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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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六年除夕,宫中一早便下旨犒赏百官,赏赐百姓。
许宴知窝在榻上被阿桃从被子里翻出来,“少爷,宫里来人了,催你进宫呢。”
许宴知眼有惺忪,片刻后回过神来低低骂了一声,“急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阿桃见她眼底有不悦,软下声哄着,“少爷,好歹是宫里的人,不好怠慢。”
许宴知哼一声,“让他等着。”
阿桃叹了叹,“少爷……”
“说了让他等着。”
阿桃无奈,只好退出去同宫里来的太监找借口拖一拖。
许宴知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眯了一会儿,想到昨夜确实喝了太多,今儿脑袋有些沉,还隐有痛意。
谢辞和李忠明二人更是醉得昏天暗地,吵吵闹闹耍了酒疯,倒叫这府中难得又热闹一回。
他二人最后是被几个下人连拖带扶弄回去休息的。
许宴知捏捏眉心叹了一声,终是起了。
到底是冬日,一起身就触及寒凉。
她不耐的又骂了一声,这才下榻洗漱。
待许宴知收拾好,用过早膳了他二人都还没醒,许宴知吩咐阿桃,让她准备着吃食,等他二人醒了吃完东西再送他们走。
阿桃往她手里塞了个袖炉,“知道了,你快些进宫去吧。”
许宴知:“还有姜祀、宁肆他们俩,我准备了红封就在屋中,你别忘了拿给他们,你的红封等我从宫里回来再亲自给你。”
阿桃笑了笑,推着她上马车,“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吧。”
许宴知上了马车,捧着袖炉往后一靠,脖子缩在大氅的狐毛领中闭了眼又睡过去了。
今日宫中守备不严,许宴知的马车能直接将她送进宫去。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阵,直到听见动静才缓缓睁眼。
“许大人,太子殿下来迎你了。”
许宴知睁着眼缓了缓,坐直了身子揉着后颈,“知道了。”
她捧着袖炉下车,靳玄政笑眯眯的朝她走过来,“宴知还没睡醒吗?”
许宴知垂眸瞧他,见他笑吟吟的也勾了唇角,“昨夜同人喝酒,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殿下恕罪。”
靳玄政摆摆手,“无妨,你来了就好。”
靳玄政长高了不少,堪堪五岁的人就已经这么高了,怕是要不了几年就会比许宴知还高了。
许宴知腾出一只手来去牵他,“天寒地冻的,殿下怎的亲自来了?”
靳玄政捏了捏她的手,“父皇说今年你要进宫过年,孤听了很是高兴,今日便起得早,太傅又放了假,孤闲着无事就想着早些来见你。”
她轻“嗯”一声,又道:“你父皇呢?”
“应该在御书房,宴知你要去御书房吗?”
她摇头,“不去,没有臣该处理的事。”
靳玄政点点头,又说:“去年宴知不在,宫中只有父皇、乔统领和孤在一起过年,今年不知为何,乔统领不在宫里过年了。”
许宴知抿抿唇,“乔统领如今一人在京城,过年还是热闹一些好,劳殿下派人去给乔统领传个话,让他进宫来吧。”
靳玄政笑了笑,“好。”
只要闲着无事,许宴知总爱犯懒。
靳玄政拉着她去了景元宫,等靳玄礼从御书房赶过来时就瞧见靳玄政在同宫人们玩投壶,许宴知捧着袖炉懒懒窝在太师椅上看,也不说起来动一动。
白狐领遮了脖颈,只露出一张唇红齿白、肌如白雪的脸来,她神色倦懒的靠着,像只犯困的狐狸。
从旁的宫人见了靳玄礼连忙跪下行礼,靳玄政也停了动作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康。”
唯有许宴知动都不动,连头都不回,懒洋洋开口,“圣上吉祥。”
“都起来吧。”
靳玄礼朝她走过去,“冷么?”
“还好。”
“那你缩得跟个鹌鹑似的做甚?”
“……”
他踢了踢椅脚,“起来活动活动。”
许宴知古怪瞥他一眼,没好气道:“大过年的别招人烦。”
一旁的宫人听得眼皮一跳,一抬头见靳玄礼和李公公神色没什么变化,又全当没听见个个垂着脑袋。
靳玄礼笑着,干脆夺了她手里的袖炉,“起来动动。”
许宴知蹙眉“啧”一声,手里没了袖炉她干脆拢了拢大氅,把手收进大氅中,依旧窝在椅子里不动,低低一声:“烦人。”
靳玄礼笑着去看李公公,“瞧瞧,这脾气大的,还敢嫌朕烦人了。”
李公公也笑,“还不是因为同圣上亲近,换了旁人也不敢这样。”
靳玄礼睨她一眼,“她呀,就仗着朕惯着她,惯的无法无天的。”
许宴知吐出一口白雾,“我哪里敢?”
靳玄礼哼了哼,“朕听说你让太子去叫乔赋笙进宫?你不是一直避着他吗?怎么今儿主动叫他来。”
“都是孤家寡人,留他一个人过年你也看得过去?”
