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苏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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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神葬所位于中心圣殿66层。

晨夕躺在苏阿古之石打造的棺椁中，安详无声，脸色红润，就像在小憩一般。这种专门为神官度身定做的苏阿古之石棺椁经过科技提纯，失去了能够导致神息暴走的成分，只单纯作为陨落神官最后的归宿和栖身处，兀自发着蓝光。

此时躺在湛蓝色方盒里，晨夕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越发显得瘦小单薄。回想起她决定独自面对无咎者，牺牲自我为同伴争取逃生机会的时候，虽然坚决震撼，但也让人心疼。

舞仿佛扎根在地板里的树桩一样，一声不吭地呆立在棺椁前。看着晨夕被精心装扮过的遗容，她双手用力地把着棺椁边缘，指节都已经开始泛白。这是她第一次对神官的陨落感到如此悲哀与伤感。在成为神官之前，她对于这群被称为神的人的死亡，并没有确切的感受和体验，只觉得是某件事情中必然发生的环节而已。

在她成为神之后，感情就变得更加淡薄。

她想起来，曾经她还是神醒者后勤部队中的一名后勤官，因为害怕死亡，所以选择了远离战场的职位与工作。从神茧里出来，神官政府找到她并通知她成为新一任风神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原来每天重复着将神官替换下来的装备归置到维修部或者整备部的工作，不厌其烦地把一件事重复了又重复。虽然能够进入神官政府工作对大部分神醒者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和保障，可是这些重复无聊的工作里充满着看不到未来的麻木，让舞觉得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还不如她通过开悟者协会的悬赏任务赚一些小钱来的自由痛快。

可事情的转机与命运的拐角总是突如其来，前一任风神陨落在【魅魔】事件中。这是一只一度危害整个艾德佩尔大陆的十五度神堕者，由于应对措施的错误布置和神息性质【附身】的特殊，一天时间内，数位神官相继陨落在魅魔的手中。

魅魔事件的影响不亚于之前神堕之乱和【夙夜事变】，大规模神官陨落让整个艾德佩尔都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以至于大部分地区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骚乱。

舞被临时抽调到第一区市内维持治安，耳机里闪过几丝电流杂音之后，她感觉到安多塔之瞳传来几股异样刺痛，随后她就在强烈的眩晕感和痛苦中失去了意识。在闭上双眼之前，她只能看到蓝色神息在她面前毫无规律地飞窜着将她包裹起来。

直到她从神茧中醒过来，准备继续疏散工作时被政府的风神专属后勤部找到并通知成为新一任风神，她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控制不住的杂绪让舞一直有一种脱离现实感。她也说不清这种没有由来的思绪，只是这种感觉不能单一的用悲伤或逃避来解释。可能是自己天生性格中，就带有喜欢逃避的特点。如今那个曾一同战斗，每天都能见到的人，永远不会老的人，身为整个大陆战力巅峰的人，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没有温度的棺椁里。

怎么能不逃避。

谁都没有真正亲身体会过神的死亡会是这样平静，或者说如此普通。就和普通人一样，失去了心跳，失去了呼吸，彻底与这个世界作别，没有轰轰烈烈的余响，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悲怆，就是这么冰冷寂寞的死去。

日后又会有某一个人来接任树神之位。但那个人是否也会像晨夕一样温柔胆小，却又心细强大。是不是也因为树神之位发自内心喜欢摆弄花草，爱惜生命。这些舞都无从得知。

不过距离晨夕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还没有听到新树神的消息。这有些不寻常，通常就算不能确定具体位置，但还是能通过记录的神息波动找到新树神的所在区域。戴柏尔对于此事好像也没有特意做一个说明，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操心。

不过满心愁情哀思的舞不想过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所有的问题都会有个答案，就算现在不会做出解答，时间总会让真相浮出水面。

此时的舞心中觉得，成为神官之后，以为“神”这个称呼能够用来反抗命运，现在看来反而是将他们囚禁的枷锁。背负上这个名号，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不管是心怀愧疚的扼杀生命还是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流逝，都是神的代价。

“哭出来就好了。”卡维米从后面走过来扶住舞的肩膀，声音轻柔悦耳，可语气里并无安慰之意，完全是一种戏谑的调侃。

“死亡是几滴眼泪之后就能接受平复的事情吗？”舞眼神里的泪光混杂着哀怨和愤怒。

卡维米对待晨夕死亡的态度让舞感到极其厌恶，或者说卡维米本身就让人讨厌。这个身段性感妩媚的女人常年保持着职业假笑，说话语气里又满是官方发言稿一样的官腔。她给舞的感觉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森蟒，阴冷而狡猾，时时刻刻都在用鲜艳的花斑掩饰着自己邪恶的竖瞳和猩红的舌信。

卡维米并未理会舞的情绪，迈着模特步伐围着棺椁走了一圈，高跟鞋底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她解开紫色制服的扣子脱下来，露出里面贴身的塑身衣。丰满胸部，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紧致挺翘的臀部在塑身衣的包裹下显得更加性感诱人。

她也从不避讳卖弄自己的风情与女色来换取更多的支持和众星捧月般的仰慕。每次她外出活动时，总会只穿着塑身衣或是高开叉的裙装与粉丝握手互动，引得阵阵欢呼。

这次过来，卡维米是为了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好把晨夕的牺牲渲染的更加壮烈且死得其所。雏星组织的反叛言论已经在民众里广为流传，神官政府的羸弱和办事不利是击垮政府的第一民众印象，她必须找到合适的方法和说辞来再次取得民众信任。

