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阴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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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六区-诺希锡山】
诺希锡山常年背阳的一面生长着无数比亚当斯山上还要高的巨树，当地人称为【问天树】，意为高到向天发问的巨树。巨树浓荫蔽日，两两之间枝桠交错层叠，鲜有生物能够活动的空间，所以除了伐木队来到山地的位置一点点往上推进砍伐，一般都没有人会来诺希锡山的背阳面。
在层层巨树的掩映下，一个山腰处的洞穴里突然出现一阵急促闪烁的红光。
随着红光黯淡下来，冥鬼从张开的冥府之门中滚落出来，双眼紧闭，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惨白如纸，稚嫩五官因为左胸口的剧烈疼痛收缩在一起。被长枪刺中的伤口依然冒着鲜血，虽然没有伤及心脏，但也造成了无法治愈的伤害。
洞穴深处跑出来的裁鬼一把抱住昏迷不醒的冥鬼，手指间红光闪烁，发动自己的鬼力烁灭，延长了明血液流动的时间，暂时止住了血的流逝。她能清晰感觉到，在冥鬼胸前伤口的地方，存在着一丝诡异的黑色气息，这种气息附带着某种未知的性质，正在阻碍着伤口的愈合和治疗。
她转头朝洞穴深处呼喊：“三重灵！”
斩鬼【空海三重灵】听到呼喊，一眨眼就从黑暗中闪现出来，她嘴里还含着沫沫花汁做成的长条糖，戴着的套头耳机里还放着雏星合唱团刚发布的摇滚乐曲《政府住着剑脊猪》。奔跑中她也感觉到冥鬼体内的异样神息，从他体内传出的神息波动来看，明显还有另一种波动存在于他的身体之中。停下后斩鬼额间红色安多塔之瞳亮起来，她朝着冥鬼左胸伤口处凭空向前一抓，一团红色雾气从伤口处蒸腾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
在斩鬼神息性质的作用下，红光游走在冥鬼体内，紧接着从他瘦小身体的无数处毛孔里冒出许多黑色气体。
直到黑气全部消失后，伤口断面的肌肉才开始在红色神息的刺激下蠕动起来，肉眼可见的长出新血管与组织，开始慢慢愈合。
“像是被某种古怪的神息性质所伤。”裁鬼将沉睡的冥鬼放在他自己的床铺上，借着昏黄灯光，将他额发梳理整齐。此时冥鬼的脸已经恢复了红润气色，只是嘴唇仍有些病态的苍白。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取了个可怕的名字，但在睡着后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样，都是一副天使般的模样。
空海三重灵点点头，把长条糖从嘴里拿出来，说：“像是被类似于毁灭这种特性的神息性质所伤的，并且好像带有“不可愈合”的附带效果一样。但是据我们了解十二神官里，只有赫劳德的神赋是具有这种能力的，其他神官的神赋都没有这种直接的致死能力。不过就算是他，以他十五度的水平也不至于把明伤成这样吧？【斯托利亚】。”
裁鬼显然对空海三重灵叫自己的全名有些陌生，一般她都喜欢喊自己裁姐或者亚妈妈，但此时她也顾不上空海三重灵的语气，面色凝重地说：“只能说明打伤明的，并不是十二神官。”
“那还能有谁，难不成是废物帝王洛力拉拉？”空海三重灵又把长条糖塞在嘴里。虽然在神官政府的记录里，战斗时的斩鬼犹如一只摄人魂魄的鬼魅，像是只知杀戮的少女外形机器，能毫无怜悯的收割生命，但这个时候的空海三重灵更像一个符合她年龄和相貌的初成少女，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贪吃爱玩，喜欢所有的流行事物，大大咧咧的做事，风风火火的生活。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起不同的外号。
“看来【圣所】已经能够确定是被打开了。”裂鬼但丁也出现在灯光照亮的范围内，面色凝重。
他声音富有成年男人的磁性，眉目和灰白短发里已经有了岁月的侵蚀，但他结实壮硕的身体让他看上去并不像四十二岁的男人，与差不多同样年龄的戴柏尔相比，他看上去要更精壮睿智，如同一位优雅足谋的管家。
无咎者中，也只有骸鬼大概清楚为什么他们八个人能够成为鬼，为什么在变为神堕者时保有一定的理智，同时还拥有了和神官一样的永恒生命以及比他们更加强大的能力。
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再也没有发现出他们八人之外的鬼。骸鬼推测，他们无咎者的八位鬼似乎与十二神官之间也有些许的相同之处，这其中冥冥之间，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掌控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看来霍德里尔在【寂冥】之前的猜测是没错的。我们以后的行动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可再凭借我们的臆测随意行动。随着和我们接触增加，针对我们的数据搜集也会躲起来，十二神官们应该也能够感觉到我们运用神息性质的特殊之处，如果他们能够参悟出真正的神息性质使用方法，并完成【瓶颈】的突破，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很棘手的事情。”斯托利亚说着站起来拍拍空海三重灵的头，示意她与自己一块出去，以免影响明的休息。
但丁侧过身，让斯托利亚和空海三重灵往外面走去，他看了一眼明正在愈合的伤口，心里对目前的情况大概有了一个片面推测，但隐藏在这些线索之下的冰山，还是无法窥探到其真实的面目。
他跟着斯托利亚往外走，说：“叙利特已经回雏星那边了，去拿一些我们需要的物资，政府应该已经把树神的死当成了我们的宣战，所以我们也要准备进入随时全面开战的状态了。”
“啊咧，铁大叔，你是说特特去第一区了么？不晓得他会不会帮我带剑脊猪脯回来啊。”空海三重灵在前面回过头来，“咔哒”一声咬断了长条糖，左手以看不见的速度接住了掉下来的部分。
