色。对方没活倒还可以,要是活忙,不耐烦的话就一串串砸了过来:用完了吗?自己的呢?耽误别人不误自己的功夫!

恶言恶语的让人实在难受。

现在,吴庆业最大的期待,是拥有一卷自己的钢卷尺。

偏巧,渴了有人送碗水,困了有人送枕头。

这天,逢吴庆业和林琼玲值班。两人在班里人走后,开始扫地,封炉子,扒炉灰。干完活,车间里已经没有别人,只剩两个没锯嘴的葫芦。

林琼玲本来不爱说话,毋行野是心里不爽。将车间收拾利落,吴庆业举步想走的时候,林琼玲喊了一声:慢,这个给你!

她攥着的拳头一松开,掌心里有个明晃晃的钢卷尺,钢卷尺的红塑料核,发出迷人的艳丽色彩。

是给我的?吴庆业狐疑的问。

林琼玲点点头。

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僧有僧道,佛有佛道。反正你需要!我能给你弄到就是了。

林琼玲语言仍然是冷峻,表情也没有示恩的倨傲,只是眼底闪烁的光焰明显的炽烈。

吴庆业双手从林琼玲手里捧过钢卷尺。这是卷崭新的钢卷尺,没有一丝用过的痕迹。激动的吴庆业在两只手掌里,把钢卷尺揉搓了很久,才抬起眼仔细的看着林琼玲。

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姑娘真是可爱。长相不说,看到吴庆业高兴,她虽然没有多的言语。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在自己的脸上打转,那份高兴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吴庆业心里一热,向前跨了一大步,真想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可惜那时社会风气,没有现在开放,感情不是用拥抱来表达的。

看来林琼玲早有防范,见吴庆业跨步,她便向后退了一小步,声音恢复平淡:咱们该走了。要是叫别人看到……

她没继续往下说,意思很明白:让人看到不好!

第二天上班,吴庆业再看林琼玲的眼神,跟以前就不一样了。眼神里充满了热烈和爱抚。看的频率多了,他发现林琼玲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里边的深邃变得清澈见底,隐隐的似有火焰在燃烧。

投之于木桃,报之于琼瑶。匪已为报也,永以为好耶。

这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吴庆业当然具有。

从拿到钢卷尺的那天起,林琼玲成为了他青春之梦的主角,看林琼玲的眼神逐渐暧昧起来。

别人对我好,想着我,我为什么不能也想着她?吴庆业想。

言必诺,行必果。这是吴庆业做人的信条。

不久,他托关系,搞到了两张电影票。票很难搞。尤其是两张挨边的。那时两个年轻人,并肩去看电影到底意味着什么,地球人当时都知道。

本以为,送林琼玲影票,她会扭捏推托一下,谁知她眼睛都没眨,好像期盼很久的事情,痛快的接过电影票:准时,我在大门口等你!

电影是当时很走红的,罗马尼亚《多瑙河之波》。很多在今天看起来平常稀松的情节,在当时的年轻人里激起很高的浪花。当男主角抱着爱人,调侃的喊着:我要把你扔到河里去时,林琼玲婴宁一声,把火辣辣的脸藏到吴庆业的肩窝。这在当时,是比较发黄,色情的镜头,姑娘们想看,却只能表示厌恶的斜睨。

吴庆业感到,怀里象揣了只火炉,阵阵传到鼻里的姑娘的发香,令他如痴似醉。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没有多话,只是感觉到心相互之间靠的更近了。

那个时期的年轻人很是奇怪,明明相恋的人,心里火一样的热,恨不得如融化的铁水样交融在一起,情话偏偏不多。现在年轻人的:美女!俊男!想死我了!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的拥抱、接吻。能叫那时的人肉麻死。五官的感受,就是流氓!

吴庆业和林琼玲明明已经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在外边人看来,说话做事依然中规中矩。除了认真细心的观察,他两人互相看视的眼神,说话的口气稍稍有异,一般的同事怎么样相处,他们就是怎么样。

不过埋在土里的种子一旦发芽,虽然还没有蓬蓬勃勃的仰天伸枝露叶,内心的潜流自有一番涌动。

又是两人值班时,打扫完车间,林琼玲很长时间的看着吴庆业,两只痴痴呆呆的大眼睛,久久的看着吴庆业。像是在用眼睛衡量他的体重,把握他的脉搏。弄得毋行野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你?有什么事?

