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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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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入水,鱼相争。

投饲者神情淡淡,如观好戏,眼眸轻垂,不明所想。

“大人,画像上的人找到了。”付白抿了抿唇,嗓音一沉,“但是已经死了。”

许宴知轻声回应,“早有预料。”

付白又道:“大人,这人是个准备科考的文生,叫艾进乘。属下查过他的底细,他曾多次拜访过杨大人,与他相熟的同窗说他一心想要进工部任职,可总是科考不利。”

许宴知指尖捻着鱼食,“以职位相诱,不愁他不上钩。”

付白冷哼,“可惜啊,走这样的旁门左道,被人利用完就丢弃,白白丢了命。”

他又问:“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查案不是我们所擅,既出了人命,就让大理寺去查。”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一趟大理寺。”

“回来。”

付白连忙止步,“大人还有何吩咐?”

“万重先生有何消息?”

付白一拍脑门,讪讪摸了摸鼻尖,“属下差点忘了,”他瞟一眼许宴知神色,见她并未怪罪,才道:“大人,万重先生忍了这么久没动静终于忍不住了,他还挺谨慎,差那小书童先去书屋找掌柜的约好时辰,他会在那个时候让书童来交书稿。”

“那书童虽带着面具以男装打扮,但听她声音,是个姑娘。”

许宴知面无波澜,仍落目水面,“什么时辰?”

“一更天。”

许宴知轻笑,“这么晚。”

“在哪?”

“就在掌柜的书屋。”

许宴知扫他一眼,“你去吧,晚些时候陪我去一趟。”

付白一愣,“大人何必麻烦?属下到时候把人带来就是。”

她似笑非笑瞧着,付白连忙垂头,“属下多嘴。”

她一抬手,并未计较。

付白领意退出去。

瞧水中鱼抢食,引思绪发散。

她细想到今晨朝中不算顺,又觉烦事,却有转折。

晋郕再过几日便能抵京,靳玄礼更是事务繁忙,滁州一事虽被提及但毕竟事小还不足以引起太多重视,朝中派了人前往滁州解患。

下朝后在御书房议事,后宫有人来报宫妃有孕。

靳玄礼却不知喜怒,神色平常。

她问:“为何不喜?”

靳玄礼轻瞥淡笑,“不是时候。”

许宴知默了默,还是道:“儿女之缘旁人难求,既来了倒不如好好待之。”

“你近日看过政儿吗?”

许宴知摇头,“近日不曾。”

他叹了叹,“去瞧瞧吧。”

许宴知怔了一瞬,没问缘由,“好。”

议完政事出来,许宴知在门外立了片刻终是换了方向往学宫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靳玄政抿着唇良久不言,许宴知干脆蹲下身捏捏他的脸,口吻轻缓:“殿下有心事?”

靳玄政垂眸不看她,小手紧紧攥着衣袖,侧过头低低道:“没什么。”

“殿下若瞒着臣,那臣日后便不来了。”

许宴知起身作势要走,却在转身时察觉一紧,靳玄政正拽着她的衣袖。

许宴知复蹲下身子,“殿下放心,臣不会告诉你父皇,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靳玄政眼眸清凌凌的盯着她,“当真?”

她笑,“当真。”

“他们说孤生母卑贱,孤不该是太子。”

许宴知笑意一滞,后又扬起笑来,“殿下如何想?也觉生母卑贱?”

他摇头,“孤不觉生母卑贱,孤是她舍命生下的,不论她是何身份,她都是孤的娘。”

许宴知轻抚他的脸,“殿下很好,故人已逝,不该再妄加议论,不论如何她都是殿下的生母。”

“至于太子之位该不该,不该是由旁人以身世来论,殿下是圣上的孩子没人敢论,臣要同殿下说的,是抛开血脉,什么才该是太子。”

“太子为君者血脉传承,可不单单是只有血脉就能当好太子的,为上位者懂谋略,通文武,胸有山壑方能入眼天下,为百姓谋,为国事谋。”

“高位者不配,如何治下?”

“殿下在学宫所学治国策论,文书礼法,皆是为此。”

“臣听说圣上为殿下请了武学教习,殿下可知其意?”

靳玄政点点头,“孤知道,就像宴知所说,孤为太子当懂谋略,通文武。”

“殿下的心事,到底是什么?”

靳玄政眼眶一红,环上她脖颈,“他们说,孤不是皇后所出,现下的太子之位也是因父皇没有别的子嗣所以才轮得到孤来当,若日后宫中娘娘有了别的孩子,若身世好些必是能当太子的,有了他们,孤就会被废掉。”

“孤没有娘,孤只有父皇,可父皇若有了别的孩子能当太子,父皇就会不要孤了。”

“孤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察觉怀中小人轻颤,许宴知将他搂紧安慰,“圣上怎么会不要殿下?圣上对殿下的疼爱不是因为殿下是太子,而是因为殿下是圣上的亲骨肉,为父者没有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可父皇是帝王,书上皆言自古帝王薄情,为了君位不惜食子,宴知,帝王家真的能有亲情吗?”

