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罪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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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死神圣殿】
“你说什么？压不住是什么意思？”蒂尼尔对着通讯器大声吼道，让旁边忙碌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她。
蒂尼尔毫不在意，继续吼着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疏通什么关系都可以，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压下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通讯器那头语气无奈：“我哪来那么大能量能够把政府的通报压下去啊蒂尼尔主事。我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把这件事告诉你也是因为我也是死神信徒，可是已经是事实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死神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神！”蒂尼尔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都随着吼叫抛出身体。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发泄着，可心中都清楚，此时他们的忙碌都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消息的传播，也没人能改变发生的事实。他们装模作样地跑前跑后，也不过是为了让平日里尊敬的蒂尼尔主事内心舒服一些。
神官政府遭遇入侵，大量资料泄密损毁，授权者显示为死神赫劳德。
今天新闻标题拟定后，艾德佩尔日报的主编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死神信徒总会的主事蒂尼尔。起先蒂尼尔并不相信，以为是那种博眼球求关注的记者提供的假消息，可是在确认了几次信息来源就是神官政府舆情管制部门的时候，蒂尼尔开始疯狂。
其实所有在场死神信徒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也怀疑是否是误会或是有意诬陷。毕竟神官几乎拥有所有东西，不需要靠这些手段来换取任何利益。可是冷静下来，跳脱开信徒身份后，大家开始接受并相信。
赫劳德从不露面也从不在公共场合多说一句话，就连照片也极少。几乎所有公众所知的死神形象，包括他不善言辞的善良，偶然木讷的幽默和温柔严谨的认真，都是蒂尼尔作为曾经死神下属执行官的讲述与渲染。
真实的赫劳德没有人知道究竟如何，都只是从蒂尼尔的话语中接受然后想象，最后联系现实中的某人拼凑出一个丰满的死神形象。
谁知道不善言辞是真的还是只是一种伪装。
蒂尼尔在断开和报纸主编的通讯后，并未放弃努力，开始通过各种人脉，联系各种部门来获取消息。
据她得到的信息来看，神官系统的入侵发生在日出后不久，警报响起后神官政府立刻对中心圣殿进行了封锁，并开始排查。最后经过几位技术人员追查的结果交叉对比，所有的结果都显示信息读取和删除的授权人都是拥有仅次于戴柏尔的绝密权限的赫劳德。
政府内部也考虑过是否有人假装伪装，可经过严谨的调查与认证，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就是所有的生物类认证也确实都是赫劳德。虹膜指纹声纹验证都赫劳德本人完成。
被立刻派出的反应部队联合人类政府的【特殊应对组】开始搜寻赫劳德的踪迹，却最终只在第八区的断桥崖发现了时神山吹花与火神草薙一刀，找到时两位神官仍然被某种神息性质控制着，初步判断是延长性质。
犯下反政府罪与叛逃罪的死神赫劳德不见踪影。
戴柏尔组织的临时对策会议上，考虑到能够同时控制住两位神官的延长性质使用者，只有可能是无咎者的裁鬼。结合之前音神卡维米针对赫劳德几人提出的质疑与猜想，基本上可以判断是赫劳德联合无咎者犯下了此次罪行。山吹花与草薙一刀可能是被利用后的弃子，也有可能只是赫劳德之前用来遮掩自己叛离事实的不知情者。
就算时神火神两位神官身上的神息性质作用还未消退，不能进行提审，但赫劳德犯下罪行证据确凿，事实不可辩驳。特殊应对组的工作就是配合神官政府，利用神官准则的约束擒住赫劳德，将他押解回政府接受神格罪降。
自神官出现后的这千年时间里，被神格罪降的神官并不多。
因为神官受神官准则的约束不能犯下大罪，小罪诸如罚单一类的都会被隐蔽处理掉，只有类似于叛国，泄密，售卖毒品等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性质极其恶劣的事情才会使用神格罪降。
神官准则并不是单纯的条律管制，而是一种强制性的，被使徒称为【天授抑制】的约束。在使徒创造三十六神官的时候，为了防止神官仗着力量强大为非作歹荼害民生，所以设定下了一些条例用来束缚神官的行为。
例如同大陆神不能互相残杀，神不能伤害普通人类，神受到「民愿」的约束等，如果神官触犯了神官准则中的禁忌，则会引来「天罚」，在无法熄灭的火焰中化为灰烬，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避免。
千年历史中也有违反了神官准则的神官，无一例外都在天罚之火中变成残烬尘埃。
