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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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暖起来,就是雨水多。
许宴知静静坐在庭院中,雨不大只是细眠,耳边仅有沙沙雨声还有阿桃的念叨:“药喝了没?困不困?要不要进去歇会儿?实在无聊的话就下棋吧。”
许宴知垂眸愣神,听了阿桃的话轻笑一声,“谁陪我下棋?”
“许宴知。”
许宴知回眸见是谢辞便笑了笑,“你怎的来了?”
谢辞探身进了檐下,拍拍身上沾染的细微水露,说:“知道你一个人在府里养伤无趣,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宴知仰头看他,“你不忙差事吗?”
谢辞把手搭在轮椅上,“忙啊,快走吧,李忠明还在外头等着呢。”
阿桃将伞撑开,“我送你们出去。”
“雨小,不必撑伞。”许宴知说。
阿桃摇头,“雨是小,但你淋不得雨,还伤着呢,若是害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这么小的雨——”
“好了,撑个伞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快走吧。”谢辞打断许宴知的话推着她走。
出了府门,李忠明朝她挥挥手,“伤怎么样?”
“还成,没前些天那么疼了。”
李忠明又凑上来,“没吐血吧?”
许宴知一脸莫名,“好端端的我吐什么血?”
谢辞耸耸肩,解释道:“上回你比试完就吐了血,可把他吓坏了,总担心你还会吐血。”
许宴知忍俊不禁,“行了,刘世叔说了,我恢复的不错,再过两日就不用坐轮椅了。”
李忠明挠挠头,笑了笑,“那就好。”
路上许宴知问道:“这是去哪?”
谢辞回道:“大理寺查案。”
许宴知眉毛一挑,“你们大理寺查案带我去作甚?”
李忠明接话,“你身有官职,也不算闲杂人等,再者说,你能在府里闲得住?让你去也动动脑子,总比闲着无趣好的多。”
“说说吧,什么案子?”
谢辞:“昨儿晚上西城那边死了人,原本由府衙接手的,但偏偏死的是平阳侯世子钟铉,府衙哪里敢接手,稍有不慎就得罪侯爷,所以干脆把案子报上来,由大理寺去查。”
李忠明插了一句:“我们大理寺监管各地府衙,府衙不够级别碰的案子交由大理寺,府衙不敢插手的案子也交由大理寺,说白了,也就是给府衙收拾摊子。”
“平阳侯府不在城西,这世子去城西作甚?”
谢辞神色莫测还带着些嫌弃,“寻花问柳,寻姑娘都寻到城西去了。”
他接着说:“人死在城西的荒宅中。”
许宴知眼皮一跳,“城西的荒宅?不会是黄府吧?”
“哟,你怎么知道?”
许宴知笑笑,“说来也巧,我昨儿听书来着,那先生就讲了城西黄府的事。”
李忠明一拍手,“诶,我好像也有点印象来着,说是闹鬼。”
谢辞紧了眉头,“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我都没听说过。”
许宴知笑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
黄府。
那说书先生说的没错,不仅黄府的宅子荒了,就连附近的几家商铺都是荒废的,整个宅子附近皆是荒凉破败之景,此地阴凉至极偶有风吹来,让人只觉浑身发寒。
宅中破败,植株枯死,蛛网到处都是,残留的石桌石凳上留下厚厚一层灰尘,廊下有几个坏了的灯笼,还有肆意生长的杂草,干涸的池子里甚至还有鱼骨,假山是庭院中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假山旁的小桥也已断裂。
看整个宅子的布局便黄府在盛时也是极富贵讲究的人家。
大理寺的人已经到了,钟铉的尸首也早已经被搬回了大理寺。
“钟铉的死因知道吗?”
谢辞点头,“我来时简单问过魏岐,魏岐说钟铉是被人用重物砸碎了后脑死的。”
他又说,“走吧,他们查前院,我们去瞧瞧后院。”
后院杂草比前院还要多,许宴知他们随意进了一间屋子,看屋中陈设,应是女眷的房间,柜中还有许多衣裙,就连梳妆台上也摆了不少珠宝首饰。
他们一间一间的去看,基本整个后院的屋子皆是陈设齐全,只是东西许久未动过,物件也有些年头了,无端有种毫无人烟却华丽的诡异。
很快他们便发觉问题了,整个后院皆是荒的,却独独有一间屋子是与其他屋子不同的,这间屋子很干净,整体的风格偏素雅,屋中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熏香,俨然是被人精心打扫过的。
许宴知在梳妆台的暗格中发现一封泛黄的信,从信的内容推断这间屋子应是黄家小姐的屋子。
“什么人会特意打扫黄家小姐的屋子?”李忠明问。
许宴知接着说:“这信中还提及一个人,珠城宁氏的千金,宁若风。这宁小姐似乎和黄小姐是闺友。”
谢辞:“难不成是宁家小姐?”