许宴知抹着他的眼泪,“那殿下凭心而论,殿下觉得圣上会是书中那样的帝王吗?”

靳玄政哽咽着摇摇头,“孤不信父皇是书上那样的无情帝王。”

“那便是了,父子情谊殿下应更清楚,圣上对殿下之心旁人不知可殿下应该知道,你是圣上的孩子,圣上自是疼惜挂怀,虽常有严厉,可担大任者谁能轻松?”

“你父皇这一生或会有别的孩子,但他既选择为父就不会重蹈覆辙走先帝的路,他定会对自己的孩子疼爱关心,至于太子之位,臣不敢保证会一直是殿下,臣只知道能者居之,可就算殿下不是太子,也是圣上的孩子,没人会不要殿下。”

“孤知道了。”

许宴知轻拍他后背,“殿下聪慧,自会明白臣话中之意。”

“孤会细细琢磨宴知的话的。”

从学宫退出来,许宴知敛了所有笑意,反手一记耳光打在靳玄政身边的掌事公公脸上,她冷道:“谁给你的胆子挑唆殿下?”

公公当即跪地求饶,“许大人恕罪,奴才是冤枉的,许大人明鉴啊。”

“冤枉?”许宴知冷睨,“殿下身边不喜太多人伺候,唯有你常伴左右能说得上话,那些挑拨之言分明出自后宫,你又是得了谁的好处?”

“奴才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许宴知没了耐性,踩上他手指,“宫中娘娘不多,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饶命啊许大人,奴才说!奴才什么都告诉大人!”

“月妃娘娘。”

月妃?步月见又升了位份。

许宴知一脚踹在他肩头,“自己去内务司领罚,若再伺候在殿下身边,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是,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谢大人饶命。”

“滚。”

后宫才传出娘娘有喜,步月见就已经对靳玄政身边的人下手了,当真是手伸得太长。

许宴知本想折返御书房,却不料被宫女摔跤泼了一身水,那宫女惊慌失措跪地求饶,许宴知挥挥手,不计较她的过失。

那宫女不敢起身,“大人,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自知鲁莽,幸得大人宽宏大量,奴婢更不能让大人就这样去面圣,劳大人去空殿等一等,奴婢去为大人取净衣来。”

许宴知长眸微眯,勾一抹讽笑,“好。”

宫女将她领至空殿便退出去了。

许宴知悠哉坐着,静等事端。

突然殿门被推开,进来之人也是宫女打扮,她急急拉着许宴知就要出去,“许大人,你不能在这儿久待,是有人要害你的。”

许宴知本想瞧瞧这拙劣之计,却不料这小宫女突然出现,她瞧着自己衣袖被紧紧拽着,小宫女力道不小,使了全身的劲儿要带她出去。

许宴知没辜负她好意,跟着她出去。

小宫女伏在她脚边,“奴婢冒犯了大人,奴婢知错。”

“起来吧。”

小宫女依旧没动。

许宴知挑眉,俯身单膝蹲在她跟前,“脸都好了?”

小宫女一僵,没忍住抬头看她,“大人记得奴婢?”

许宴知曲指敲敲她额头,轻笑一声,“起来吧,还要我请你不成?”

“奴婢不敢。”

小宫女作势又要叩头,许宴知伸手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许是没注意力道,她起身时轻撞入许宴知怀中,吓得她退出来又要跪。

许宴知无奈,拉住她手臂,“站好,别动。”

“是,大人。”

许宴知瞧她立得板正不由失笑,“怕我?”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对大人是敬畏,是感恩。”

“你叫什么名字?”

“颂妗。”

“没有姓吗?”

“曲,奴婢姓曲名意和,颂妗是宫中贵人赐名。”

“我记住了,”她轻笑,“当日之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今日你救我也算扯平了。”

曲意和摇头,“当日是救命,眼下奴婢未救大人的命。”

许宴知回道:“可当日我是顺手,你今日是舍命,若被知道你毁了她计谋,你恐怕会有——”

曲意和打断她,“奴婢不怕,滴水之恩本就当涌泉相报。”

许宴知勾唇,“年纪不大,道理明白的不少。”她解了腰牌递给曲意和,“若有人问起你为何擅离,就说我差你去御书房给圣上托了口信。”

“大人不必为奴婢如此的。”

许宴知没忍住又敲敲她额头,“并非借口,我真有口信让你去送。”

“大人请说。”

“让他有空去看看月妃。”

曲意和一愣,却什么也没说,“奴婢记住了。”

许宴知瞧她背影越发觉得她如小兔子一般,乖巧却执拗。

杨禄所言错了,善举未必不会被人所记。

到底是她赌对了。

世上之人有周祺兴一类,自也会有曲意和一类。

风起回神。

衣摆在风中浮动,游鱼在水中争食。

想到小姑娘湿漉漉却坚韧的眼眸许宴知不由轻弯嘴角,小姑娘年纪还小却明事理,懂回恩,像只小兔子似的乖巧却又极有心性。

曲意和像是证据,证明许宴知所赌人心并未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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