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靠山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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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自己家里要睡的更踏实些。兴邦早上一睁眼,看见儿子两手托着胖乎乎的脑袋,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看,心里一阵温热。
“好儿子,过来,到爸爸怀里来。”
宗旭立马爬到床上躺进爸爸的怀抱。
“爸爸,刚才我保护你呢!大老虎要来吃你我都能打跑它!”
“哈哈哈,我儿子比武松还厉害!武松打虎还得喝十八碗酒壮胆呢,旭旭连酒都不要喝都能打跑大老虎。”
“我不会喝酒!”
兴邦抱着肉嘟嘟的儿子使劲亲,亲的孩子呵呵笑。
林玲在餐桌前喊,“别闹了,赶紧起来吃饭!今天天好,回头我好洗床单子。”
兴邦放下儿子,趿拉着凉拖鞋出来上了卫生间。洗了手坐下来,桌上三碗鸡汤馄饨已经盛好了凉着了。抓起勺子舀起馄饨一进口,愣了一下,这是妈妈的味道。
“咦,你包的?”
“我包的,好吃么?”
“那当然好吃了。”
兴邦又将信将疑吃了第二口,这次细品说到,“你包不出这个味,这是我娘包的!”
“看起来还没忘本!大前天妈来看孙子,包了两案板,吃不了我给冻在冰箱了。”
“妈呢?回去了?”
“没有呢,说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得好好逛一逛,昨天下午去咱姑家了,要在她家住两天。”
“嘿,这不巧了么?赶紧吃饭去见我妈。”
“别着急,鸡汤这么烫,慢慢吃。”
“得给妈买点东西,回头一起带回去,我带车来了。”
“行!”
余明昨晚开了半夜车累的不轻,一觉睡到天大亮。起床后寻摸着吃点金陵的特色早点,找了街头一家人头攒动的鸭血粉丝汤店进去了。挑饭店余明有个诀窍,就是哪家店人最多、最挤就去哪家,保证不会上当。
进了店要了一碗汤,两张酥饼,找个位置开始等。
汤是不错,现做现吃。老板拿出一只砂锅,加点开水,用高汤打底,依次加入粉丝、姜丝、豆泡、鸭血片、鸭胗、鸭肠,水沸后扔进碎段香菜,调入白胡椒和盐,倒上少许香醋。汤还翻滚着就被老板用厚棉套子裹着端了过来。
“汤热,慢用!”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味。
余明第一次吃这玩意,挺稀奇的,挑起粉丝一吸喽,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刚要拿起饼咬,旁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问他,“哥哥,可以拼桌么?别的地方没位置了。”
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向余明微笑。余明瞬间感觉今天的南京因为这个女孩的微笑而灿烂起来。
“可以,坐吧,我是一个人。”
“谢谢,听口音哥哥是淮海人?”舒婷一双水波荡漾的黑眸汪的余明有些局促。
“淮海花厅人。”
“呀,咱俩是老乡啊,我也花厅的。”
“那巧了。”余明这才细看了一眼舒婷,面若桃花,清纯邻家小妹的俊俏模样,大美女一枚。
这时舒婷的粉丝汤和酥饼也上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个店的碗对于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来说量有些大,酥饼肯定是吃不完的,犹豫了一下,舒婷把饼一掰两段递给余明一截子。
“明哥,给你吃一半,我吃不了了。”
余明本来都吃饱了,还是把舒婷递过来的饼硬吃了下去。余明是个孤儿,八岁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跟着二叔家过,二叔把他父母的赔偿金据为己有,天天虐待他,连饭都吃不饱,因此长大后特别珍惜粮食。舒婷跟他分食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你是来玩呀还是上学?”
“我刚毕业,准备回老家,也不知道能分配什么工作?”
“哦。你哪个大学的,学什么专业?”
