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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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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已述。县城,是典型的熟人社会。身在县城,江湖无处不相逢。县城的人际关系,远比大城市要复杂的多。街上两人相遇,通过同宗、同乡、同学、同事,总能攀上关系,成为熟人。所以在县城,不管是路上蹭了车还是饭店拍了桌,千万先别急着动手,一定要先问清姓名、地望、工作,免得前倨而后恭,免得头破血流之后发现彼此原来早已间接认识而尴尬。

此时,急诊室外,各有各的尴尬。二胖夸口其勇、粉饰其怂,却被郝白一下揭破;三个小崽子家里来领人,二胖发现其中一个是自己老爹单位的同事张叔,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木乃伊”眼神闪烁,处理完伤口,医生没让走也不敢走,想问一问也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在郝白面前彻底暴露。

此人头缠绷带,只露双目,但衣着神态,明显是武默三无疑。郝白越看越像,那人目光回避,郝白再盯着看,确定就是武默三,喊出声来:“是你吗,武书记?”

武默三心里大骂:“奶奶个腿,不是老子还是谁!”眼看被郝白撞破,威严扫地,艰难地从绷带里吐出声音,没好气地问道:“你,小宋乡长,曹小七,就你们三个里,不知道是哪个大傻狗,把这玩意儿放到老子衣兜里了。”说着掏出来一个打火机。打火机上,维纳斯正秀目横波,意乱情迷。

郝白不明白区区一个打火机,如何引发血案。这时,走廊里一个中年白衣女子过来,眼中冒火,脸上蒙霜,又急又怒又怜地问武默三:“还疼吗?!”

武默三见她过来,赶紧拉着往外走:“还不快走,还不嫌丢人吗!”那女子冷笑:“怎么着,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去那种脏地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丢人呢?”武默三带伤辩解:“我那是为了工作!”女子嘲笑:“老武啊老武,照你这么说,全县就别学因公殉职的刘校长了,应该都向你学习,你这才是真正为事业‘献身’!”二人走远,郝白收到武默三发来的信息:“今晚的事,你知我知,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切切。”

武默三带伤挂彩,形象扫地,本想请几天假养一养,结果事与愿违,第二天一早,县委临时通知开紧急会,要求一律不得请假。武默三无奈参会,引得全场瞩目,同僚之中,心思各异,关切者有之,调侃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县领导又要求回去后必须立即开会传达精神,武默三无奈开会,安排洪主任安排,马上进会场的时候,小宋乡长来报,毕正义去而复返,又来拜访。

武默三耐着性子会见。毕正义没想到一晚不见,武默三也头缠纱布,状如自己,一时有些蒙圈,也不知道这是阴谋还是阳谋,赶紧先自我澄清:“不管你们信不信啊,我可是对天发誓,武书记这伤,和我可没有关系啊。”看了看小宋乡长,再作补充说明:“我就是打击报复,也得打击报复宋乡长啊,是不是这个理儿?”说得小宋乡长又尴又尬,赶紧点支烟缓解尴尬,武默三一看他拿着“维纳斯打火机”,立时肝火蹭蹭往上冒几乎可以点烟,看看表马上要开会,没空和毕正义扯淡,问他到底有何贵干。毕正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禀明来意,说是准备拿出几个版面,大肆报道一下楚鹿乡旅游事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宏大气象。武默三以默许点头表示了赞同。

楚鹿乡的大会议室,规模宏大,风格简朴,独具新中国初创之际的遗风,只是桌椅经过上一轮的以新换旧之后,呈现出一种千姿百态、千奇百怪的纷乱视觉感,一眼望去,像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

会场里,机关单位、各村支部书记、村主任等全体人员到齐,武默三带着乡领导班子登上主席台,众人见武书记头缠绷带,无不惊诧,纷纷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探寻消息。

小宋乡长急智中透着机智,先声夺人:“肃静!肃静!我给大家说一说。昨天,武书记带领我,一石二鸟地深入‘出路隧道’工地现场,一方面查看事故后续处置问题,另一方面督导工程加快建设,不能因为出了点事就停工,不料洞顶上掉下来一块碎石头,武书记被砸伤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大喊:‘同志们,危险,快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武书记仍然轻伤不下火线,带伤奋战一线,这种爱兵如子的情怀,夙夜在公的精神,让我们深受感动,值得全乡所有同志认真学习,向我们敬爱的武书记,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说完眼泛泪花,带头领掌,一时掌声雷动。

武书记除了对“一石二鸟”的用法不满意,对其他的无比满意,压了压手,示意大家肃静,讲道:“小宋乡长过誉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然后转入正题:

“同志们,现在开会。这次全乡警示教育大会的目的是:深入贯彻落实上午县委紧急会重要精神,对假冒的省暗访组在我县招摇撞骗的恶劣行径进行通报,对我县参与其中的有关人员进行严肃处理,引导全乡上下进一步提高政治站位,增强鉴别能力,做到明辨是非,不要上当受骗,不要给楚鹿乡添乱抹黑。”

说到“添乱抹黑”,武默三痛心疾首:“这个假暗访组,骗吃骗喝骗玩骗女人,在原平市骗了不少地方,特别是到咱们县,在咱们县骗了不少人,特别是教育系统,简直是‘重灾区’,县教育局马局长已经‘落马’,不瞒大家说,咱们楚鹿乡也有反面典型!”此言一出,人人震动。

“可能大家也都感觉到了,这几天乡教办范国増没有上班,我给大家通报一下,范国増目前正在公安机关配合调查,而且因为身体原因住了院,情况比较危险,就算完全恢复了,下一步还要移交到纪委接受组织调查,等待他的将是党纪国法的严惩!谁也没想到,这种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大家一定要深刻汲取教训,切实引以为戒,认清严峻形势,明辨大是大非,特别是要和范国増坚决划清界限,自觉举一反三,要用范国増的‘一’来举自己的‘三’,而不要成为被别人举的那个‘一’。”一字一句,说得郝白、齐高山、鲁大海等乡教办诸人面面相觑,心惊肉跳。

