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回白山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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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鸭绿江南新义州府。
飞地九连城总监军的宅邸内,童贯身着一袭紫色公服,坐在正堂之中的高椅之上,手中捏着一册密折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敲击。他已经六十有余,虽然是宦官,但却长着黑色长髯,面色英武不怒自威。
堂下站着的十余个文官武将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低头垂手肃立。
“那白山知县陈允文现在人在何处?”许久后童贯才开口问道。
一名文官急忙上前答道:“陈允文官阶低下,不敢直接面见大人,此时正在前院军衙的门房中等候。”
“唤他过来吧,那些女真人你们处理一下送过海去,多少年了,才盼来这些许军功,我会酌情分配,诸位放心,本官会公平对待。”童贯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
众人纷纷行礼离去,只有监军府总管李应站着不动,待到堂中下官走完后,童贯再次开口说道:“这事,是否和如父之前派来的两名密卫有关?”
李应掌管着九连城所有军营的钱粮调度,虽然年纪刚过四十,但是心思缜密且武艺高强,乃童贯的首要心腹,闻言便答道:“纵然无关也需有关了,那数十名女真尸身已经被陈允文做过手脚,唯有完颜部的那四人他不敢动。”
“借法境和御使境在女真部落可不常见,而且还是完颜部落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来身手应是不俗。”李应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白山县城中只有主簿吴用和千户长徐宁是御使境,即便联手也不可能做到一举击杀,那陈允文语焉不详,只是把功劳都推到监军这里,想必就是因为不敢去深究。”
“哼,这帮文官整天里就只会在心眼子里钻营!”童贯将密折一把甩在地上,冷笑连连。
李应弯腰捡起密折:“大人息怒,下官觉得这件事,就按照陈允文的思路反倒更好。”
“哦?此话怎讲?”
李应掸了掸密折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拢入袖中才拱手道:“还请大人恕下官冒昧,前几日两名密卫前来,可是要过江?”
“哦?你的意思是说?”童贯眉毛一挑。
“既然确实如此,那就说得过去了,御使境虽然已经踏入高手行列,但这武道之中能人辈出,陈允文的密折中只是隐晦的描述有神秘高人相助,想来他也根本不知道密卫之事,只能。。。。。。”
“只能把烂摊子推给本官,自己做个混不吝,这陈允文也是带点痞气的,跟陈远望一个路数!”童贯微微一笑:“且等他来了再说吧!”
陈允文在门房里坐了半个时辰,茶水喝了半壶,小腹胀的难受也不敢去东司出恭,只能咬着牙硬忍着。
这时军衙里一个与他相熟的录事官走了进来:“陈知县,督军大人召见,且随我去吧。”
陈允文急忙起身行礼:“有劳王录事了。”
监军衙门占地极大,陈允文跟随王录事七拐八拐走了足足近一刻,中间过了七道哨卡,这才来到中院的堂厅前。
“陈知县,监军大人就在堂中,注意言词礼仪。”王录事看了陈允文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陈允文用袖子轻拭掉额头和两鬓的汗水,又整理一下帽冠和身上的官服,这才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堂厅。
“下官见过督军大人!”陈允文强行撑住童贯那让人窒息的压力,将腰身躬的极低。
“陈允文,你的叔父是陈远望吧,不错不错,陈相乃是咱们大颂的股肱之臣,子侄果然也不是平庸之辈,你呈送的密折我已看了,说吧,想要什么奖赏?”童贯柔声说道。
陈允文瞳孔收缩,根本不敢直身,连忙说道:“回督军大人,此等功劳和白山县衙关系不大,全凭督军大人设置的军营中将士勇猛,与那些女真人拼杀所得,且白山兵营千户徐宁已经驻守王庄,以防女真人后续报复,这都是督军大人御军有术,才能在这飞地护得大颂人平安!”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起身吧,入座,看茶!”童贯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陈允文不敢婉辞,寻了厅中最下侧的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三分之一,然后接过丫鬟呈上的一盏茶汤,虽然烫的手心发疼,却也稳稳地继续捧着。
“陈知县,你应知你的密折里有多少经不起推敲的东西吧。”一直站在童贯身侧的李应突然开口说道。
陈允文心头突突乱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临,正要起身,却看到童贯抬手往下压了压:“今日没有官阶高低,这大颂是官家的,咱们也都是官家的人,杀了几十个犯边的女真人,是好事,只不过如何跟官家将清楚,讲明白,这就是本官见你的原因,可懂?你先喝口茶水,再细细跟本官讲述,我明白了,官家才能明白。”
“下官省得了。”陈允文欠身说道,端起茶盏,双手微微颤抖,只不过一口茶汤下肚,反而心里平定了下来:“鸭绿江北只有白山县一座城池,但是附近却有无数颂人组成的大小村落,唯有王庄较为特殊,庄中有一人名为秦明,擅长冶铁制器之术,火药方面也颇为了得,特别是白山县王家兄弟二人,开拓了一条与长白山女真野人互易得商路之后,带动了周边几乎所有的村落去进山寻找发财的机会,所以白山县这些年税赋才能剧增。”
“陈知县,你说的这些大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讲重点吧,大人事务繁忙,莫要啰嗦。”李应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些孛术鲁的女真人不知道为何原因来到长白山,将去到野人村的王家兄弟的商队和村民屠戮掠杀,你说那个被野人村掠养的小英雄给王庄报了讯息,他们才前去支援,去了多少人?赶路具体用了多少时间?孛术鲁女真人虽然只是支族,但是战力不弱,他们应该是在去王庄途中才遇到的吧?女真只有数十人,为何不携带着大批财货返回,非要再去王庄?那个洛晴空会说女真话么?纵使如此都没有问题,但那些女真人大都是被一击而死,你做的那些手脚,真以为监军府无人不成???”