“南京审计学院,学财政学的。”
“挺好的专业,留个电话吧。”
“我没有电话,你给我留一个吧。”
余明把电话写在餐巾纸上递给舒婷。
“到了淮海,有什么困难,记住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哎。”
余明开车到兴邦楼下时,兴邦一家三口刚吃完饭。
“上车吧宗市长。”
“不用,几步地,你把车停好跟我们一起步行去。”
牯岭路7号院2号楼,今天热闹了。
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翟柏涛今天亲自下厨,在院子里支起大铁锅炒辣子鸡,炖大鹅,余明赶紧卷起袖子去给老书记帮厨。宗月琴伙着黄芩和林玲在小厨房做其他菜。国强、志强、兴邦、振邦、传家弟兄五个在书房里谈论一个大问题,下一步经济政策怎么调整,几个人吵的不可开交,像当年在鹿呦山农场学校那个小瓦房里一样。
黄芩往书房一努嘴,“看见么?姐,都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国家的事轮得到他们操心么?有那功夫还不如坐下来打个牌热闹。”
“嗨,农民可以不关心经济,他们不行,身家性命都挂在上面唻。多啦啦心里有些谱,一个人看不清的,一伙人能看清。别看吵的欢,回头一喝酒又兄弟长兄弟短了。”
林玲噗嗤一笑。
宗月琴一转脸,“你笑啥,把菜端屋里去。”
“你这个儿媳妇,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家里家外收拾的利索的。兴邦有福了,不像国强,依玛人是不错,就是不干家务,典型大小姐毛病。”
“人家有钱,林玲不干行吗?兴邦那点工资养家我看怪费劲。他们住那个小屋子,我待两天都喘不过来气,闷的太厉害了,真受不了。还不如农村舒服。”
“你是享不了这个福,别说别的。”
“嗯,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明天我就回去了,哪都不如泇水村我那个破窝。”
“就是唻,你家好,哈哈哈,你是泇水的媳妇哎。嘉恒怎么样?”
“最近学会了钓鱼,天天拿着杆子满河沟跑。”
“也挺好。你俩还睡一个床?”
宗月琴敏锐的感觉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最近肯定吵架了,不然黄芩不会大老远跑金陵来看孙子。
黄芩把大姑子往身边一拉,“嘉恒最近犯浑,老给我说他年轻时犯了一个错误。”
宗月琴一愣,“人老了心小了,鼻涕多了胯倒了。嘉恒那样的,谁看的上他,犯癔症来!你俩都六十四五了,还能离是咋的。”
“嗯,我不离,我还没享兴邦振邦的福来,现在眼看要熬出头来了,我不憨,我耗死他!”
“哈哈哈,夫妻老来就是个伴,拌拌嘴没啥,我见着嘉恒我说说他。”
“不用你说,俺娘一个人就把他治理的服服帖帖的。”
黄芩很感激这个大姑姐站在自己这边,家务事有时就是一个理解,真解释起来不知道谁对谁错。
翟柏涛把大菜都炖好了,让余明在大院树底下摆一张大桌子。
“男爷们今天就在院里吃,敞亮。”
莉莉过来从大菜盆里捏了一个鸡肉,吸喽吸嗦的吃。
“看把你给馋的,去你李萍姐家把她和你龙云叔叫来一块吃,两桌饭坐得下,人多了热闹,人天天教你画画不容易。”
“哎!”莉莉跑去找李萍姐。
李萍和龙云进院时,大家正往桌子边坐。看见志强和兴邦李萍有些不自在,脸一红,打了招呼往客厅里女桌上坐。兴邦拉着志强跟他耳语,“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还没找对象,也不知道再等谁!”
志强眼一瞪,“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撑死个眼,饿死个……”
翟柏涛跟龙云打招呼,“来老弟,坐我旁边,都是一帮毛头小子,咱俩还能说说话。”
龙云也没客套一屁股坐到了翟柏涛旁边。翟柏涛早年判断很对,他龙云当了一辈子教授,也没领到一个研究课题,脾气耿直的他临到退休硬是没跟校领导提过一个字。
院里八个老爷们,一箱杏花村酒差不多了。余明和兴邦把一桌酒都满上。翟柏涛看着齐刷刷的二代人很感慨。
“你们都大了,也算初有成就,只要坚持下去,走光明大道,肯定会有远大的前途,让我们举杯为了明天干杯!”
