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事与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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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贵奇,不贵众。”——《孙子兵法》
兆子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春生会杀个回马枪。
摸着黑,趁着乱,春生出其不意又偷偷爬回了雅径楼,将珠儿解救出来。
“行,我没看错你,不然姐得沦陷在这个魔窟里。这里太他妈的吓人了,原本以为上流社会很上流,没想到他们下流的无底线。”
“哈哈哈,幸亏老爷子没亲你,否则我也不要你了。”
“别贫嘴,快走,咱能不能顺利回到江南还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跑到五环外的停车场开出了大G,顺着G2高速一路狂飙。
李元成接到杨卫方的电话后愣了了半天,端起眼前的红星二锅头一饮而尽。
他这个爬到省委政法委书记高位的师傅已经很少给他打电话了,见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仿佛已经忘却了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之交的徒弟了。
趁着夜色,一辆烂吉普过了江,进入了黑莽莽的劳山。
在蜿蜒破窄的山间路上七拐八拐,终于看见了那个寥无香火的小庙。穿过小庙后在在密林里穿行了三公里才到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森林检查站。
李元成坐在车里,愧疚的闭上眼睛,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检查站比前面那个破庙还冷清,是被人遗忘的角落,惨不忍睹。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被遗弃在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这么多年,阮亮这小子的心气是否还在!
推门下车,头顶呼啦飞出去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吓得李元成一脚没踩稳,湿滑的青苔差点让他摔个狗抢屎。
操!这鬼地方!妈的!
李元成抬起脚用力甩掉鞋上的泥,仿佛要将刚才的晦气甩掉。
“亮子,亮子!”
阮亮推开窗探出一支强光手电,照亮了台阶的路。
“知道是你,在这里用不着这么大声音。”
李元成扬起手里的咸水鸭和酒。
“找你喝一杯。”
阮亮心里哼了一声,你这孙子没憋好屁,有好事能来找我!
一推门,李元成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潮湿的地面,斑驳污糟的霉菌侵占了屋里的墙面,四角布满了蜘蛛网。
这里哪是人待的地方!
“亮子,师傅对不起你,你受委屈了!”
阮亮背过脸去,他的眼里也是泪。在这个能寂寞死人的地方,他阮亮整整面壁了十年啊!
大山,一屋,一昏灯,两人,两瓶酒。
“说吧,找我啥事?”
“我好歹是你师傅唻!你这态度,大不敬啊。”
“哈嘿,别来那一套,当年若不是你和你那个师哥,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当时,你是受了委屈了,背了锅了,不也是给你打了二十万块钱嘛,不然你老家的爹娘怎么盖房养的老!”
“那不一样!我十年的青春怎么算账?”
“没法算,也不能算,世上算不清的账多了!你的委屈,我,杨书记一直都记得,记在心里没忘呐,喝酒!”
阮亮闷头将酒灌进肚子,拽下一根鸭腿啃嚼起来。李元成也没客气,闷头喝酒吃肉。
酒足饭饱。
李元成痛哭流涕,哭成狗。
“啊嘿嘿,亮子太苦了,这种地方待十年,你苦哇!”
李元成好歹也是条硬汉,哭得跟个娘们样。
阮亮铁石的心肠也逐渐软化。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
李元成揉着通红的眼睛,一把握住阮亮的大手。
“我们要加倍补偿你,让你也升个副处、正处的,指挥一帮弟兄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操!!我哪有那命!”
“有,现在就有一个让咱逆天改命的机会!咱们这样没钱,没路子的人,不就缺个一个卖命的机会么!机会来了,抓住了,成了,副处都挡不住!”
“哼哼,不会跟上次一样吧,原先的许诺变成后面的锅让我背。”
李元成停下咀嚼,掏出湿纸巾将手擦干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晋升令。
各所、森林分局:
接江北区干发〔2004〕16号文件通知,任命阮亮同志为森林分局常务副局长。
江北区公安分局
2004年3月16日
李元成将晋升令递给阮亮。
“这回先给你吃颗定心丸,正科一步到位!只要抱上了杨卫方这棵大树,用不了两年,你还得升。给句痛快话,干不干吧?”
