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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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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复生,应当放下。

人人都是如此劝慰。

洪辰溪却道:“记着也没什么不好。”

“总归是个念想。”

许宴知恹恹发笑,躺靠在窗边软榻上懒散瞧着窗外落雨,听雨阁的窗台有搭手的边,她伸出一只手搭在窗台,指尖被雨打湿。

“其实没什么区别不是么?”

洪辰溪为她添茶,“你还在发热。”

“或许吧,”她提不起兴致,“左右也死不了。”

洪辰溪一默,将茶杯往她跟前一推,“上次见你还是在谢大人丧仪上,从那时到今日,你看起来越发不大好了。”

许宴知轻轻哼一声,“能吃能睡,哪里不好?”

洪辰溪垂眼盯着手中茶杯,“谢大人对你而言是什么?”

“亲人、兄弟、挚友。”

她唇角勾一下,“这世上最明白我的人。”

“我没想过他会死。”

“他才三十不到。”

洪辰溪轻轻抿茶,“这世间生死本就很难定夺,没人预料得到明日会如何,爷爷的偏枯便是如此。”

“他一向强势,可去时也是那般无力颓丧。”

“他走的突然,洪府一下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许宴知感受指尖微凉,静静听他说话,半晌才直起身子去端矮桌上的茶,“我从郇州带回了一个人,许言舟,我弟弟。”

“日后还需你多上心指点。”

洪辰溪蹙眉,“你——”

“指点学术,我给他请了个先生。”

他顿一下,“好。”

“你近日总在忙,又反复病着,你我都许久未见了。”

许宴知悠悠淡道:“若你来,总是能见到的,说到底你不也在忙么?”

洪辰溪不置可否,将小炉上滚烫的沸水冲入茶叶,合盖稍等片刻为许宴知倒茶,他手背有一道小口,不算大却在他白皙中格外显眼。

许宴知随口便问:“手怎么了?”

洪辰溪面不改色,“没怎么,不小心划伤的。”

她应一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窗外。

同样的雨日,同样在听雨阁,窗外街道上有两人在争执,许宴知不由想到当初在这儿往下扔的核桃,她眉一挑,对洪臣溪道:“如今之景倒与当初相似。”

洪辰溪闻言也向窗外看,一把天青色油纸伞将人身子遮了个大半,天色伞对面的是一把鸦青伞,伞下之人紧蹙着眉,情绪有些激动。

伴着雨声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你我这等……毫无……背景之人得罪了他……这与自断前程有什么区别?”

洪辰溪认识说话之人,他道:“此人是新任吏部员外郎刘闵诤。”

他眯了眯眼,又瞧一眼那把天青伞下之人背影,“他对面之人的背影瞧着眼熟,像是傅渊。”

许宴知一顿,“傅渊?”

“他如今和你同职。”

洪辰溪点头,“是,他同我一样位居吏部侍郎。”

他反问:“你竟没同他打过交道吗?”

许宴知瞥一眼底下那抹天青,“没有,吏部中认识你,大抵没有必要再认识一位侍郎。”

她懒散靠着,自外往上看隐了面容,一只手仍然伸出窗外悠哉弄雨,她闲闲开口,“我曾在这儿扔过核桃,你可还记得?”

洪辰溪抿唇轻笑,“自是记得,那枚核桃仍被我置于盒中保存,那可是你替我解围的凭证。”

她眸色一暗,低低笑了,“核桃还是谢辞给我的。”

窗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听上去像是刘闵诤一人在发泄怒意,对面之人迟迟没有出声。

这次没有核桃了,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洪辰溪往窗外看一眼,玩笑一句:“我找找你这次能扔什么?”