“为明天干杯!”
酒一下肚,气氛就更热烈了。传家要老姑父谈谈对经济政策回潮的看法。翟柏涛放下了酒杯,讲了这样一段话。
“不论是战争还是建设,我总结我们胜利的经验就一条:我们既打游击战,更打战役战!
建国后我们的核心目标就一个:建设一个国强民富的强大国家,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和西方不同,我们更依赖政策治理国家。相比体制和法律,政策的特点就是以快打快,以变制变。我们决策者有较强的创造力,允许改变一些已有的规定来适应情况的变化,并在执行过程中不断调整,应对高度的不确定性。各种战术和手段我们都用,不管是传统的、非传统的,还是从国外借鉴的,只要可利用,就反复尝试。我们既主动出击又迂回调整,不断检验和发现现状的局限,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使形势向有利的方面转变。
最终我们实践出了一条路,发展有了突破口,它就在改革开放这个城墙口上。
1978年,邓公访问新加坡,在晚宴上向李光耀表示祝贺,李问他要祝贺什么呢?邓公说祝贺你们有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座花园城市。李光耀回应说,你们完全可以做得比我们更好,因为我们是中国南方没有土地的农民后代。你们有学者,有科学家,有专家。你们将比我们做得更好。
你想,新加坡,一个没有天然资源的小岛通过引进外国资本、管理、技术,能够给人民创造美好的生活,我们当然有能力有条件做的更好,我们没有理由做不好,真做不好,在座喝酒的每一位同志也无法理解。
邓公返回国内后说服人民需要向世界开放经济,要向世界学习,特别要向新加坡学习,要做得比他们更好。这是我们开始兴旺的起点,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去。
你们要记住,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后,人们发现,发展经济除了计划经济这棵小树以外,还有一个更好乘凉、更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那就是市场经济。我们的人民已经体会到市场经济带给我们的巨大福利,并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这已经成为民间自发的行为了,民意不可违!你尝了糖的甜,怎么会再心甘退回去舔药的苦!
确定改革开放是切实可行的,能够实现我们国富民强的核心任务后,我们就要进行战略级别的战役了,打几场经济战役,确立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机制,推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放沿海港口城市发展对外贸易,放手放权发展民营企业。
在发展的大潮中,回潮只是大潮的一点浪花。”
龙云本来沉默不语,听到这里他接过话来,“讲的太宏观了,具体到个人,这些小伙子们该怎么办?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一定要稳,多看少动,听到号令再行动,不然即使你是一个无辜的小浪花,也会像我一样被弃之如敝屐,前途就完蛋了。”
大家哈哈大笑,不论是进取型干部,还是保守型干部看起来都是如履薄冰,没有保身的万全之策。
国强叹道,“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但是一个干部要有担当干点实事还是要一定胆魄的,甚至要压上身家性命。”
在翟柏涛眼里,他和志强、兴邦属于敢闯敢干的,这个国强别看是上海干部还是典型的保守干部,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你们这些年轻的官员、学者、资本家越来越多地接触西方,了解世界,能说流利的英语。你们更应该明白我们是实用主义者,决心要塑造一个富裕发达、拥有先进技术的国家。
我们国家这么大,地域辽阔、各地差异较大,情况不同。上面确定了政策目标,政策工具允许由地方摸索和尝试,这种反复试验及不断反馈的机制非常适合采用多样化的政策工具和培育不同的动员组织模式,让上面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找到相应的政策工具。
这种上面和地方互动的制度安排充满张力、高度灵活。你们年轻干部的前途就在这探索政策工具的成就上。如果你能在地方发起实践和试验,探索出行之有效的政策性工具,成功上升为国家政策,你的官帽子就能比我的大,我预测你们这一代将涌现出一批改革派,成为精英。”
兴邦站起来,“为了成为精英我们该干一把。”
志强把酒杯举起来,“是该干一把,先把手里的这一把干了。”
吃完饭,照例要去清凉山上逛一逛。路上一大群人渐渐分了三波,女人和孩子们冲在第一波,欢声笑语。几个年轻人是第二波,抽着烟高谈论阔,翟柏涛和龙云走在最后。
翟柏涛明显老了,路走三步歇两步,龙云腿脚利索的多,身体倍棒。
“看看,身体是本钱。你在大学里被搁置了十几年,也不全是坏事,身体倍棒。人善人欺天不欺,别人欠你天还你。”
“一开始不给我搞项目也挺煎熬,后来慢慢看开了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也自在。人太闲也不行,我就按着自己性子来,搞了一个太阳能发电和储能研究着玩。没想到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一下子搞了好几个专利。现在无锡有几家公司来跟我谈合作。”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人有先来红、后来红、中间红、两头红。你是后来红。”
“夕阳红吧。不管怎么说也算红一回,没有白活。”
“嗯,大部分人一生兢兢业业都不红,这是宿命。”
“老同志也讲宿命了?”