围着棺椁转动的时候她发现晨夕的两条手臂都有被神息侵蚀造成的污斑，虽然经过了入殓师的修整和隐藏，但还是能看见些许痕迹。看来晨夕在最后时刻，就是利用破坏安多塔之瞳的手段，将神息一瞬间全数释放到体外，再最大功率释放信仰之力，强行进行境界降临以此换取神赋的超常发动。

谁都清楚，这么做的下场只有死。

晨夕属于比较幸运的那一种，没有像神堕者一样被彻底暴走的神息侵蚀，侥幸保留了完整的尸体。

卡维米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看到加默读从大门处走过来，便扭动着腰肢向他走过去。

“神葬的时候需要你的混沌无界来帮助完成转场。”卡维米停在加默读面前，盯着他死气沉沉的眼睛说道。

加默读没有回答，只是点头便走向晨夕的棺椁，行了一个道别礼。

很明显，新任树神的寻找工作又没有结果。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记录里的树神神息波动，只能根据戴柏尔通过训诫文书得到的位置来寻找，可屡次扑空。

加默读本意是来帮忙操持神葬的事情，但因为舞原来就是负责后勤的工作，对神葬她记得所有的章程和手续，所以在来此吊唁晨夕之前，就已经很快吩咐安排好了。

本来舞想单独与晨夕多待片刻，看到卡维米和加默读的到来，她就打算先离开，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休息，顺便消化萦绕在心头的负面情绪。

“舞，听说当时是无咎者的裂鬼带着你们去的诺希锡山？”卡维米见舞穿上制服准备离开，抱住手在身后喊住她。

“是的。这些我在报告里都已经记录过了，感兴趣你可以自己去看。”舞没有转身，准备回答完就走。

加默读坐在了棺椁旁守棺人的椅子上，盯着舞，没有说话。他紧裹着黑色制服，黑色长发柔顺的垂在两肩上，盖住了大部分脸庞。他习惯把脸埋在特别定制的高领中，这让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眼睛。

看出舞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卡维米往前走了两步，空间里回荡着她高跟鞋的脆响，她说：“我们都清楚无咎者的实力。他们每一个鬼，拥有的能力和强大都不是你我随便可以应付的。虽然你与刹那二人战力都属于神官中高层，但主动跟踪过去，未免也太过鲁莽。”

舞停下加布并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下巴微微颤抖着。

“从刹那的报告里看到，是你作为小队队长武断地下达了跟踪指令，最终导致我们失去了晨夕。当然，我相信你比谁都要难过，所以神徒司并不想过多的因此责备你。”卡维米停顿了一下，她察觉到舞的肩膀有一阵泄力的低垂，“当然我说这些也并不是说你需要为晨夕的死负责，我只是——”

舞转过身看向卡维米，刚刚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让卡维米止住了话头。她当然清楚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急功近利导致了这一次晨夕的死亡。这种自责太过于痛苦，以至于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次任务的失败而已，换做别人，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毕竟能够找到无咎者目前的藏身地对彻查暗潮源头以及增加对峙筹码都有好处。

晨夕的死是意外，并不是谁的过错。错在无咎者太过于强大，也错在无咎者的残忍，把她们像玩具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舞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进入政府后勤部工作的时候。她神醒时间并不久，还没能完全掌握自己神息性质的运用，因此一直不被人认可。就算是把工作做得再好，努力地把本不是她的工作也做到完美，但没有人认可，没有人肯定。

后来成为了风神，她开始被人追捧，被人敬仰，被人重视。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姑娘，向往着自由的生活，自卑又外向的奔跑在阳光下。她天生性格里那股倔强和好胜逼迫着她放弃这种想法，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苛求成功，奉献自己的所有努力。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之后，她手足无措，只能用借口填塞自己遍布缺口的内心。

卡维米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一个颇显诱惑又富有恶毒气息的笑容，她知道舞已经顺着她投出的饵食，慢慢上钩了。

“我并不是说晨夕的死是你的错。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和刹那能活着回来？”

“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舞听出来卡维米的话语中暗藏针对，透过充盈整个眼眶的泪水，能看到卡维米婀娜的身姿此时扭曲成一条硕大骇人的森蟒模样，正嘶嘶吐信。

“就是字面意思。我想知道你和刹那是怎样在无咎者刻意把你们引入陷阱的情况下活下来的？”说完卡维米轻哼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加默读，随后转过头来继续盯着舞，眼神中尖锐的神色让舞感到格外不自在。

从卡维米的表情上，任谁都可以看出那副带着冷傲与蔑视的咄咄逼人。

舞不想在晨夕的灵堂内发生冲突，只能把情绪隐忍下来，默默地攥紧拳头。虽然她清楚卡维米话中的意思，但她还是受不了在晨夕舍命为他们换来生存机会的情况之下竟然还会被这样怀疑，就像晨夕做的一切都不重要一样。

“晨夕通过朝圣控制的花草感知到裂鬼的时候，我立刻用风王结界创造了一个完全隔离的空间，隐藏了我们的踪迹和气息。当时裂鬼拿着一块极其纯净的苏阿古之石，看样子应该是完成任务回据点复命，松弛的状态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我们。也就是说如果行动信息不泄露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我们等待在他的行动路径上。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在我们没被发现的前提下，是被无咎者有计划的刻意引诱过去的？”舞反问道。

卡维米轻笑一声，声音妩媚性感，她转过头，盯着表现出疲软的舞，说：“我一直以为你在你们小队三人中应该是最聪敏成熟的。现在看来你才是最幼稚最无知的那一个的。”

舞忽然就明白了卡维米的意思。

达到了超域位阶的裂鬼，对神息的敏感程度要远远高于她们，这是神息强弱的铁则。

在舞使用风王结界的一瞬间，裂鬼就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神息波动。那个时候，捕捉他们三人的牢笼和诱饵，就已经暗中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