许宴知轻笑,“单人单法,这个法子只适用于你,换了旁人可不一定买账。”

底下的刘闵诤一股脑说完,激动得胸腔上下起伏,不经意往上一抬眼瞥见傅渊身后的楼上窗台有一只手正伸出来弄雨。

他一下噤声,迅速收回视线看着傅渊,“总之,我劝你还是别蹚浑水,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傅渊平静望着刘闵诤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转身抬首一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长。

手心微微朝上蓄着雨水,指尖被雨露沾得湿润,顺着指缝往下滴,瓷骨随着手腕转动格外明显,手心的雨水蓄满在不断向外溢,那人似是不在乎雨水会顺着手腕打湿衣袖,心无旁骛戏雨。

那只手之后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洪辰溪。

傅渊微顿,洪辰溪对面之人是谁?

楼上洪辰溪短暂与傅渊视线相撞,他错开眼对许宴知说:“他看见我了。”

许宴知手腕一转,手心朝下将蓄水倒出,轻晃了晃手上雨露将手收回。

“这都能瞧见?”

洪辰溪扫一眼她冷白骨感尤带湿润的手,“你的手很好看。”

许宴知不明所以,“所以呢?”

他蓦地笑了,“所以很难不会被人注意到。”

许宴知用锦帕擦手,依旧不大信,“这算哪门子的解释?”

她端茶呷一口,“左右他瞧见的是你,总不能凭一只手就能知晓坐在你对面的人是我吧?”

洪辰溪轻抬眉,“说不准。”

“他走了吗?”

洪辰溪瞧着那把天青伞渐远,“走了。”

许宴知直起身子,“说说正事吧。”

“圣上有意清查贪官污吏,那都察院免不了要与吏部协作,故在开展清查前,吏部和都察院内部都要先开始清查。”

“你怎么想?”

洪辰溪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吏部自查一事我会向上报给柏大人,他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

许宴知眼皮一跳,“这倒未必。”

“柏大人不是圣上的人吗?”

她解释道:“或许吧,但自从景王回京之后我总觉得京中之人的背景都不大明了,像是蒙了一层纱,乍一看知道他是谁的人,可仔细却又看不清。”

洪辰溪:“你怀疑柏大人?”

“准确来说,我怀疑的是这类人。”

“我同他们论私谈不上熟悉,所以做不到完全信任。”

“好,我会帮你留意柏大人。”

“对了,”洪辰溪又道:“谢大人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埋伏他的人全死了,自尽,”她嗓音发凉,“尸体就在谢辞出事的不远处。”

“是死士。”

“嗯。”

“用完就丢,那人还真‘大方’。”

许宴知淡淡道:“谢辞的事我会继续往下查,谢辞不能白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她一笑,“那是自然。”

……

听雨阁赏雨极佳,但不宜久待。

洪辰溪提议不妨出去走一走。

许宴知明白他用心,没拒绝。

洪辰溪的伞面雅致,是一幅山水画,伞不小,一伞能容两人。

他二人并肩而行,雨落在伞面滴答作响,伞下是轻微衣料拂动的摩擦声响。

“我记得你是不喜雨的,为何要在雨日出来?”

许宴知停滞一瞬,道:“躲是躲不过的。”

洪臣溪微微侧头看她,不由自主的将手搭上她额头,“有些发热,你不难受吗?”

许宴知玩笑道:“身子感觉难受才有我还活着的实感,不妨事。”

洪辰溪闻言拧眉,正色道:“渡危,不要胡说。”

许宴知发笑,“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她突然道:“你为何不成家呢?”

“家中无长辈做主,自己无暇顾及。”

她揶揄道:“怕是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不好说罢了。”

洪辰溪盯着她,“没有。”

“那你呢?”

许宴知煞有其事道:“我可能好男风。”

“……”

见他良久不言,许宴知拍拍他的肩,笑道:“骗你的,我只是无心成家罢了。”

“……嗯。”

洪辰溪静默片刻,突然福至心灵,“是因为范旗方吗?”

许宴知:“……”

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我骗你的,我不好男风。”

“哦,”他半晌又说一句,“其实好男风也没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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