“成功和信仰是两码事。你信仰是高,早年隐姓埋名搞核研究不也是没成功!不是宿命是什么?”
“确实,大人物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都是星宿下凡尘。”
“干啥都讲因缘际会!老弟,我原本以为我们能成为亲家,当时志强迷李萍迷恋的不行。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竟然没成。”
龙云也叹了一口气,“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当然谁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对不对。”
“李萍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我也愁的慌。”
“不行回头搁庙里抽一签。瞧瞧姻缘。”
龙云笑了,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信仰的尽头是心灵的自我安慰。
在清凉寺大家都怂恿李萍抽一签,李萍红着脸摇出一个姻缘上上签《花开结子》,签语:花开结子喜逢时 赖得春工造化机 所望求谋皆遂意 衣锦还乡事可期
兴邦凑过来看签,“李萍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要连中三元,结婚、生子、发财。”
“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等了这么久都没人追我。”
振邦也把头凑过来,“不是没人追,是没看到你。”
开始有人笑。
“哎,天有些热,走,去扫叶楼看看。”振邦站在青檀树下浑身燥热。
兴邦不愿意让弟弟太窘迫,搂着弟弟往前走。沿着弯曲而陡峭的石台阶,上到一个小高山,跨过半圆顶山门,进了小院,这就是扫叶楼了。院里古树参天,清凉多了。又穿过半亩园,来到正院,一个白墙灰瓦的正厅伟岸着,立于厅中就可是远看风景,既别有洞天又清净雅致。
四下无人,兴邦问老弟,“喜欢李萍吗?”
“喜欢。”
“哈哈哈,当初志强和我也都喜欢,但都没追到,现在看你的手段了。”
“嘿嘿嘿,一家有女百家求,谁追到是谁的本事。”
“那是自然。”
“这个清凉寺有点意思,很有看头。”
兴邦哈哈大笑,“别人不说,你肯定喜欢这里,这是你爱情起步的地方,因缘际会,我们中国人最讲究这个了。”
兄弟俩都喜欢人文景观,把扫叶楼里里外外都看了遍,前庄主龚贤生前卖画课徒,生活清苦。死后倒成了金陵八大家之一,只字片画都能价值千金。
兴邦说,“你我都是凡人,要活在当下,过去不恋,未来不迎。不可学龚贤。”
“哈哈哈,我们都是现实主义者,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不搞虚头巴脑的。”
“走吧,下山了,他们肯定都从山顶下来了。”
出了扫叶楼,果然大家都在一个小广场上歇脚。宗月琴掏出一袋子水蜜桃,每人发了一个。黄芩坐在长条石凳子上咬了一口,“真甜,吆,这个桃还有香气唻。”
“这是本地一个特有的品种,别的地方吃不到,不是说有多贵重,实在是这个东西娇贵,运输一颠簸,皮就破了,桃也就坏了。”
黄芩把宗月琴拉过来轻声跟她说,“那个高个的姑娘,长的跟水蜜桃样,是谁家姑娘,看着挺带劲,能不能给振邦介绍一下。”
“我说你是老梆子你还不信,你看不出来苗头吗?”