靳玄礼:“那他非得出宫朕有什么办法?”
许宴知眯眼盯他,“你堂堂一国之君会没办法?大不了下旨让他来,他还能抗旨不成?”
他一耸肩,“又不是朕不让他来的,你朝朕发什么火?”
许宴知挑眉,“我哪里是在发火?”
靳玄礼端着热茶轻呷,“你火气太旺,喝点茶吧。”
她还想说什么,就被靳玄礼一声“政儿”堵了回去。
“父皇,”靳玄政走过来,“怎么了?”
他指指许宴知,“去,找她要红封。”
靳玄政笑眯了眼,点点头,“好。”
靳玄政跑过去缠她,“宴知,红封。”
许宴知失笑,“红封哪能现在就给?”
靳玄政往她身上爬,许宴知伸手抱着他,“殿下再长几年臣就抱不动了。”
靳玄政挤着她怀里坐,“且还有几年能抱呢,孤尽量长慢一些。”
许宴知一阵发笑,捏捏靳玄政的小脸,挑眼瞧着靳玄礼,“我的红封呢?我进宫陪你过年,你连点表示都没有?”
靳玄礼被气笑,“合着是朕求着你来的是吧?”
她一耸肩,“那你大清早差人来催我做甚?人还没醒呢就得巴巴的进宫来,我窝在榻上躲懒不好吗?”
“小混账,”靳玄礼指着她笑骂,“不识好歹。”
许宴知不以为意,用身上的大氅包裹着靳玄政,只露出个小脑袋来眨着眼盯着他,“父皇,宴知也想要红封,父皇给他准备了吗?”
靳玄礼瞧着他二人亲近得紧,气不打一处来,“父皇父皇,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朕看你心里是一点都没有朕这个父皇。”
许宴知捂着靳玄政耳朵:“这话可不兴说。”
李公公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打岔,“圣上,太子殿下难得见一回许大人,亲近也在所难免。”
靳玄礼方才意识到此话不妥,瞟一眼靳玄政,伸手捏捏他的鼻尖才坐到一边喝茶。
坐着坐着就听许宴知说:“黎家那一双儿女实在可爱得紧,圣上还不打算充盈后宫,多添几个子嗣?”
靳玄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父皇,孤想要个妹妹,弟弟也行。”
靳玄礼身子松了松,往后倚着,“等政儿满六岁再说吧。”
许宴知又说:“那小姑娘怪的很,我一身酒味她都不嫌,非待我怀里拉着我的手玩儿。”
靳玄礼瞥她一眼,“朕看你是想当爹了。”
“……我是那孩子义父。”
靳玄政突然抬头,“孤可以去看看吗?”
她唇角弯了弯,“再说吧。”
……
乔赋笙是夜里来的,同他们一起用了晚膳。
靳玄政被他抱在怀里,许宴知倚在软榻上同靳玄礼说话。
外头放起了鞭炮,靳玄政开始依次向他们讨要红封。
等靳玄政要完了红封,许宴知不要脸的朝靳玄礼伸出手,“我的呢?”
靳玄礼哼笑,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她,“就知道你不会空着手出宫的,朕早就给你备好了。”
她笑着打开,是一顶加簪的玉冠。
“还不错。”
“德行,朕给你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轰”一声,外头开始放烟花。
许宴知终于舍得起身,众人一道走出去看宫墙上方的烟花绽放。
“过年了……爹。”
许宴知低低一声。
靳玄政大声喊着,“父皇,过年好!”
他的喊声淹没在烟花里,但靳玄礼听见了。
靳玄礼笑着将他抱起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政儿,父皇也祝你过年好。”
靳玄政眼眶一红,又强忍着不哭,伸出手紧紧靠着靳玄礼的脖颈,埋头蹭了蹭。
许宴知盯着烟花发愣,忽然手里被人塞了个什么东西,她一抬眼,是乔赋笙。
乔赋笙朝她笑了笑,“许大人,给你的红封。”
她下意识想还回去,岂料乔赋笙先一步开口,“过年了,讨个吉利,我给旁人也备了不少红封。”
“这是去庙里求的玉福牌,你姐姐若还在定也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乔赋笙不再看她,转过身去看烟花,他眸中暗沉竟是连烟花的光彩都染不进半分,许宴知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是说不出的低迷和颓然。
他周身紧绷着,半晌后才低低开口,“我要定亲了。”
许宴知一愣,“那是好事。”
乔赋笙深深看她一眼,“……是好事,”他又低低一句,“却不是我的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扭过头看她,“许大人,我定了亲,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你不必再刻意避着我,我也不会再是你的负担。
许宴知微怔,总觉着他话里有话。
耳边是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声响,眼前的人神色颓然低落却佯装平淡的告诉她,他要定亲了。
他能成家立业,许宴知也就安心了。
“你——”
“许大人,看烟花吧。”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心中苦涩,只想着:
许宴知,别祝福我,求你了。
许宴知捏了捏玉福牌,终是收下了。
她望着漫天的光彩只道这些日子以来,终于有一件事能让她安心了。
她笑了笑,说:
“乔赋笙,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