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战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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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589年-艾德佩尔-第七区燎原荒野】
山吹花略感惊讶地回过去一个眼神，接着又想明白了一样释怀笑起来。果然啊，眼前黑发红瞳的男人总是一副死板冷漠的表情，偶尔还会透露出一丝令人动容的悲伤，可他其实永远对任何事物都抱有强烈的热爱与关心，这些细如丝发的心思，总是藏匿在他不善言表的表象之下。
在初次与赫劳德联合执行任务后，她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过查阅政府的档案记录来看，赫劳德是残缺的，或许这就是他难以表达情绪的根本原因。
赫劳德出生在第二区一个环境优渥的家庭。父亲【安布纳·克铎恩兹】是【红瞳纸鸢】家族的次子，也是军备科技教授，民众政府的次席装备研发官，享有【创造之手】的美誉。母亲斐尔琳是当时风神的下阶执行官，虽然军衔不高，但功绩赫赫，甚至拥有全艾德佩尔仅有两枚的由灭失活性苏阿古之石制成的“时代之星”勋章。
幼时的赫劳德便展现出极高的天赋，出生时就开启了安多塔之瞳，在家族和母亲的悉心培养下，神息阶度飞速进阶，远远超过同龄人。但在他六岁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神堕之乱的时候，他的履历戛然而止。
安布纳与斐尔琳双双丧命于神堕者的入侵攻势之中，等到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一整个避难所的人全部惨死，同样死在人群中的，还有两只神息阶度到达十五度的神堕者。现场并没发现赫劳德的踪迹，根据当时政府的推测和记载，赫劳德已经命丧神堕者之口，尸骨无存。
可在第二次神堕之乱发生的过程中，前任死神克拉尔陨落，赫劳德得到死神神位传承，在神官政府根据神息波动和【神位基座】的定位找到赫劳德的时候距离死神陨落已经过去了两天左右的时间，可当时【神茧】仍然没有破裂，赫劳德昏迷其中，历经一周的唤醒治疗后，赫劳德恢复意识，但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只有零星碎片的片段，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身世。
山吹花从赫劳德的履历中看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究竟是如何在十五度神堕者的屠杀中幸存下来的？他又被何人抚养成人并完成了神醒？得到神位传承后，最多只会存在两个小时的神茧为什么会两天都没有破裂？在神位基座的拓印过程中，赫劳德又经历了什么导致昏迷最后记忆全部丧失？
也许曾经的赫劳德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和邻家的女孩也有一段互相钦慕，暧昧友好的时光，与一同生活的男生每天相约运动，训练，憧憬成为执行官后的生活。
不过现在也很好，赫劳德就是赫劳德，不需要是其他人。
“是啊，曾经的一个下属执行官，布尔利。或许是我没有教导好的原因吧，他在任务过程中牺牲了。”
“我看了，好像是因为为了保护平民吧。那些被保护的人会感谢他吧，会为他树立起一座功勋碑，这些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教会他的，是保护。”赫劳德微笑着，淡红色眸子里闪烁着跳跃的碎光，就像星河被揉碎，坠落于长河之中。
“也许吧。”山吹花盯着那璀璨的红色淡光，心中思绪流转，柔软触动。
“德蒙让我看到了曾经的布尔利，因为神息性质的特殊，被其他人排斥讨厌，辗转数地之后，被政府强行转到执行官，成为了我的下属。我从没有真正的去探寻过他内心究竟渴望的是什么，只是一味的把我认为正确的事情，那些冠冕堂皇的拯救，善良，正义灌输给他。自以为把他拉出了沼泽，其实只是将他带入了另一个看似平静实则危险更甚的地方，直至这种伪善的漩涡将他吞没，我才发现可能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为他人牺牲掉自己性命的结果。如果遇见的不是我，如果我告诉他就算了为了自己活着也可以，那或许结果就会不同了吧。”山吹花语气平静，带着自责的轻叹看向悬满银星与破碎大陆的夜空。
如果不是切斯特拉，夜空应该会更加绚烂旖旎吧。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看似美丽或者说被修饰的很完美的东西存在着，如同千年之前的切斯特拉，令人神往，可无数人为了追求这缥缈的美好，穷尽一生，奉献生命，最后也只是徒增破败而已。
草薙一刀不知道嘴里嚼着什么东西，吊儿郎当的凑过来说：“怎么？谈心呢？还是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把那人杀了？”
赫劳德不解：“杀谁？”
“欠我钱的那个人。”山吹花翻了个白眼。每到这种时候山吹花就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能听懂草薙一刀这些脑回路奇怪的玩笑，难不成自己骨子里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我说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草薙一刀满脸不在乎的看向繁星密布的星空。他想起自己幼时看着这些闪烁的光点，听父亲给自己和弟弟说，那都是离我们很远，和我们差不多的世界，千千万万的那些世界里，可能也正有一家人正与自己遥遥相望。所以万事万物，都有可能，也都在发生。“其实有些事情，如果我们不想的那么复杂，就没有那么复杂。在他挡在平民和神堕者之间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哪里真的能够回想起你说过的话，不都只是一个念头闪过，身体不由自主的就站在了那里。等疼痛让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会去确认背后生命的安全，才会去记忆里面搜索，最后用你的话语来肯定自己的行为，欣然赴死。”