“啥苗头?”
“两个人一见面都恨不得把对方舔了。”
“咱年轻时也这样。但愿我儿能成!”
下了山,李萍说去学校拿个东西,振邦马上说可以给她当帮手。李萍满脸绯红。
“要你帮?一本书我拿不动?”
所有人都笑的不能活了。
振邦舔着脸皮说,“可别这么说,一字千金唻,一本书得有多少字,得用车拉,余明把你的桑塔纳借给哥使使。”
余明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一本书牵着红绣球,这车就是公车私用今天我也得借给你。”
一顿饭,看中李萍的不止振邦一个人,不过传家不吭声,没有表现出来。
兴邦一家先回了家,宗旭已经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到家把孩子放上床,两个人又迫不及待的开始忙活, 从客厅到浴室又从浴室到卧室。两人从汗水里爬出来,兴邦喘着粗气说,“幸亏咱的家不大,不然能累死我。”
“累不死你,你看你跟头驴样。”
兴邦坐车走了。林玲光着身浑身舒爽的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困意袭来,拉上床单子沉沉睡去。
车到了姑姑家,兴邦来接娘回去。没想到黄芩一摆手,“我不跟你的车回去,我晕车。明天我坐火车自己回。”
宗月琴也说,“让你妈再搁南京玩两天,多住几天再回去,呱我们还没拉够呢。”
兴邦和余明两个人赶到淮海市时,刚七点。
“宗市长,晚上也没事,走,去看看老王头留给我的东西。”
“好,闲着也是闲着。”
余明把车开到市中心龙飞山东南侧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最后头岗坡上一个小院是老王头的家。院子建在凸起整块大石头上,寸草不生,寸土不存,显得一尘不染。
兴邦叹道,“丘顶建房非侯即王,何况这是龙山的脚爪!老王头确实是个风水大家。住的的房都这么大气象。”
余明开了正堂屋门,摸索着电门开关把灯打开,45瓦的老灯泡映射的一片暖黄,约莫十来秒钨丝灯泡才算满功率运转,屋里的光线亮堂多了。
屋内很简洁,一张床板架在东墙根的大黑砖上,一打眼,兴邦就知道那是珍贵的秦砖。
“余明啊,你要发财了,光老王头给你留的这两个床腿都够你发个大财的了。”
“老王头这么豪吗?”
“解放前四省交界最大的摸金校尉帮主,就是睡也得睡在古物上,你不信这个床板一定是个金丝楠的。虽然我不是太懂,大学里在博物馆打了几个月的零工,但有个老师傅给我说,但凡死沉死沉的木头你一定要格外关心,说不定就是大货。你去搬搬看看。”
余明赶紧去搬床,奈何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床板纹丝不动,想必兴邦说的没错,是金丝楠木。
屋内除了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几,再无他物。兴邦让余明把小方几搬到院子里拿刷子用井水洗,流水冲走陈年污垢的黑,显露出令人舒服的暖黄色,犹如朝阳初升时放射的光芒。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罕见的木质,随着流水的冲刷,宗旭逐渐感觉这物件越来越沉重,表面的纹理愈发细密起来,洗刷干净后两人才看清桌面上镶嵌一些规则的细白银丝,围成方正的格框,这是一张古围棋盘。桌面下方的横柱上铭刻了一段古文字,兴邦费了半天劲把它解读出来:钦赐一品入神王抗铁珙桐围几,大通元年。
大通元年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皇帝梁武帝年号,这个铁珙桐木质的围棋几是他赐给围棋高手王抗的。据说王抗棋艺高超,身段晋级围棋一品入神。魏邯郸淳《艺经棋品》记载:“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梁武帝萧衍是个多才多艺的皇帝,史书称他:“六艺备闲,棋登一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勤于政务,而且不分春夏秋冬,总是五更天起床,批改公文奏章,在冬天把手都冻裂了。