神格罪降则是使徒留下的，针对神官违反了神官准则之外的不可宽恕罪行后实施的责罚。由神徒司发起民众意愿的投票，如果大部分人都赞同神格罪降的惩罚并且神官信徒低于一定人数，神徒司会通过训诫文书唤醒神格罪降的阵，神官在神格罪降阵中，灵魂基座与神位基座会被切断联系。
这个过程并非一刀切式的直接，而是有一定时间长度的崩溃式。所以神官会在灵魂基座剥离的痛苦中逐渐失去神官的身份，最后成为普通人后再接受法律的审判。
神官政府已经确定了赫劳德将要接受神格罪降的决定，所以如今要将信息散布出去，开始削减信徒人数。
蒂尼尔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等她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一些信徒离开了死神圣殿。她并不感觉意外，因为她深知有些人对赫劳德只是道听途说，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信仰并不牢固。
回想起当时刚进入神官政府，一切都很新奇，也很陌生，对未来的生活无限向往，也充满了对未知挑战和危险的恐惧。得知自己被分配到死神赫劳德手下作为下属执行官度过试用期的时候，她内心是忐忑不安并且有些排斥的。
因为所有人对继承死神神位的赫劳德一无所知，两年时光里听到的只有他在诛杀神堕者上战功赫赫，仿佛真是以屠杀为乐，加上对前任死神克拉尔的偏见，在死神手下工作并不是一件被人向往的事情。
虽然对赫劳德的英俊早有耳闻，但在初见时还是让蒂尼尔感觉心中一动。单论长相，放在普通人中可能真的让人惊叹，可对比那些明星或是以帅气出名的素人还是差了一些，不过眉眼间的英气和气质是真正神才能够拥有的神圣与庄严。
传说中那对盛红的骇人赤瞳，看起来只是一对淡淡红色的眸子，看上去不仅不像厉鬼，反而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柔感。
起初一两次任务，赫劳德单人带着她和另一位执行官，言语并不多，全部都只是恰到好处的提醒与教导。可第三次与时神火神的联合任务让她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死神。
和山吹花还有草薙一刀在一起的赫劳德变得就像一个孩子，可能孩子的形容并不贴切，应该说更像未经世事的天真青年，被两人打趣，说些冷笑话，做些让人感觉有点蠢的事情。蒂尼尔相信，那天在场的所有六位执行官，全部都将心中对死神的评分默默改成了满分。
从那天起蒂尼尔才明白，赫劳德为世人所知的冷漠傲慢，冰冷绝情一是因为政府的刻意营销人设，二是因为丧失的记忆让他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如何表达多种情绪和感情的。
试用期结束，赫劳德在评价文件上给了她并不适合一线工作的结论。蒂尼尔知道，这是赫劳德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和温柔。因为在几次任务中，她无数次的感觉到害怕与后悔，自己并不适合执行官这个结论，她比赫劳德知道的更早。
所以她决心让世人知晓真实的死神，转岗到了薪酬最低的神官圣殿运营处，申请成为了死神圣殿运营的一员，几个月之后，借着出色的实力和家族支持的背后操作，她如愿成为了圣殿的主事。
蒂尼尔并不是爱上了赫劳德，只是她觉得赫劳德是她心中的，最像神明的神官。公正但是慈爱，威严却也温柔。
事已至此，蒂尼尔只能在静候时神和火神证词的过程中，眼看着舆论发酵，死神信徒数量极速下降。可她信念坚定，从接到主编的通讯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算赫劳德真的叛变，周围的人全部离开，她也要做死神的最后一个信徒。
神官政府设置在35层的两个神官静默室中，山吹花和草薙一刀身上延长的性质作用终于褪去。
没等喉头的话继续说完，他们忽然同时开始剧烈的头晕呕吐。因为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过了一秒钟，但这一秒钟他们的思维仍然以缓慢的速度在活跃着，从外界接收的十个多小时的消息在一瞬间全部都涌入脑中，引发了强烈的不适。
片刻后，他们接过审讯官递过来的水才得以缓解。
神官静默室四壁全部都包裹着苏阿古之石，所以就算是神官，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只能老实接受惩罚或是问询。
听完审讯官对这十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进行了简短的讲述之后，山吹花陷入了沉默，草薙一刀出乎意料地也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们在从梦之城去往莱茵大坝的路上，就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讨论过类似的情况。山吹花告诉其他两人，现在他们三人的处境就犹如悬崖漫步，稍不注意就会陷入两方角力的漩涡之中。为了争取或者说遏制他们三人，两边势力都不知道会布下什么陷阱，所以在任何情况下，要做的只有自保。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一次针对他们三人的精心诬陷。
不管是最后接触的无咎者还是有心扣上叛徒帽子后除掉他们的卡维米，想要做到入侵假象并不困难。可稍微分析之后就明白无咎者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没必要在表明想要合作的态度后诬陷赫劳德。
所以只可能是暗潮势力，也就是卡维米切罗西他们。窃取机密三人行动未免太假，所以就只做成拥有最高权限的赫劳德入侵，再通过连带关系捆绑上其余两人。
没想到裁鬼烁灭对他们的控制反而给了他们两人有力的自我佐证。
“你们是否知晓死神赫劳德有入侵政府系统窃取机密资料的打算？”审讯官例行公事地问道。
“没有。”两人矢口否认，也没有为赫劳德做任何辩解。