六位执行官听着草薙一刀的话语，心中暗自惊讶，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似没心没肺没文化的火神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动人的一番话。
山吹花哈哈大笑起来，可这笑声，听上去悲伤无比。
凯伦斯内心突然感受到，身为神官的无奈。面前的这三人，或者说这三位神，正以凡人的身份交谈着，以普通的情绪感伤叹慨着。他从未想过他们这种人的死，也会给神官们带去烦恼和感伤。回想今天的一切，这三人想要传递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不仅仅是战斗的技巧，更多的是深藏在内心的东西。而这千万言所凝结出来的，其实也只有死神赫劳德出发前的那句话。
不要死。
但事情的发展，好像到最后他们这些奋战在第一线的执行官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神官，都会为了守护民众牺牲掉生命。这句不要死直接说出来，简直就像一种束缚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总是催促着自己驱动身体，完成与之相悖的行为。
“走吧。”山吹花停下来后说。
赫劳德点点头，转身示意执行官们可以收拾一下准备启程了，“嗯，这附近有一处补给点，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委托后勤部门那边整理过了，休息好之后，明早出发。”
执行官们纷纷应和一声后按照执行官准则的要求去预留清理标志。在每一处神堕者死亡的地方都留有一摊腥臭无比的暗红血肉，如果放置不管被附近的野兽误食，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的瘟疫。执行官们各自掏出随身携带的标记液，在那团不可名状的恶臭物体上留下绿色标记，确定好所有的神堕者都被标记好后，德蒙打开出发前就准备好的信号发射器，放在战场的正中心。
这个通体银色的椭圆形机器被按下顶部深灰色的按钮后，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开始发出短长不定的红光。神官政府的信息部门接收到这个信号之后，就会派遣最近的清扫部队前往标记的地方对战场进行战后处理，回收神堕者的余骸后，统一交由专门的部门利用神息性质进行焚烧或消灭。
处理好所有规定事项后，赫劳德作为小队的领队给政府的任务核准部门发去了任务完结的报告，随后他带领着众人使用强化回到了自己的摩托车旁。
“这附近偶尔会有开悟者协会的【千足虫】出没，大家都清点一下自己的物资和燃料，看有没有被偷的。”草薙一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摩托车座位下的行李箱，翻看自己打包好的零食和速冻食品，等他确定完自己精挑细选的干粮都在之后，发出了一声欢呼。
执行官们看着他视美食如命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油然而生的敬佩，心中的火神形象再次一落千丈，晴子和艾达都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把自己的信徒登记换到死神那边去。
“千足虫是什么？”德蒙虽然在许多地方工作过，但他独来独往，也很少关注时事，就连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全视之眼事件都是这几天通过凯伦斯知道的，就更别说关于开悟者协会的事情了。
“千足虫是我们对开悟者协会注册会员的称呼，当然他们都自称是开悟者。虽然是有些不尊重的蔑称，但是开悟者协会和我们神官政府的人确实是有一些不对付的，他们私下都把我们叫做【黑皮】的。”山吹花一边清点自己的衣物一边回答德蒙。
“为什么叫千足虫啊？因为喜欢偷东西吗？”莹夜问。
“不是，就单纯的是因为——”草薙一刀特地拉长了尾音，“千足虫这东西又烦人又恶心。”
大家都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显然是把自己知道的夜行者和千足虫的形象在脑海中联想了一下，然后颇感认同的“嗯——”起来。
“那他们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东西？除了带的补给食物和衣物，我们这些出任务用的东西他们又用不上。”奎尔拿出自己带的长角牛肉干啃起来，正要咬第二口就被草薙一刀一把抢了过去塞进嘴里，边嚼边发出真香的感叹。
奎尔哭丧着说这可是自己花刚拿到的第一次执行官工资买的，才吃第一口就被抢了。草薙一刀挑着牙甩给他一袋没有开封的诺尔斯牛的肉干，肉干上雪花般的细密纹理和透过包装传出来的真真肉香引来其他执行官的一阵哄抢。
等众人闹完，山吹花才回答刚刚的问题。
神官政府虽然是有明令禁止神官政府的在职人员进行其他工作的，但是仍然有部分人凭借着神息性质的便利和特殊，为了金钱和某些特殊回报在开悟者协会做着隐蔽的外快工作。这种人被双方叫做“鬣鼠”，属于双方都不太待见的人员。大部分的鬣鼠为了和一些开悟者换取到适合自己的委托任务，通常都会用一些神官政府特供的东西来用作交换。所以目前很多开悟者的核心成员其实都使用着政府的特供装备，以此来窃取政府的情报，增加沟通的便利性。
至于为什么要防备这些千足虫，就是因为许多人都知道了核心的开悟者都在使用政府的东西，为了获取回报更好的任务，或者打通核心层的关系，就会铤而走险的窃取执行官甚至是神官的随身装备。
由于不想与民间组织发生正面的冲突，所以神官政府对这种事情也就弱化处理，只需要执行官和神官提交物品遗失的报告并缴纳极少数的罚款，就能获取到一套全新的装备。
“你们这些人，不要动一些歪脑筋哦，不然要坐牢的。”草薙一刀又摸出行李箱里的甜沫花饼吃着。
执行官们不明所以互相看看，不知道草薙一刀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赫劳德一脸严肃地说：“火神神官的意思，就是你们不要因为罚款很少所以把现有的装备拿到黑市上卖掉再去申请一套。我们的装备都装有定位器，能够实时监测到位置。一旦出现和执行官报备位置不同的情况，就会自动开启追踪模式。如果政府的监管部门发现装备遗失存在异常，就会对你们发起监察提审，严重的会直接剥夺执行官身份，并永远禁止进入神官政府。”
“你不说这几个单纯的孩子都想不上去的。”草薙一刀笑道。
山吹花也笑说：“你这不就是在教他们犯罪。”
赫劳德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一脸震惊地环顾了一圈，然后朝山吹花投去求助的目光。
众人哄笑起来。
山吹花笑罢，发动摩托车，语气轻快高亢。
“走吧，回家！”