“唉——好好的神官就被你们这样逼死了，你说以后还有谁敢和我们玩啊。”空海三重灵觉得树神死的有些可惜，长得挺亲民的，不是那种妖艳贱货，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
走道里黑暗无光，只有几盏勉强发着光亮的灯还在工作着。三人的身影都被黑暗侵蚀着，显得影影绰绰。
因为无咎者已经被政府列为反政府组织多年，一直无法大摇大摆的生活在城市里。为了不被过多的采集到神息波动的数据以及个人信息，他们八人就算是十二区那样的废土黄沙地区也不能久待。他们所有的活动资金都来源于雏星组织里财团的供给，但这样也不能随意挥霍，所以为了减少每次转移据点的损耗，他们都尽量节省，就算是一合仑也花的很谨慎。
但丁一直负责管控无咎者的财务支出，因为其太过节俭苛刻的性格，被空海三重灵叫做铁大叔。
这一次据点选在诺希锡山的一处山洞中，洞穴两壁由但丁和叙利特使用鬼力开凿出许多洞穴，供他们各自休息放松。路过自己的小洞时，空海三重灵把多余的长条糖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在枕头旁边。
“斯托利亚，我觉得还是需要加紧了。”走到尽头，一扇铁质大门后是巨大的洞穴空间，里面摆着一张石质圆桌，两盏亮着白光的电灯把这个空间照的一览无余。这里能供几人同时活动，也是平时无咎者会议和一起吃饭的地方。
但丁等着斯托利亚说些什么，但她眉头微蹙，像是在沉思什么。
“骸鬼的继承——”
“不行，还没到时候。”
但丁正要说下去，斯托利亚打断了他。
她看着最靠近这间会议室的洞屋，那里是霍德里尔居住的地方，虽然大门紧闭，但她能感觉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神息波动时有时无。陈设简单的屋内，霍德里尔应该紧闭着双眼坐在床上，身旁放着他那把黑色的长刀。霍德里尔究竟在经历什么，她也想象不到。
“还不是时候。”斯托利亚轻声呢喃了一句。
但丁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对于斯托利亚来说霍德里尔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清楚的知道霍德里尔对于整个无咎者来说意味着什么。霍德里尔因为进入寂冥无法再参与到无咎者的活动中来，也不能像之前一样为行动做出决策。此时的无咎者就像失去了领飞头雁的知冬翎雁，乱糟糟的不知去向。
他说：“斯托利亚，我觉得圣所之中可能真的如霍德里尔所推测的，埋藏着【神之低语】的碎片。我们要加紧利用暗潮去唤醒——”
“你确定是神之低语？”
斯托利亚转过身来，满眼惊恐地看向但丁。这是她在成为鬼之后，第二次露出这种表情。第一次是霍德里尔告诉她什么是神之低语的时候。
“你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取名字叫明吧。光明的明。”霍德里尔抱着苏醒的明，身旁是燃着黑色火焰的废墟。明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发狂着将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拖进了自己创造出来的黑洞之中。
他完全不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出现，他又是如何昏迷过去的。只觉得自己内心那种饥饿感和终日灼烧的感觉已经褪去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杀戮这件事的本身意义，也并没有从他人的死亡和恐惧的尖叫中摄取到任何快感。
明这么做，这么残忍地杀死旁人，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除了拥有红色神息的人，其余生物都要杀死。
他无法分辨这其中好坏是非，只是依靠着本能创造出了有许多黑影的黑洞，又通过黑洞，吞噬掉了那些与自己不一样的人。
“醒了么？应该是拥有神志的【古神体】吧？”明抬眼去看那个说话的女人，她柔顺的长发垂下来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有些瘙痒，又有好闻的味道，让人觉得舒服。女人逆着光，看不清五官轮廓，她背后的光亮来自太阳，在她身体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边。
明挣扎着要坐起来，被霍德里尔轻轻地按住肩膀制止了。他宽大的手掌中传递出来一股温热暖流，进入明的体内，顺着从安多塔之瞳里延伸出来的神息经纬，经过全身。在恍惚中，明依稀听到霍德里尔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告诉他在神醒后，神息经纬为了适应新的神息性质，会再一次生长，甚至是改变回路，之所以会产生愤怒情绪与杀人欲望，一大部分原因就来自于此。
不过明并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对霍德里尔宽厚安全的手掌和传递到他身体内的温暖觉得感谢。
“谢谢。”明第一次说出这个词。他一直想说，却从没有碰到一个帮助过他的人。
“还谢谢他呀，刚刚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了，你可就死在他的手里了。”斯托利亚轻声笑了出来，她看着面色慢慢红润起来的明，再看着面露难色的霍德里尔，一时间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她一直希望终有一天，能和霍德里尔居住在一个小屋里，陪伴着自己的孩子，成长，变老，死亡。
但他们不会变老，死亡也不知何时会来。
“莉莉！”霍德里尔稍有愠怒地喊着斯托利亚的爱称。随后他看着怀里已经恢复精神的明，豪爽地笑起来，“我叫霍德里尔，是无咎者的鬼，以后请多多指教啊”。
“好温暖啊霍德里尔。”明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霍德里尔的脸。他觉得自己的手像是灌入了千斤的重量一般难以行动，他咬着牙拼命的把手往上抬。