阮亮的肝都颤了,他太想升官了!
话说回来,谁不想荣华富贵呢,机会来了,岂能错过!
这个比破庙还冷清的森林检查站他阮亮早就待够了!
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所有的淡泊明志都是他妈的扯淡!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的窝囊气再也受不下去了!
“这一票,不论是什么活,我干定了!”
李元亮哈哈大笑。
“那成了,干了这杯酒咱们出发。”
月黑风高夜,阮亮把车飙上了在小营子山上了高速。
李元成拿着定位很快找到了珠儿的那辆奔驰大G。
“就是它,撞过去!”
“你确定?”
“废什么话,撞!”
阮亮心一狠,脚底油门猛踩过去,奔驰大G被撞得一趔趄。
后座的的春生被颠到车顶,头上登时就起了一个大包。
妈的,这么快就找上来了。这帮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春生蹭的一下就窜到驾驶台。
“快,我来开!检查你的手机是不是被定位了!”
“啊,我……”
车辆再次撞上来,春生牙一咬,直接冲下坡,他要借助大G的高机动性甩过对方。
奔驰大G在山野地里渐渐发挥了优势。
李元成有些急躁。
“妈的,追,开枪打他!”
阮亮玩命将油门踩到底。
前面是个盘山路,李元成大喜。
“天助我也,命该他们绝!前面坡顶停车,我们在这里射击他。”
两人都是有名的神枪手,纵使春生将车速飚到底,还是在最后一个转弯处被瞄准。
砰砰两枪!
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胳膊,一枪干穿了右后轮胎,方向有些偏移。
“操!”
珠儿赶紧过来要给他包扎伤口。
“先别管我,快,快到后面的包里拿我的夜视仪,我们得黑灯前进了。”
阮亮将车开到山顶,没有发现对方的残骸。他很是吃惊。
“妈的,人吃了一枪,车吃了一枪,居然还能跑,对方是什么人?”
“莫管,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赶紧追!”
在跑了十来公里后,在一个大道边春生将珠儿的手机扔到了一辆大货车的棚顶上。自己黑着灯将车开上了一条土路。
“用我的手机给你老板打电话。我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如果直接回金陵,怕是得死在路上,对方是顶尖高手。”
宗旭接到电话很吃惊,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杀人灭口。
“你们离老嘉山林场还有多远?”
“三十公里左右。”
“去老嘉山,那里有个栖凤湖,湖西的白石坂大夫邸是田亮亮的祖宅,我们在那里会合。”
李元成和阮亮拿着追踪仪,一路跟到了汊河大镇,在加油站旁边的停车场里,阮亮找到了在拉蔬菜的大货车顶上的手机。
妈的,上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了。
“妈的,有勇有谋,师傅,我怎么觉得对手套路这么熟悉呢?”
“别废话了,赶紧往回追,他们跑不远的。”
此刻春生他们已经在大夫邸和宗旭会合了。
栖凤湖的夜,也美不胜收。
夜幕下依然有勤劳的渔民在捕鱼,湖面灯光点点,宛若梦境一般。
坐在三楼的栖凤楼,宗旭静静的听着二人讲述惊险的一幕。
“这个杨卫方,真是疯了,已经穷凶极恶的精神扭曲了,他的眼里除了权力其他都是尘埃!”
春生啊,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操,都是皮外伤,哥不是纸捏的,没事!这会儿要是有瓶酒就好了,一醉解千愁。”
“我给你拿去。”
十来分钟的功夫,宗旭不但拎来了两瓶花雕,还带了一包黄泥叫花鸡。
“嘿,别看这地方偏,居然还有卖熟食的,趁热乎,喝起来。”
糙汉子哪里喝的惯花雕酒,春生只呼不过瘾。
宗旭嘿嘿一笑,又去车里拿来两瓶麦卡伦1963年单一麦芽威士忌。
“这酒保准你过瘾!听说高强在里面叫嚷着要喝的就是这酒。”
“哼,那孙子,畜生不如,居然雇凶杀情人。”
“哦,这么说在大理擒获侯亮平的是你办的了?”
