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十载雷劫起,叹红尘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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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小庙前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但没有鞭炮红色的残屑。
陈远微微思索，回想起应当是林不语下山之后，宗里过年就再没人买这些烟花爆竹了。
陈远缓步上前，踩在雪地里。
身上轻轻滚动的灵气卷开积雪，扫出一条道。
“瞧瞧地老鼠的威力。”
“这是我新买的窜天猴，够得劲儿。”
陈远嘴中呢喃，回忆着林不语在时会说的那些话。
小庙坐北朝南，正对宗门口。
陈远一直走到了头，从日出到日落。
他身后只有一条敞开的小道，两边是厚厚积雪。
陈远微微抬手。
自其身后爆出几十丈的气浪，击碎所有积雪。
“轰。”
小八塘微微泛起涟漪，冬冰破碎。
小庙上有冰棱坠地，落在台檐上，落在一个小小的泥巴堆里。
听到宗门口方向的动静，宁如雪抱着落雨极速赶来。
遥遥便看见一黑衫人影衣袍鼓动。
“嗷嗷~”
落雨轻脆叫了两声。
宁如雪摸了摸落雨被盘得光滑的狗头，轻声道：
“别怕，你陈叔在破境。”
小庙正对，黑衫鼓动。
陈远卡在半步起灵的瓶颈已有多年。
陈远总觉得自己差一个契机来突破。
会是什么呢？
陈远掌心仍对着下山方向。
他的黑衫仍无风自动。
苍生三千道，陈远悟有三。
杀道为首，是谓百年青川劫。
剑道为次，是谓伴生锈剑养。
时间为三，是谓千年离别意。
大道与修行相辅相成，但又高于修行。
天下修士只有踏入化凡才可领悟大道真意。
但陈远并不觉得如此。
他微微抬手。
合久宗上空有云朵微停。
飞扬的雪花定格在半空。
陈远觉得，大道无处不在，感悟颇多者得之。
他的身上有无数人的缩影。
他也看过无数人的世界。
不足神通境的修士，竟悟出大道真意。
陈远如今难以破境，也是因天道寻求平衡而将其压制。
但天道平衡，天下不平。
天道若让他平，那这天下永远不平。
武神败，酒池伤，便只剩陈远，这领悟了武神意的长生者，仍苟活世间。
陈远眼中有金芒闪烁，腰间锈剑透出一抹虚透的剑影。
砰——
陈远向前一步，脚却深深埋进土里。
砰——
陈远再向前，脚步陷入土里，双膝已经受到不知从何处来的无上威压。
他浑身颤抖，黑衫已经崩碎。
“长生本就逆天。”
“吾破境又如何！”
轰隆！
灰沉的天凭空降下一道闷雷，竖直打在陈远身上。
宁如雪当下一惊，仅仅是半步起灵，又怎能引来天雷劫！
“嗷嗷~”
落雨眼中带着泪花，哭唧唧地看向那宗门口仍然傲立的黑衫。
宁如雪手心中捏着一把汗。
陈远，一定要挺过去！
轰隆！
又是一道闷雷，径直落在陈远的背上。
噗。
陈远猛吐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土地。
他膝盖猛地颤抖，就要跪下。
嗡。
陈远身上有金芒与剑意席卷而出。
在膝盖与地面即将接触的一瞬，陈远身影猛地顿住。
还好。
并没跪下。
陈远颤抖着起身，
摇摇晃晃地对着天穹竖起中指，
“再来！”
轰隆！
“……”
陈远咬牙挺下，身上黑袍已经变成一块一块的破布。
如此天雷劫，便是连绵五十载。
【养剑：450】
有幸，陈远这五十年里并没有被劈死。
反而肉身强度还长进许多。
但被如此天雷竖劈，陈远却还未破境。
轰。
天雷降下。
陈远如吃家常便饭一般接下，身上除了麻酥酥以外，没别的感觉。
他撇了撇嘴，看向前方。
他的掌心，仍对着下山方向。
像能透过千万里，触摸到什么一般。
…
大蜀时平州。
南妖已举国向大蜀开战。
时平州便是第一个妖魔战场。
如今州内已有大半沦陷，只剩下一座小小城头孤零零地守在一偌大城池前。
城楼最上方，有道高挑的身影持着柄细剑，微微喘息。
她的脸上与身上，满是密布的血痕，不过都不致命，歇息之后仍能上战场。
她马尾高高扬起，破损的铠甲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关山”。
关山剑客关青青，五百载第二次下山入世。
选择进入大蜀体系，与南妖征战，成为一代“关山神将。”
当属千岁女修第一英杰。
她驻守时平州已有百载，斩杀起灵境大妖百头，立下功勋无数。