李应厉声问道。
陈允文登时汗出如浆,他以为自己的心智算计已经远远超出常人,主簿吴用也就是拿来当个陪衬而已,谁知道今日在这监军府衙中,竟如同孩童一般,被李应的一连串问题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更何况,那完颜部族的三名借法,一名御使,你自己无能不敢去查究原因,只能推给监军大人!陈允文!你好大的胆子!”
手中的茶盏再也拿捏不住,落在地上咔嚓摔得粉碎,陈允文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监军大人!下官有罪,有罪!”
“何罪之有?允文啊,你也是来过几次新义州府的,只不过你都是去了知府衙门,本官这里你从未来过,所以啊,以后还是要常来常往,本官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童贯温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大颂朝什么时候有文官给武官行大礼的规矩了?要是让官家知道,咱家的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陈允文依旧跪着:“监军大人,允文。。。。。。。才能有限,遇到此等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愿大人能指点一二!”
“李应,允文来这长白北境之地多少年了?”童贯站起身来,从高堂上缓缓走下,伸手欲扶陈允文。
陈允文跪的有多快,这时起的就有多快,站起时已经泪流满面:“不敢劳动大人,只是下官实在走投无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允文,当朝左相陈远望二弟之子,静安三十六年进士,只是因为叔父乃清流,与朝堂其他官员不合,所以为避嫌,才分配到这苦寒之地为官。”李应回道。
“我说了,今日没有官阶,我如父听官家的,我听如父的,你将白山县管治的很好,知府刘玉清在我面前也夸过你很多次,只不过以前咱们都没好好聊过,如父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这人和人呐,交流很重要。这件事情,咱家给你担了,莫要担心。”童贯轻轻拍了拍陈允文的肩膀。
陈允文的文人傲骨就在此刻被拍的粉碎,他一直当做目标去追逐的那个背影已经在脑海里消散,眼前只有一脸威严却又慈眉善目的朝堂六贼之一,童贯!
“监军大人,那陈允文平庸的很,不堪大用。”李应待陈允文魂不守舍的离开之后,在厅内下首坐了下来。
童贯也已经坐回了高椅之上,他很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或许有一天,他也能到达如父的那个地位吧。
“放在朝堂之上肯定无用,但是让他回到大颂做个地方官,也算是给陈远望下个钉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童贯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凛冽:“这上上下下盯着如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做儿子的要是不能给爹爹分担点,那我还有何用?”
李应俯首片刻,回道:“此事尽可交给下官来办,但那些尸首,最好过段时间再送过海。”
“又是为何?”
“大人,两名密卫过了江,又有这些女真战士包括高手的折损,想来女真部落定然会有后续,咱们只需隔江相望,坐山观虎斗,再静待一段时间,或许军功就不止这些了。”
“而且可能知道那陈允文所谓的神秘高手到底是谁。”
“纵然白山县城没了,那也不是大人的责任,本就是飞地之外的飞地,若是白山县陷落,咱们就可以跟朝廷索求更多的军需钱粮,想来大人的父上也不会犹豫,这只是下官的小小建议,最后还是需要大人来定夺。”李应微微笑道。
童贯忍不住哈哈大笑:“咱家有你,倒是省了太多的精力了,对了,那陈允文该如何赏赐?”
“倒是也不多,王庄村升为庄,再加四份过海的通关凭证。”
“就这些?那陈允文不至于这么傻吧?”
“这四份过海的通关凭证,其中三份是当年开国大将阮秋来的后代,一份就是那个洛晴空。”
童贯闻言,面色顿时有些沉郁:“那阮家的人涉及的事情繁多,能留三个后人活下来还不知足?回大颂作甚么?找死么?”
“阮家的三个孩子倒也罢了,他们回去是死是活跟咱们新义州府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那个洛晴空,大人,下官觉得,此人定不简单。”
“徐宁已经回信,确认过他连灵感境都不是,而且,如父早已传来密信,叮嘱我近期长白山会出现一个怪异的,奇人。”童贯略作思索道:“也就四份过海通关文书,你且去签了便是。”
“大人!下官感觉,那个御使境女真人之死,应该和密卫无关,那个洛晴空有很大古怪!”李应起身:“徐宁不一定能查出些什么,下官愿意去王庄一探究竟!若他真是奇人。。。。。。”
“李应,你随我已经十三年,有些事情,我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其他的无需多问。”
“四份过海凭证给了他们便是,行了,你去忙吧。”童贯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应一眼,摆手说道。
五天后。
王庄此刻全都在为秦明和秦小娟的婚事忙碌,只有洛晴空没心没肺的天天带着阮家三兄妹山野间四处疯玩,只有饿的时候才跑回来,跟个饿死鬼一样吃完十数个人饭量的食物,然后就又跑的无影无踪。
再有三天就是自己的大婚之日,秦明捏着那封密信递给终于睡醒的徐宁。
徐宁揉了揉眼,看了半天才说道:“走就走呗,你拿来给我看甚么?”
“徐将军,我明日就要送他们去白山县,你来王庄也有半月有余了,要同行么?”秦明认真说道:“知县大人为了这四份过海凭证,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这次秦明必须将之前保证的做到,还希望劳烦徐将军一次。”
徐宁看了看放在床头的盔甲,挠了挠头:“行吧,反正往来也就一天,我回去也正好看看兵营里那些懒货有没有按时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