“那你们为什么会被裁鬼使用鬼力控制，与你们一同执行任务的赫劳德在最后去了哪？是和无咎者一起离开了吗？”审讯官再次语气锐利地问道。
山吹花用同样的语气回答：“恶象诛杀完毕后，我们原地休整，随后遭遇黑衣人袭击，无咎者到场后我们为火神草薙一刀治疗伤势，黑衣人被无咎者杀掉后，就对我们使用了鬼力，至于死神赫劳德的下落，被控制住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草薙一刀也回答了差不多的内容。
“那你们认为赫劳德是和无咎者一起入侵了政府系统后叛逃了吗？”审讯官刻意提高了音量，企图给对面的人施加居高临下的心理压力，产生一定的压迫感。
草薙一刀向后倒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一脸轻蔑地说：“被控制了十个小时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不是应该你们在这十个小时里面调查的事情吗？怎么还问到我头上来了。我倒是想问你，你们这十个小时都做了什么？干等着我们身上的神息性质消失？”
审讯官被草薙一刀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震慑，一时间舌头发麻，早在心里准备好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静默室的门被推开，戴柏尔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出去，等审讯官离开后他在草薙一刀的面前坐下。他盯着草薙一刀，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克制的愤怒。
“我是很相信你们的。特别是赫劳德。”戴柏尔沉声开口。
“这就是你们相信的方式？”草薙一刀环顾四周，失笑道。
戴柏尔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钢铁打造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随后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随着戴柏尔的神息涌出，四周墙壁上的苏阿古之石也开始发出蓝色微光，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正嗅探着突然出现的猎物香味。
“是你们做的事情让我失望了。”
安多塔之瞳隐去，戴柏尔叹口气转身离开，走进了旁边山吹花所在的静默室中。
“我猜赫劳德叛变的新闻已经出现在各大报纸媒体上了，接下来就是神格罪降了吧。”山吹花看着戴柏尔表情复杂地走进审讯室，语气咄咄逼人地说道。
“嗯。”戴柏尔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坐到山吹花面前。
“你知道，平时我是最信任欣赏你的。”
“那又怎么样？到这种时候你还不是相信了嫁祸给我们的人。”
戴柏尔叹了一口气：“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我愿意相信赫劳德真的是被有心陷害，但现在所有的证据和记录都指向他，我没办法在双政府重要人员都在场的情况下偏袒他。”
“我知道。”山吹花看了一眼戴柏尔，他的眼神还算诚恳。
“所以你们知道什么，就如实交代出来。”
“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其他的事情，无可奉告。”山吹花语气强硬。但她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面前的戴柏尔听，而是看向静默室里的监控器，她知道卡维米一定就守在监控器后面，试图打探他们三人与无咎者接触的情况。
戴柏尔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们，就把我和一刀放出去，我们给你把赫劳德找回来。”
戴柏尔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逆着光，他额间的灰白头发垂落下来，眉骨投下的阴影把他的眼眸全部盖住。他轻语，像在责备，也像在自责地说：“就是因为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所以这一次你和草薙一刀就好好在静默室里反省吧。”
34层的监控室中，卡维米轻轻旋转按钮，关掉了静默室中的画面。她盯着漆黑屏幕中自己和切罗西的倒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果然他们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切罗西大声地说道，嘹亮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传响，震得卡维米耳朵发痒。卡维米只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把眼神转向了屏幕上的自己。
卡维米觉得这副妖娆的身姿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凭借这具尤物身躯，想从戴柏尔那里得到什么都易如反掌。
“不开口也没关系，只要处理掉赫劳德，他们两个不是什么问题。等圣所计划完成，无咎者也不会是什么棘手的难题。”
说着监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个杵着拐杖的佝偻身影，看上去就像命不久矣的老人。
卡维米扭动着腰肢迎过去。
“您来啦，轮回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