“那个杀手不简单!我一个人还真办不了他。我方出动了三剑客,臧克金和郭丹还有我,哈哈!要不是臧克金英雄救美大腿中了一枪,郭丹本来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横刀夺爱啊。”
珠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在厨房找到的三个玻璃杯。
“你们聊什么呢?”
“男人之间能聊什么,除了女人就是酒,就等你的酒杯了。”
哗啦啦,威士忌倒进杯子,三个人在厅堂里把酒言欢。
黑夜里,三楼冰裂梅纹槅扇上快速射过来刺眼的车灯时,春生心里一凉。
“来的好快!赶紧把灯熄灭,我们的老对手好像找过来了。”
李元成和阮亮确实杀到了栖凤湖。
他们在湖边的停车场里找到了那辆被撞的乱七八糟的奔驰大G。
“跑不了,这个破村子就这几户人家。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挖出来。”
“师傅,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
李元成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惬意的坐在一棵大树下掏出一支抽了起来。看起来眼前这个傻徒弟还真是嫩了几分。
“亮子,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慌不择路,夺命而逃嘛!”
“错!他们必是有外援,两个金陵人在这里能找什么外援?肯定也是金陵人,你去搜一下,谁家停着金陵牌照的车我们就优先照顾哪家。”
白石坂村不大,阮亮跑了一圈,发现只有大夫邸门口停着一辆金陵牌照的大奔。
“只有村西头那家像,有辆金陵牌照的车。”
“好,咱们能不能升官发财就靠今晚了,拿出你的本事来!”
咔啦咔啦,两人检查完枪弹,直接奔大夫邸杀过来。
墙拦的住君子,拦不住歹徒。
只是几步简单的助跑,手一搭墙,人就跃进里院子。
楼上的春生借助夜视仪终于看清了对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居然是他曾经的同事阮亮。
“妈的,是阮亮!狗日的消失了十年了,想不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做了杀手了。”
珠儿和宗旭趴在地上吓的大气不敢出,问春生要不要报警?
“就是找老天爷也来不及了,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切靠我们自己了。你们趴好就行别给我添乱!”
“好!”
大夫邸院子太大,不分开找,闹不好天亮也完不了事。李元成和阮亮决定分开行动。
李元成去了西院,阮亮直扑后院。
小心穿过二重门,后院主屋门虚掩着。
一推门,阮亮就闻见了浓浓的酒味。他的寒毛耸立,赶紧贴在墙边,定住神,拔枪,屏息。
一楼很空旷,除了中堂一套桌椅空无一物。
阮亮蹑手蹑脚上了楼梯,在二楼刚冒头,手中的枪就被春生一棍子抡掉了。
“操!”
阮亮一个扫蹚腿,将春生扫在地上,两人扭打起来。
撕打半天,两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春生急了。
“亮子,你为啥要助纣为虐?”
“靠,是你!春生!”
两人住了手,躺在地上大喘气。
“我们不是坏人,你为啥要杀我们?”
“我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我……”
一梭子子弹过来,阮亮当时就没声了。
“操你妈!”
春生一咬牙,一个鹞子翻身飞下二楼,将李元成踢倒在地。
咔叭,想必李元成的肋骨断碎成了麻花了。
李元成顶着气硬是没吭一声,拽出匕首就刺。
“啊!”
匕首直直刺进春生的脚底。人啪的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春生趴在地上一刹那,手里碰到一个硬物,是枪!
那是阮亮掉下来的枪,凭着本能,春生清空了弹匣。
李元成被打懵了,肩胛骨和右耳各中一枪,再硬的汉子也顶不住这种疼。
“操,我操你妈!”
李元成不敢恋战,捂住伤口就鼠窜而逃。
阮亮死在送医的120救护车上。
警灯闪烁中,春生嘴里叼着烟卷坐在门前的老树下,龇牙咧嘴的嘶哈着和一群警察做询问笔录。珠儿掉着泪陪在旁边,用急救袋包扎那只疼的抽搐的脚。
宗旭站在湖边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任何卷宗里的,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子夜,万籁俱寂。
金御花园,九号别墅的卧室里,杨卫方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上不了床。他刚刚接到李元成发来的一条信息:
包袱还在。
妈的,这个李元成,啥也干不成!不成器的东西。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信息:
尾巴闭嘴了!