“说不准。”
他们又回到前院,大理寺的人来报,“大人,排查过宅子附近了,仅有一家有人住,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
“这妇人姓宁。”
谢辞眼眯了眯:“知道了。”
许宴知又问:“当时是钟铉一人到这儿来的吗?”
李忠明回,“我们问过钟铉的随从了,他说当夜钟铉到城西的街上闲逛,瞧见哪个称自己心意的姑娘就强抢回去,他当时抢了个姑娘,扛着人正要往回走就嫌路途太远,他等不及,就进了这荒宅准备欺负那姑娘,他怕坏了兴致就不让随从跟进去。”
“随从在门口等了一夜,第二日进去叫人时才发现钟铉已经死了,那姑娘也不见了。”
“我们找到了那个姑娘,据那个姑娘交代,她被钟铉扛进荒宅后又被他打了一耳光之后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已经第二日了,她瞧见钟铉死在一边害怕极了,就绕到后门跑了。”
许宴知抬眼问道:“你觉得这姑娘所言是真的吗?”
李忠明摇头,“这姑娘的确撒谎了,若按她所说,她是第二日才醒过来的,她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又从未见过死人,她在看到了钟铉的尸体后不仅没发出一点动静惊扰随从,还能在随从进来之前找到黄府后门的路逃离,这说不通。”
“如何避过随从离开黄府,必然是凶手告诉她的。”
谢辞拍拍她的肩:“走吧,去那个老妇人家中一趟。”
许宴知挑眉,“你们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带我来也没什么用。”
谢辞笑一声,“好歹是大理寺的人,要是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查不出来,那才是丢人现眼。”
李忠明嘿嘿笑着,“在带你来之前,我们就大致推过一遍,钟炫毕竟是世子,出行总有随从侍卫,就算有人同他结仇也不敢对他出手,且钟铉选择到荒宅中来也是临时的决定,这便排除了预谋杀人的可能。”
谢辞:“既然不是预谋杀人,又能在杀了人之后不被随从发现那必然是对黄宅附近的路很熟悉之人,凶手要杀钟铉的前提是得知道钟铉在黄府,那便说明凶手住的不远,不然也不会知道钟铉到黄府的动静。”
“正好查到这附近有人家,那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谢辞说到这唇角一勾,“我们方才去瞧过后院,似乎还发现了别的事。”
许宴知说:“你是说,那个妇人便是信中的珠城宁家小姐?”
“姓宁,又住在黄府附近,黄家小姐的屋子又有人打扫,这很难不联想到一处去,”
许宴知哂笑,“难为你二人明明都差清楚了还要带我走一趟。”
李忠明:“说白了不就是怕你闲出别的病来,这才带你出来走一走。”
“你二人倒是用心良苦。”
“那可不。”
……
许宴知三人到那妇人家中,一个打扮朴素,首饰不多但盘发精巧的妇人为他们开了门,那妇人姿态端庄,一举一动皆有礼。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那妇人对许宴知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平静的将他们带进去,为他们倒了茶。
“我也知道你们会查到我,”妇人垂眸顿了顿,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木雕,“就是那个,我昨夜就是用那个把他砸死的。”
“我连木雕上的血都没擦。”
李忠明问:“为何杀他?”
妇人摇摇头,神色淡淡,“他不该在黄府做这种事。”
之后妇人语气平淡讲述着整件事情的经过,“昨夜我听到黄府那边有动静,我便拿着木雕跟了上去,我看见那个男人扛着一个姑娘进了黄府,跟着的随从就在门外守着,我意识到他要对那个姑娘做不好的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被人欺负,也不能容忍他在黄府里做这种事。”
“于是我从别的门进去了,绕到那个男人的身后,用木雕砸死了他,他的血溅了我一身。我告诉那个姑娘该往哪走,我等她走后才原路返回家中。”
谢辞说:“那个姑娘为你撒了个慌,她全程没说在场的第三个人。”
妇人顿了顿,“那姑娘是个好人,只可惜,我本无心领她的好意,不然也不会连木雕上的血迹都不擦。”
钟铉的案子到这算是结了,只是正如谢辞所说,恐怕还有别的事,一件很久之前的事。
许宴知拨弄着扳指,“敢问你与黄府的小姐是何关系?”