为了广泛地纳谏,听取众人意见,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下令在门前设立两个函盒子,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良才没有被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萧衍的节俭也是出了名的,史书上说他“一冠三年,一被二年”,他不讲究吃穿,衣服可以穿几年,吃饭也是蔬菜和豆类,而且每天只吃一顿饭,太忙的时候,就喝点粥充饥。论勤政和节俭,萧衍在皇帝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梁武帝对围棋如醉如痴,有一个故事讲他晚年佞佛,有一个名叫榼头师的和尚,他颇为敬重。一天,梁武帝下敕召榼头师入宫研讨佛法,当榼头师入宫的时候,梁武帝正在和人下棋,要杀死对方的棋子,便随口说道:“杀掉!”左右侍从将此话理解错了,以为梁武帝要杀掉榼头师,便不由分说,将榼头师推出斩首。下完棋,梁武帝下令召见榼头师,左右侍从回答说:“已奉旨将此人杀掉了。”梁武帝听罢,后悔不迭。
既然是皇家的围棋桌那价值自然不菲,余明高兴万分,忙用棉毛巾擦干水把小桌子搬进车里。
“正好我家里有围棋,今晚咱俩下两盘。”
“那感情好,能用梁武帝的御用棋盘下棋也是一番奇遇了。”
车停在民和小区北苑,余明买了一斤猪头肉,一斤素拼,一瓶黄盖汾酒。两人下了两盘棋后,兴邦说,“别下了,吃饭,桌子我们用了可惜了。”
“我更用不着,你拿走!”
“哈哈哈,我也用不起这古物,在我手里暴殄天物。”一千四百多年的物件透着一种让人心静的端庄与沉稳气韵。
余明把菜打开,酒倒好两人开始喝酒。
“余明,你这屋冷冷清清的,也该谈个女朋友了。”
“上次谈个女朋友,差点没费我半条命。我反正是不谈体制内的了。”
“眼下有合适的么?”
余明想起舒婷的汪汪的黑眸。
“暂时还没有,但是我觉得有个姑娘一直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哦,哈哈哈,好,为了等你的姑娘,必须干一杯。”
“干!”
窗外的一棵苦楝树开着碎紫色的小花,散发着幽香的花香。
与此同时,龙腾山庄里,规划局的方正坐立不安的待在会议室旁边的房间里,等待副市长赵忠明会议结束,他的身边静静的坐着一个穿连衣裙的漂亮女孩,他今天要带着她向副市长汇报工作。
昨天他对兴邦痛快的应承让赵忠明极其不爽,把他叫到市政府痛批了一顿,言辞之烈,语气之重,让方正回去之后一夜未眠。
赵忠明市长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他喜欢在休息日下午来龙腾山庄办公,召集一些部门的头头开会。为此他分管的部门领导很是头疼,但又不得不来,因为你不来,就是不给赵忠明面子,你不给他面子,他更不给你面子还不给你里子!别说提拔你了,就是你屁股底下的座位恐怕也得挪一挪。赵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坊间传闻他提拔重用不隔夜,打击报复不隔天。
等了一个多小时,赵忠明才端着茶杯子进了办公室。他既要晾晾方正,又不能晾的太久,如果真把方正惹急了眼跑到兴邦那里,损失就大了。规划局可不是个小局!
“方正来啦?”
“来了,我给赵市长负荆请罪。”
“哎,你没罪,是我有罪。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敢跟那个姓宗说规划再改回去?”