操,说话大喘气能吓死人!杨卫方坐在窗台边上猛烈的抽烟。
城东分局政治科的栾晓丽躺在床上等烦躁了心。
“杨书记,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抽烟的么?”
“小婊子这就等急了?”
半小时前服用的万艾可已经渐渐起了效,杨卫方又猛灌了一大杯冰威士忌,趁着酒劲上了床。
栾晓丽搂住男人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哎,你说话可要算话。”
“在江南,我杨卫方说出去的话,还没有落到过地上一次。”
“我男人,刘强东真能捞出来?”
“他的问题有,无罪释放不可能了,但搞个缓刑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缓刑,对于栾晓丽来说,这就足够了!她翻身将杨卫方骑在身下,心里默念,强东啊,强东,为了你,我才沦落到如此下场。
人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自从她和刘强东结婚后,这个男人就走了背字,先是老板高强仓惶外逃,紧接着就被撸去了城东区区长的大权,随后被双规,又被公安机关采取刑事措施关在看守所。哪还有往日的风采!
躺在下面的杨卫方很享受。
“凡是我的人,没有不起来的,改日给你提个副处。”
“杨书记这是给了我一个意外惊喜啊!”
一番折腾后,在酒精的催眠下,杨卫方总算死鱼一般沉入梦乡。
床头柜上,手机发出蜂鸣般的振动,那是李元成疯狂的电话。
此刻,李元成正在劳山森林检查站里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枪伤太重,失血太多,怕是难以活过今晚了。
黑的不见光的森林,开始啪嗒啪嗒下起了雨。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李元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最后一丝目光停留在屋顶那盏昏暗的灯泡上。
妈的,这把赌输了!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杨卫方惊醒过来,他万分震怒。
“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早把我叫醒!!”
“杨书记,紧急情况,顾书记请你去一趟。”
“好,等一会。”
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咋咋地吧!
杨卫方沉住了气,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心里又凉了半截,昨晚李元成居然给他打了二十四个电话。妈的,要出大事。
在洗漱的时候,他装作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顾书记说什么事了么?”
“书记没说。只是我听说刑大的李元成死在了劳山。”
杨卫方心里暗喜。
“元成曾经是我的徒弟,怕是被人报复了,你去现场控制住一切,等我回来!”
“好,我马上去办!”
耐心洗漱完毕,杨卫方穿上那件藏蓝色的夹克,将派克笔插进笔记本,装进公文包,慢条斯理的出了门。
门口扫地的张浦大爷目睹了杨卫方的风采,这气派,气场真的强大啊!
老头弯着腰给杨卫方打招呼。杨卫方没有立刻走,他摇下车窗冲张浦招手。
“上次听你说,你儿子在西藏当了十年的侦察兵?”
“是,最近要转业,我愁的要命,您给打个招呼安排个辅警就行,孬好有个饭碗端。”
“哈哈哈,老张,辅警干什么呀,正式警啊,转业时找张秘书。”
“哎,我全家谢谢杨书记了。”
奥迪A8缓缓离去,保洁李姐很羡慕张浦。
“你跟那个大官很熟吗?人家给你儿子安排工作,你的命真好!”
“嗨,不算熟,我在这个小区干了十来年物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各方面人头自然就熟了。”
“哎呀,咱老百姓一辈子都抢不来的饭碗,在人那里就是一句话!”
“人和人不一样!人家手里拿的是权把子,咱们手里拿的是扫帚拖把。不过这个老杨人不错。”
“那是,给我儿子安排工作,我也对他感恩戴德。不过现在穿行政夹克的有几个好人?你听没听过那首打油诗?”
“什么诗?”
“说行政夹克好看是好看,就是防水,防风,不防腐;透气,透汗,不透明;耐磨,耐脏,不耐擦(查)!”
张浦嘿嘿一笑。“净扯淡,这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赶紧扫你的地去吧。”
李姐嘴一撇,心想你是得了利了,替他们说好话。
昨夜的狂风暴雨,让路上遍地狼藉,李姐手里的扫把顿感千钧之重。
哎,这些残枝败叶,不知道扫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