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旧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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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议事厅，抬眼便见一幅巨大的舆图挂在墙上，舆图前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如冬日里的松柏，虽穿着铠甲，身上却有掩盖不住的清贵之气。
李月樵迎上来，客客气气对她道：“这是从嘉峪关来的景大人，劳烦军师同他讲一讲，当日为何会关注到城北的荒草枯木，又是如何算出三日内必有大风。”
“好，那日……”
她刚开口，舆图前负手而立的人忽然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那眼神中是难以掩盖的波涛汹涌，她忽然觉得心跳到嗓子眼，整个人激动得有些颤抖。
纵然她女扮男装，纵使她故意压低了嗓音，但在旧人面前，一开口就露了馅。
两人对视良久，久到李月樵忍不住开口提醒，然而舆图前的人突然改变主意，问起了城防事宜。
“现今城内弓、箭、长矛、刀枪、盾牌各有多少？”
“县城存粮多少？水井多少口？”
“城墙的工事修建了几丈厚？”
“城内人口多少？可堪作战的士兵多少？老弱多少？”
……
他每问出一个问题，慕念白都在心中默答一遍，这些日子她对这些数据已经掌握的滚瓜烂熟。
自然，李县丞回答的也是十分顺畅。
她低着头，在他们谈话的空当，竟蓦然生出一种委屈的情愫，像是在荒郊野岭晃荡多日的孩子终于看见父母那般，整个人变得脆弱起来。
眼中越来越酸涩，她吸了吸鼻子，使劲眨巴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
在极快速的了解完城防后，都尉大人便遣散众人，独留她一人在厅中。
余光里他伸出双手急促地往前，堪堪在要抱住她的时候，慕念白一福身道：“参见楚王殿下。”
突如其来的疏离，令晏之初顿了顿，将她扶起后见她仍低着眼，终是忍不住固执地将她禁在怀中。
他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她，他以为她要做生意必会去江南富庶之地，所以命裴瑀向南去寻找她的踪迹。
没想到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跑到西北来了。
慕念白僵直着身子，眼神倔强地落在远处不与他对视。
委屈过后，又觉得生气。
其实在看到城门口的巡防兵时，她就知道，霍城要打仗了，而且是要打大仗，他们脸上紧张的氛围骗不了人。
她没想到，自上次先帝传旨宣她进宫后，两人再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还都用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
是了，如果彼此以真面目示人，她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他和元英县主的婚约，她无情地拂开他轻抚发丝的手，“楚王殿下是有婚约的人，还请自重。若是让元英县主知道了，难免惹得她伤心。”
话语里藏不住的嗔怪之意，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合时宜，也不想让他看穿自己的心事，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别管从前彼此有多少纠葛，分开了就该断干净。
无论是悼念往事，还是沉溺过去，都是对自己当下时光的辜负。
于是竖起刺猬般的外壳，收敛神色，尽管内心已经伤痕累累，面上端的是沉静。
“楚王殿下，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对于她话语里不甚真切的字眼，晏之初无法纠正，也无力解释，尤其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
“我送你走。”
“我不走。”她不是置气。
但这个坚定的答复让人误以为她在置气。
原本时间紧迫，但此刻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劝她，“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刀剑不长眼，霍城是我们布局的关键，也是一步险棋，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风险。”
“那么楚王殿下，又是以什么身份不许我冒这个险呢？”
“我……”他说不出，他还不能说出，纵使他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但谁又能有绝对的把握能从战场上活着回去，于是只能道：“我以上峰的身份，命令你撤离霍城！”
这话其实也牵强，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兵，虽被李月樵认作军师，但身份上和平明百姓没什么不同。
她又不是一个兵，不必听将军令。
慕念白不想玩咬文嚼字的游戏，索性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你是楚王，也不能阻止一个臣民，想要在城池将破的时候为这片国土抛洒热血，所以我不走。”
原来她都知道，她知道了但仍然选择留下来。
“为什么？”晏之初很不解，带兵打仗是男儿的责任，守卫疆土更是不需要她一个弱女子，这个理由未免牵强。
可慕念白怀着私心，没法儿跟他明说，她觉得眼下是个绝好的机会。
虽然此前她有打算，一旦嗅到开战的味道就跑，可霍山始终是个难以跨过的天堑，城里的城防她也清楚，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更何况，此刻他伪装成一个都尉前来巡防，不是更说明朝廷算无遗策么。
若是在羌人打过来的时候，她和一城的百姓一起守住城池，那么霍山上的石斛总能算她一份吧？
但前提是，城池得守住。
“城池会守住的吧？”她虽这样问，但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
或许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想到他用别人的身份来此地部署筹谋，她就已经得到答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晏之初只能沉下心把眼下的处境与利害分析给她听。
羌人虽以五万兵马出征，但汗王的王庭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留有多少后手尚不清楚，但胤月几乎是拿出了全部的筹码。
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角逐。
所以他选择了和先太子相同的作战策略，以一副决然之姿，黑云压城之势率军攻打王庭，他知道阿合泰会故技重施，趁机绕后咬他们一口。
这一次，他给阿合泰留了一个适合下嘴的地方——霍城。
当然，也没那么好下嘴，他们要想跨过连绵的陡峭的山脉，必须丢掉马匹和铠甲。
以阿合泰的能力，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攻破霍城的城池，我军后方便袒露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