“据目前初步调查掌握,这个假暗访组,自称是省暗访组,下沉市县开展暗访检查。为了不露馅,他们伪造了一系列工作证件和红头文件,还说是大领导特意指示、专门交代,‘既要发现地方上的问题,又要不被地方上发现’,要不打招呼、不定路线、不让陪同地悄悄检查,真正发现基层一线的问题。”

“其中在我们县,假暗访组查到了不少问题,涉及好几个县处级干部、一大堆的乡科级干部、数不清的股级干部。据假暗访组的案犯供述,本来想来文宁县骗一骗就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没想到这里的干部太热情,在文宁县越骗越真,越骗发现问题越多,越骗请客送礼的越多,最终还是露了馅,被公安机关侦破。”

“其中在教育系统,暗访组查到了马万里养着好几个情妇,马万里知道后,吓得要死要活,累计行贿数十万元,还在月华楼等饭店多次宴请,还送了一辆全新的奔驰越野车。”联系起“马局长、月华楼、越野车”,郝白越听越心惊,隐隐感觉似乎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其中在我们乡,主要涉及到范国増。范国増和其他涉案人员不一样,他不是假暗访组找上门,而是自己自作聪明送上门,千方百计打听到假暗访组的消息,送礼巴结,结果被公安机关破门而入的时候当场抓获,当场就吓得高血压,心脏病发作,不省人事。”

“这个团伙为首的成员,化名‘贾主任’,自称是省委督查室的,其实是省城第二棉纺厂办公室的一个司机,下岗后游手好闲好些年,从网上召集了几个人,做起了行骗的买卖。”一听到“贾主任”的大名,郝白的脑袋“嗡”地一炸,想起上回贾主任带着王晴野战明珠岭,正是自己带的路,不仅如此,一千块的嫖资还是自己巴巴去结的账。

“据公安机关侦获,这个‘贾主任’目前还在逃,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我们楚鹿乡。那天他开着马局长送的那辆奔驰越野车,带着一名失足妇女来山里玩耍,在警察收网之前,接到通风报信,当即就下山逃窜,只是不知道为啥,这个‘贾主任’逃走的时候没有开车,而是坐公交车向外省逃窜,在邻省的国家森林公园范围的山区彻底失去线索。弃押运车而座公交车,这种反常的举动、逆向的思维,也显示出了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郝白越听越慌,不敢张嘴,好像一张开嘴心就能“扑通扑通”跳出来,以至于武默三宣布了散会兀自浑然不觉。

“郝白!”武默三连喊几声郝白,郝白呆立不闻,武默三当着众人,脸上满是尴尬,越喊越急。齐高山赶紧捅了郝白一下,吓得郝白一激灵,耳朵里嗡嗡回响着“郝白”二字,听出阎王索命的感觉,马上就要跪地伏法告饶“我有罪”,结果武默三说的是,“你去找廖大元,和《逐鹿中原快报》的记者毕正义对接一下,给他提供点文字和图片资料,他要正面报道一下咱们乡的旅游业发展情况。这是好事,要把好事办好。”

一连几天,郝白胆战心惊,坐不是,站不是,寝食难安。睡着的时候,每晚都要在梦里被警察抓几回;醒着的时候,听见街上警车响就以为是来抓自己的;照镜子的时候,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不是自己,或者说,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死不活,不人不鬼。听说范国増突发脑溢血重度昏迷,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也许一旦醒来,就会供述出“同伙”郝白——这厮不仅忙前忙后接待元凶首恶“贾主任”,而且还为“贾主任”的仓皇出逃提供了帮助,随后又帮“贾主任”支付了一千块的嫖资,简直完美定义了什么是“从犯”和“帮凶”。

郝白越想越怕,思来想去,摆在面前的大概有这么几条路:一是去公安局自首,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而痛心悔过,积极配合调查,主动提供线索,争取宽大处理,实现重新做人;二是去县医院作恶,像各种警匪片里演的那样,通过精心设计、周密计划,躲过医院、警察、家属的层层监管守护,悄悄给范国増拔了氧气管,毕竟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到时候变小过为大错,用犯罪来确保无罪;三是去城河里的城隍庙上香,靠着心诚则灵的真情和老邻居的交情,临时抱一抱佛脚,希望感动各路神仙显灵保佑。

郝白整日虚惊幻想,打着关心教育系统政治生态的旗号,向志超旁敲侧击打探着案件进展,志超那边忙得顾不上细说,问郝白认不认识山底村老支书的儿子狗娃。郝白一惊,忽然意识到警方如果顺藤摸瓜,完全可以通过调查狗娃而挖出自己。慌得挂了电话,就想联系狗娃,又一想打电话会留下记录,赶紧再上明珠岭,路过山底村,“贾主任”开的那辆奔驰越野车已经被警方拉走,郝白想着车里还有自己的指纹,又莫名地害怕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还得潜入公安局把这辆车给烧了。

登上明珠岭,找到农家院,大门洞开,山底村老支书郁郁独坐,闷闷抽烟。问狗娃何在,老支书吐出一个烟圈:“谁知道狗日的死哪了!”问何出此言,老支书吐出一口唾沫:“狗日的不听老子话,非要贩卖珍稀动物,被村上有人看了眼红,狗日的举报了,狗娃把人打了,跑他娘啦!”

农家院里,公安和森林公安进出忙碌,中庭空地上,证物横陈,两支猎枪,几张兽皮,一地虎骨。

郝白见了,一时喜忧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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