今天是你的生日!林琼玲说。

哦,你怎么知道的?吴庆业反问。

林琼玲难得的俏皮一回,甩着小辫,头一歪:你的什么我不知道?我还知道,你出生时就洒了一泡尿,家里人开始想给你起名叫尿壶,对吗?

吴庆业忍不住笑了:你还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儿子随父,我的儿子要是一出生,弄不好尿你一身。

林琼玲脸霎时涨得通红:流氓话,我不理你了。说着别过身去,两个肩膀不住抽动,看样是忍不住在笑。

吴庆业嘿嘿一笑:又不是旁人,要是旁人我那真是流氓话了,只不过是不远的将来……可能就是现实!

林琼玲脖子、耳朵垂都红透了,带着埋怨,表现出来的大半是惊喜:越说越下道。给你!

一双精心绣制的鞋垫,递到了吴庆业的手上。林琼玲的女工活如同她这人,缜密灵动清秀。鞋垫上面活灵活现的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这是女子以身相许的信物。

过了几天,吴庆业费了好大的劲,找到一根机器上替换下来的废不锈钢条。他多次捶打,不锈钢条硬度太大,敲打好一阵子也没变形。好在车间的取暖的炉子还在用,他就用火钳夹着烧红,一次次的捶打。终于制作成长长的扁金属条。然后,他又开始磨、锉、抛光。

工作时间不允许干私活,他就在下班后,车间无人的时候加班。前后干了有半个多月。在一个月夜的晚上,他将林琼玲约了出来: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送你。说着放在背后的手,递到林琼玲面前,将一个银光闪闪的发卡夹放在她的手上。不锈钢的也胜过金银制造,毕竟是心上人的赠物。

林琼玲当时就流出了眼泪,心痛的把毋行野带着血泡的手,放在自己面颊。这时她才明白,下班忙活多少天,吴庆业是为了送她生日礼物哈。

别说,当时市面上女性装饰品,不太好买。就是好买,也没有这份亲手制作的无价情分啊。

那天心情受到巨大冲击的吴庆业,从报社回到单位的晚上,吴庆业就忍不住违反以前的约定,去女工宿舍看望林琼玲,

门打开,林琼玲见到吴庆业的霎那,再无以前的沉者庄重,第一次毫无顾忌的扑到吴庆业的怀里,哽哽咽咽的说:总理去世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那时候的人们啊,太把国家大事,当成自己的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已经不是男子汉的是,也纤纤弱女子,也早就把自己的生命和国家绑缚在一起。

吴庆业吃惊的看去,林琼玲披头散发,眼睛红肿,显然陷于巨大的悲痛中。

毋行吴庆业轻轻搂着林琼玲的双肩,深深的吸了口气,仰面朝天,轻喃了一声: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这是风靡一时的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边,警卫队长瓦西里,经典的劝慰妻子的话。

是的,备受人们敬仰的领袖溘然去世,生活还得继续。

吴庆业结婚,是标准的符合政策规定。林琼玲二十五岁半,吴庆业二十四岁半,两人合起来正符合两人相加五十岁的标准。

婚礼简单,而不失庄重。

吴庆业骑着自行车把林琼玲接到家里以后,在一串鞭炮急剧的暴响以后。两个人在领袖像前三鞠躬,然后对父母三鞠躬。

这是煤矿工人家属区标准的婚礼仪式,表示对一代伟人,把让人看不起的窑花子,翻身得解放的感恩。

婚礼的规模不大,自己家办了三桌。除去至亲,就是几个好友了。其中就有卫中生、煌彤炜几个好工友。

夜半,醉醺醺的好客的吴庆业,摇摇晃晃的进到洞房。拿腔拿调的戏剧性的喊道:娘子,小生这边有礼了!

本以为会收到戏剧性的效果,谁知林琼玲脸对着墙角,冷冷的连句话都没说。

吴庆业惊讶了,尽快成婚,不是你日夜盼望的吗?今天为什么大喜的日子,倒生出咕咕扭来。

吴庆业扳过妻子的肩膀,不由的大吃一惊。妻子两眼含泪,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洞房花烛的林琼玲伤心?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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