自然是不能,他也不敢。
“规划定了的就应该严格执行,这是《城市规划法》明文规定的,不能因为某个领导一拍脑袋你就得改,你怕啥!现在好了,江大力天天跟着我要狗肉账。”赵忠明收了江十万块。
“改是改不了了,不过可以给他江大力在其他地方批几个项目嘛。”方正陪着小心。
赵忠明这才把拉着的脸放下了。“你呀你呀,你害死我了。这事就这么着吧,啥事都得翻篇。”
方正看见赵忠明放他一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给市长点上一支中华烟。
赵忠明迷瞪着眼朝方正背后的美女瞄了几眼。只这几眼赵忠明的心里已经生出了满满的欲望。
方正也是老江湖,一眼看透了赵的心思,赶紧又凑过来“市长辛苦一个礼拜了,也得歇歇身体,今天晚上我组局,内容听您安排。”
赵忠明盯着美女说“哎,一天到晚工作生活忙的没个界限,今晚就喝喝咖啡吧。”
喝咖啡是赵忠明和方正之间的暗语,方正会意给岭西别墅打电话安排。
岭西别墅是方正用规划局小金库在城西山里盖的一栋豪华别墅,专门用来招待赵忠明之类的干部,平时都封闭不用,只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管家照料。
赵忠明下楼坐进了方正的车。美女要坐副驾,被方正一个眼色指使到后座上。随着车出了城,路上开始颠簸起来,赵忠明的手有意无意的在姑娘肉嘟嘟的腿上滑来滑去。
进了岭西别墅,一桌饭早就做好等着客人了。方正从地下室里拿上来两瓶茅台,四个人开始喝酒。吃完饭几个人到旁边泳池里游泳,赵忠明眼都看红了,他哪里受的了兰花的楚楚动人。
赵忠明一个猛子就游到了坐在池边的兰花旁边。
“你叫兰花?多大了?”
“19。”
“花一般的年纪。是大学生?哪个大学的,什么专业?”
“淮师大,中文系。”
“好,有前途。”
赵忠明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兰花抱在怀里。
\跟了我,我亏不了你。”
循循善诱下,可怜的兰花放弃了抵抗。
赵忠明心得意满之后,还不尽兴,又抱着兰花进了电梯上了三楼,那是他的专属层。
天放大亮后,方正来敲门,“赵市长该吃早饭了,一会市政府还有一个会。说是宗兴邦召集的。”
“妈的,烦死了。”
下楼时已经是7点40了。赵忠明坐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方正在三楼甩给兰花5000块钱。
“昨晚的事谁也别说,赵忠明对你很满意,想挣钱很容易,以后你随叫随到。5000块够你大学学费了。”
兰花流着眼泪把钱收了起来。穿好衣服下楼走了,她还得去上学。
车开进市政府已经8点40了。会议室里满屋子人。兴邦很不高兴,停下讲话,掏出一支烟点上,室内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忠明市长,你迟到了40分钟!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对不起,我有些感冒了,所以晚了一些。”
“你感冒了,他方正也感冒了嘛!淮海市巧合的事这么多吗?看看你们两个昨夜很疲惫嘛,是不是给我们解释解释。”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赵忠明没有义务给你解释我的私生活。你这个市长管的太宽啦。”
“呵呵,说的好!那我问你,今天会上议的是淮海市国有企业脱困扭亏增盈专题,这是上个星期六就通知过了的,你耽误了市政府整整40分钟,是你这个副市长不想干了还是政办没通知到你!”
“万主任,周末的会议通知都通知到位了么?”
万茜茜有些慌,拿起会议通知单核对,小声说,“都通知过了的,没有遗漏。”
赵忠明脸色铁青,今天他脸有些挂不住。
兴邦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以后市政府全体会议,任何人有事都要提前给我请假,市常委委员直接给汪书记请也行。财政局接着汇报!”
会议开到11点30也没结束,兴邦抬手看了看表,“中午政办安排饭,吃工作餐,今天就是开到再晚也得把方案拿出来。明天市政府得向市委和市人大汇报企业改革方案。”
兴邦在办公室吃了几口饭,余明进来轻声说,“昨天,赵忠明和方正在龙腾山庄待了一下午,晚上又去了岭西别墅,在那住了一个晚上,听说还带了一个女大学生,叫什么名不知道。疯了一个晚上今天才迟到了。”
“这个天杀的!”
兴邦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