“霍德里尔！”
明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也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醒了？”斯托利亚坐在他旁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五官藏着灯火的阴影中，只有柔顺的长发和温柔的声音。明不知道斯托利亚听到霍德里尔的名字是不是也哭泣了，但他还是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斯托利亚的脸。
“谢谢，妈妈。”明说。
斯托利亚点点头，捂住明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神息的治疗已经差不多完成，因为治疗产生的高温也开始褪去，斯托利亚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问：“明，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明看着斯托利亚背后出现的空海三重灵和但丁，说：“我听你们的命令去监视洛力特拉和兰茵汀帝王的秘密会晤，然后洛力特拉拿出了一张据说是切斯特拉遗物的兽皮卷轴，我就想去带回来，后面就出现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就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叫做戒。”
“戒？”但丁抱着手，眉头紧皱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让他有些许不安。
“小鬼你真的没看错？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兰因汀大陆的帝王恺撒和几个兰因汀神官都来了艾德佩尔。你看到的会不会是兰因汀那个十六度的什么回转神之类的？”空海三重灵问。
“我记得关于兰因汀神官的情报，确实不是他们。是一个浑身冒着黑色气息，拿着长枪的人。气息很危险。”明摇摇头，眼神坚定。
“还不确定这个戒是兰因汀还是艾德佩尔的产物。”斯托利亚转头看了一眼但丁，但丁回应点头。
“是艾德佩尔的人。因为戒出现的时候是从洛力特拉身后出现的，看恺撒的反应也是并不知道戒的存在。这个名字也是从洛力特拉口中喊出来的。”
“那就是说这个戒确实是艾德佩尔的人，并且也是为政府秘密所有的。难道真的会出现这种神官之外，能力超强度数很高的神醒者？”空海三重灵把之前包好的长条糖一层层剥开，正要放进嘴里，又拿出来掰成两半，把另一半塞进了明嘴里。
但丁摸摸下巴，深吸了一口气说：“听明的描述，这个名叫戒的人，有点类似赫劳德的古神灵魄。”
“是有一点像，并且整个战斗过程中，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明说道。
“哑巴吗？”空海三重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毕竟在她眼中，那种强到变态的人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缺陷的。比如无咎者中的每个人都有某些或大或小的缺陷和奇怪的癖好。
没人理会空海三重灵的吐槽，明尽力回想着那场并不漫长的战斗过程，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帮助其他人确定黑色铠甲身份的细节。
“戒应该也进入了超域位阶，所以很难确定他的神息性质究竟属于哪一种”，但丁也坐下来，借着灯光打量明左胸口正在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的形成有可能是性质类并后共同作用的结果，所以要确定具体的神息性质，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会不会是克隆人什么的？最近艾德佩尔不是一直在传吗？说那个啥也研发不出来的生物科技部门搞出了一个克隆人什么的。”三重灵想起自己看到的新闻和一些看过的科幻电影，煞有介事地问到。
“雷恩时代的三使徒们就已经证明了就算是【复制】出来的人，也不会拥有神息。因为神息具有一定的【不可复制性】，并且和我们肉体并不是绝对相关的，所以克隆这种技术并不能复制神息经纬和神息。”但丁竟然认真回答了三重灵这个问题。
斯托利亚没有理会有点跑偏的两个人，问明：“还有其他的吗？比如长相这一类。”
“我只看清他戴着黑色面具，只有眼睛露出的地方和胸口一颗红宝石冒着红光。然后就是——他铠甲肩部的装饰，是一只长着长翼的狮子。”
听到这一句但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旁的斯托利亚第三次露出了惊恐表情。今天的这些信息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么多年来霍德里尔和无咎者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空海三重灵发现气氛突然凝重，也把刚到嘴边的“什么欣赏水平”的调侃憋了回去。但她还是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这么老掉牙的装饰，就算这个人再强，在现在的三重灵眼中就是个穿着过时戏服逗她开心的小丑而已。
过了许久，斯托利亚才打破沉默。
“但丁你说的没错，我们可能要抓紧了。三重灵准备动身去第三区，联系暗潮那边的人吧。”
但丁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紧锁，抬眼看了一眼明，语气沉重地说：“明，你碰到的，可能是【盖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