“关将军！五百里外有神通境大妖叫阵！”
一甲士飞上城头，单膝跪地道。
高挑马尾人影摆了摆手，
“等我歇会。”
她毫无顾忌地坐在城楼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
似是感应到什么，
她抬起手，掌心对着东边。
那是合久宗的方向。
关青青轻笑一声，眼角却滑下一抹泪珠，
“嘿，天策将军，本姑娘如今不比你差。”
她再起身，已是剑意昂扬如山火，纵身飞向前线。
神通叫阵？
亦斩给你看！
…
楚国。
一接壤邱工的边陲小镇。
中心有座独栋院落。
院落不大，其中只有一个晃悠的藤椅，几个持着木剑的孩童，还有一负着双手，老神在在的白袍中年。
他头顶有三五白发，脸上细纹也多，但一身仙风道骨的样子，受得镇民们敬重。
“别愣神，接着练。”
白衣中年轻声呵道。
“师尊…好累呀，能不能小小的歇一会？”有约莫七八岁的虎头虎脑的孩子出声问道。
白衣中年眼睛一瞪，
“休息？你们知道现在休息意味着什么吗？”
众孩子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我当年就是贪耍，如今修为精进缓慢，只是半步起灵而已，且剑道六峰仍卡在剑身，你们若都像我这般偷懒！谁来守护镇子？守护家人？”
孩子们露出羡慕的神情，道，
“可是师尊！您半步起灵已经很厉害了！我们镇长都远不及您！”
“是啊是啊！师尊，您已经在剑道第四峰，我们却连最基本的剑气都达不到！”
白衣中年摆了摆手，纵身一跃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椅上，眼睛微眯，道，
“还远远不够呢……”
他打了个哈欠，掐算了一阵。
“邱工万妖窟马上破了封印……届时，师父就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要好好修行，练剑，争取在万妖窟未波及到此地时，踏入内壮境，好有自保之力。”
几个孩童面面相觑，眼中多了份坚定。
藤椅晃了再晃，
林不语半眯着眼，伸出手心，
对着院墙的一角，那里是合久宗的方向。
话痨居士林不语，于下山后入世大楚。
待时机到来后平定万妖窟危机。
他早已封剑，不知原因。
…
邱工山水州江湖，最近有一教派名声鹊起。
说是叫“泥巴教”。
名字是粗俗的怪名，但那教派却行得是天下好事。
今日哪家宗门修士滥杀无辜，明日那泥巴教教主便提着两把剑上了那修士所在宗门。
当树江湖豪客之威！
山水州小江湖给那泥巴教教主起了个尊号——
双剑杀。
而此时的双剑杀，正被三人追杀。
三个陆地天人追在其身后，双剑杀小小的身影在山林间飞袭，
“胆敢屠杀我宗弟子！贼女！你且站住！”
“略略略！你宗弟子滥杀无辜，一命抵一命！”
“胡扯！凡人之命怎可与修士相提并论！你这江湖客也敢触我仙宗威严！”
嗡。
双剑杀停下，其身后追随的那三名陆地天人境修士也停下，
“我倒要看看这贼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双剑杀嘻嘻一笑，脸上出现两个甜甜的酒窝，
“现在，你宗门老祖也探查不到此地了吧，可惜，我没有副教主那般盖世神威，只能把你们骗出来杀。”
三名修士眼神一瞪，
“你一个合一境天人还敢口出妄言！”
双剑杀轻蔑一笑，腰间抽出两把剑，一把紫气环绕，一把略有磨损。
“我合久宗弟子皆天骄，而天骄最擅长的事！就是越级杀敌！”
嗡。
神通宝器紫极剑横贯出一道剑气。
“不好！气息不对！”
那三位陆地天人连忙阻挡，但早就掉以轻心的他们又怎是神通宝器外加破虚剑眼的对手。
轰。
剑芒散，三位陆地天人境界修士早已不见。
双剑杀猛地从空中跌落，
她手臂上有无数细密的血痕，是强力催动神通宝器带来的反噬。
双剑杀用袖子轻遮了遮血痕，笑了笑。
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次么？
她微微抬手，手掌对着某个方向。
她透过指间缝隙，好像看到一个黑衫人影。
她心里一惊，连忙撤去手掌。
一无所有。
只有无边山川密林。
“副教主……月牙好想你啊……”
…
合久宗。
宁如雪与落雨在为陈远护道。
天雷劫持续五十载，想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今酒池仍在闭关，宗内可用战力只有自己这神通境修士，与宗师境的妖兽落雨。
“任何人都不能打扰陈远破境。”
这是宁如雪为自己立下的誓言。