妇人闻言抬眸静静盯她片刻,后深深一叹,“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黄府闹鬼的真相。”
“黄小姐和宁小姐是在一次出游中相识的,宁小姐性子温婉,善解人意,黄小姐很是喜欢她,自那以后黄、宁两家小姐经常书信联系。”
“有一日,黄家的少爷病重,黄老爷和黄夫人想给黄少爷定亲冲喜,可谁又愿意将自家孩子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呢?于是黄老爷便把主意打到了宁小姐的头上,他哄着黄小姐写信给宁小姐,说是邀宁小姐到府中小住,黄小姐高兴极了,她哪里晓得黄老爷的真正意图呢?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能和宁小姐再见面了。”
“于是黄小姐给宁小姐写了信,宁小姐收到信后欣然答应,便从珠城到了京城。宁小姐真真儿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她对黄小姐很好很好,给了黄小姐从未体会过的关怀,因为宁小姐与黄小姐不同,宁小姐自小娇宠长大,而黄小姐在府中受尽白眼,她告诉宁小姐是因为黄小姐是个女儿身,所以黄老爷和黄夫人就极其厌恶她,就连府上的下人都能欺负她,所以宁小姐无疑是黄小姐的救命稻草。”
“可宁小姐来了没几日,黄老爷就迫不及待的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他对外放出消息,说有个乡下女子同意嫁给黄少爷,于是黄府开始大张旗鼓的准备婚宴,可怜的宁小姐被黄家人关了起来,不让她与外界联系,同黄小姐说宁小姐已经回去了。黄小姐仍被蒙在鼓里,相信了黄老爷对外的说辞,傻乎乎的不知道她的宁小姐已经落入了深渊。”
“直到婚宴那天,黄老爷不让黄小姐去凑热闹,可黄小姐对成亲很好奇,她还是偷偷去前厅凑热闹,她瞧见新娘子不愿拜堂,黄老爷让人押着新娘子拜了堂,新娘子好像哭了。”
“黄小姐对新娘子好奇,便偷偷潜入新房,发现新娘子被人捆着,黄小姐帮她松了绑,新娘子一下把盖头掀开,黄小姐惊住了,竟是宁小姐。她一下明白了黄老爷在骗她。黄小姐说要带宁小姐走,可宁小姐却说让她先走,自己稍后就来,因为她还有些事要处理。”
“黄小姐答应了,她先回去准备出逃的东西。可是黄小姐没能等到宁小姐,在黄小姐要走时新房走了水,她跟着众人去救火,火光中她瞧见了宁小姐,宁小姐在对她笑,同她说‘来世再见’。黄小姐恨黄老爷,恨黄家,于是她给府里的水井投了毒,黄家的人其实不是喜宴那天夜里死的,而是第二日用水时死的,黄小姐把黄老爷和黄夫人的尸首钉在喜堂上,用下人替了黄小姐的身份,自己逃出了黄府。”
“黄府的人死绝了之后有人觊觎黄府的财物,于是黄小姐花钱定做了许多纸人,将黄府装饰得同成亲那日一样,黄小姐杀了那个小偷,并伪造成闹鬼,这才让黄府周围的商铺纷纷搬离。”
“这说不通,黄小姐既恨黄家,为何还要守着黄家不被人觊觎?还要专门打扫黄小姐的屋子?”李忠明问出口。
妇人眸中闪了闪,嘴角微微上扬,神色有些恍然,“宁小姐说过,黄家的宅子布局很好看,她喜欢黄家,黄小姐的屋子,是宁小姐同黄小姐一同睡过的。”
谢辞直直盯着妇人,“所以你到底是谁?是宁小姐还是黄小姐,还是顶着宁姓的黄小姐?”
妇人不理会谢辞的问题,只是径自说着:“还有一件事,是黄小姐藏了许久的秘密,黄小姐不是黄家的孩子,她是黄老爷买来的,黄老爷有时夜里便会让黄小姐去他的屋中……”
妇人突然眼眸发狠,“知道我为何要把他们毒死吗?因为他们都该死!他们瞒着我关了宁小姐,还给她下了药同那个病秧子同房,这就是为什么宁小姐会选择死也不愿同我离开!她怕我会嫌弃她,可我又干净到哪里去?”
她神色逐渐癫狂,“要不是宁小姐说过喜欢黄府的布局,我早就一把火给烧了,都是黄家人还死了宁小姐,他们就该偿命!”她说着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来,狠狠扎进自己心口,她倒在地上,有解脱之色,“我终于可以去见你了,若风。”
许宴知没想到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故事背后竟是如此之悲剧,她深深望着妇人一叹,一时无言。
谢辞推着她出去,李忠明吩咐人去抬尸体。
谢辞的嗓音也沉闷了许多,他说:“人心总是这样坏的吗?”
许宴知静了片刻,“人心自然有好有坏,谢辞,你在大理寺当差,你应该最明白。”
“是,我明白,可总是无力改变。”
“会有办法的。”
会吗?
许宴知也不知道,她头一回感觉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