“轰。”
比之前五十年都要粗大的一道劫雷落下！
宁如雪与落雨被迫倒退数十丈。
“陈远！”
宁如雪惊惧出声。
如今是春。
雷劫劈得尘土飞扬，繁花凋零。
但如此后，天穹乌云便散。
山下。
一锄地的老头微抬头，
“哎呀，你妹的，小家伙几把度了几十年的劫……还好有老头子我给你屏蔽天机…否则什么妖魔鬼怪都要找上门来喽。”
老头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撇下锄头，坐在田野上。
“天道却与妖邪沆瀣一气……属实怪哉……小家伙，日后的路，有你好走的。”
山上。
尘土散去。
一副精壮高挑的人影自其中显现。
那人影身上的衣衫皆成了破布，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宁如雪红着脸跑来，捂着自己与落雨的眼睛，丢过一件崭新黑衫。
“快穿上！”
“嗯。”
人影得黑衫，犹如泥鳅入水。
好不顺溜。
【恭喜进阶：半步神通境】
【恭喜道意增长】
【时间道：领悟进度：0.2%】
【杀道：领悟进度：0.09%】
【剑道：领悟进度：0.4%】
【雷道：领悟进度：0.003%】
【武神意：4%】
【当前身份：青川天策将军（已失效）、狗尾镇疯乞儿（已失效）、槐仙亲好者、犇牛镇打铁圣子（已失效）、犇牛镇“没钱不救医馆”医师（已失效）、合久宗弟子（当前）】
【恭喜觉醒体质】
【当前：长生种（寿元无尽，不朽灵脉）、天雷种（万法附雷，雷劫亲好）】
陈远微张了张嘴。
放下空落落的手掌。
明明收获颇丰，但却高兴不起来。
陈远不懂。
只是觉得今日的宗门格外空荡。
…
崭新的黑衫穿着有些别扭。
陈远到底还是喜欢缝缝补补过的那件。
只可惜成了破布。
陈远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宁如雪，笑了笑，
“我这不是没事吗？”
“哪有人度雷劫度五十年的！”宁如雪抹了抹眼角，气呼呼道。
“你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贫嘴！”
“你胳膊完全长出来了。”
陈远看着宁如雪左边鲜活的手臂，笑道。
宁如雪鼓了鼓腮帮子，扬了扬手，
“那还用你说！本国师重返神通，恢复肉身随随便便！”
“挺好的，可惜我没突破神通。”陈远道。
“你知足吧！哪有人一下破一个大境界的？半步起灵到半步神通，你都省去了多少年的修行了啊喂！”
宁如雪见陈远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呼呼道。
“嗷嗷~”
落雨也适时嗷了两嗓子。
陈远嘴角一扯，
“它说什么？”
宁如雪翻译道，“它说就是就是。”
陈远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
“为什么你们都听得懂狗语。”
“嗷嗷~嗷嗷~”
陈远一愣，问，“它又说啥？”
“落雨说它不是狗，是狐狸。”
陈远看着长不大的白毛顺溜的落雨，摇了摇头，道：
“我还是觉得是小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说啥？”陈远问。
宁如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骂得很脏。”
陈远：“……”
两人就这样并肩，抱着小小的落雨，慢悠悠走回宗门。
“还有些日子，我便要下山了。”陈远道。
“哦。”
“五百年下山，这是规矩。”
“哦。”
“我得步入化凡，把柳寻救回来，之后……”
“之后干嘛？”
“还没想好。”
宁如雪扬了扬白皙的胳膊，
“要不之后和本国师一起游山玩水，尽览千秋？”
“如此……也并非不可，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陈远缓缓道。
“哦。”
宁如雪眼眉微垂。
陈远心中的抱负，她隐约能猜出一二来。
但又如何呢？本国师的魅力之大，我就不信陈远不跟我一起游览天下！
嘻嘻。
陈远，如雪，览千秋。
本国师真的太有文采了，嘻嘻，若是让百姓知晓，怕是得写出来一部小说才是。
…
陈远望着快要被天际线吞掉的春日。
单手握住腰间锈剑的剑鞘，慢慢摩挲其上雕刻的小小“陈”字。
他眼中透出一抹怅然，而后化作一声叹息而去。
笑时间不留痕，叹红尘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